憶父文
親愛的爸爸
我用手指掰掰算算
到今年您已經去世25年了
爸爸
我還是常常想念您
爸
這25年 我們家變了很多
先是阿嬤因為跌倒昏睡兩天後
發現後腦腫了一個像雞蛋般大的包
阿嬤當了一個月的植物人
躺到身體開始爛
醫生說她糖尿病 高血壓 白內障又88歲了...
第三個是阿母
捨不得牛奶壞掉 煮成豆花喝下去
腹痛送醫 送醫時苦苦哀求不要去 會死掉 可悲的是我可以大方的送別人的媽媽微波爐 卻看不見阿母的需要 她常常吃壞掉的東西
還說要是能有一個微波爐多好
我恨死自己了 阿母昏了2天醒來
再睡就肝昏迷 也是當一個月的植物人
我多麼希望阿母醒來
我要買一個特棒的微波爐送給她
我會跟男友分手 辭掉工作
照她的希望 陪著她 聽她講話
讓她講個痛快...
阿母過氣的時候
我哭倒在地 心肝欲裂四肢像是斷掉了
痛苦悔恨難以言喻
第四個是二哥 他才43歲 比您47歲還要早 以前他一直遺憾沒有小孩
現在看起來 反而應該慶幸
您走的時候我才13歲 少年失沽
委屈是說也說不盡...
爸
您現在過得好嗎
姐去遷亡魂時 說您因為放不下我們
還留在地獄不肯超生 我聽了心都碎了
我去佛堂拜梁皇寶懺時 在佛堂看見您
當場哭得無消無息
爸
我現在38歲了 去年生了一個女兒
為人父母後
更是懂得養兒方知父母恩
子欲養而親不在是人間多麼苦的一件事
爸
您因為心肌梗塞瘁死
我知道您一定很放不下我們
五個兄弟姐妹裡您就是最疼我
所以
爸爸您一定要聽我的勸
兒孫自有兒孫福 您安心升天去
您執意留在那裡自責受苦
做子女的徒增不孝的罪名罷了
爸
好不好 好不好
親愛的爸爸 雖然我們只有短短13年的緣份
可是您的愛造就我慈悲 誠實 熱情 大方
是別人的爸爸決難望其項背的
您的口頭禪 有量就有福
所以別人誇我不愛計較
這都是爸爸教導有方呀
爸爸對我的慈愛 足以讓我就算是遇到很現實的人與事也沒有被打倒 這都是爸爸留給我最最寶貴的寶藏 還記得
7 歲時住一樓 您教我掃地也要掃左右鄰居
12歲時住二樓 您教我樓梯要從四樓掃下來
當時 鄰近的化學工廠氣爆
足足有五條街的住戶家中玻璃幾乎全破
而我們家神蹟似的
只有一扇怎樣都打不開的紗窗掉下來之外
家裡的玻璃製品 一樣也沒破
可是 您卻是去掃滿街的玻璃
一連掃了很多天.....
12歲時 有一天晚上 遠近傳來喊捉賊的聲音
您一聽到馬上帶著火炬與棍棒去捉賊
我看到您臉上謹慎的神情
彷彿是自家發生事情一樣
我吵著跟去看 後來還真的有捉到
是一個大學生從一個會計在看完電影後便尾她要搶劫她
一開始是佯裝色狼突然地掀她裙子
沒想到她把著公司的員工薪水不放
裙子任他掀 一邊喊搶劫
那個賊從豬圈裡被拖出來時
渾身像被電電到時一樣抖個不停
那是戒嚴時代 搶劫是唯一死刑
當大家狠打他一頓時
那個賊哼都沒哼一聲
直到說要報警時
突地磕頭如搗蒜大聲地哭喊饒命呀
家中有生病的老母
現場居然沒人相信他只有爸爸您替他求情
那打斷他的腳筋
爸爸您說那怎麼賺錢養生病的老母
現場頓時一片淒然
當爸爸您對那個跪在地上的賊說
你要謝謝大家給你這個機會
好好重新做人 要好好孝順老母
當作是報答大家給你這個機會
那個賊泣不成聲
人群裡碎碎唸太便宜他的聲音
此起彼落 卻一個一個散了
爸爸您拍拍那個賊的肩膀 扶起他
叫他走了
我看著那個賊 再看著爸爸您臉上慈愛的臉色
此生難忘
還有一次 爸爸您帶我去散步
遇見路上有一個膝蓋高一樣深的大洞
爸爸您叫我守住 交代我別讓小朋友掉下去
然後自己去附近找土把它填平
守靈時聽見親戚和爸爸的拜把兄弟訴說著爸爸您舖橋造路為善的種種事蹟
爸爸
您的慈悲與肚量一直是為人所津津樂道的
爸
我永遠不會忘記 您去逝的前一天晚上
學校放暑假的第三天
我想參加美國白雪溜冰團徵選
正巧天氣熱爸爸找我去頂樓吃西瓜
正想太好了要告訴爸爸
爸爸對我聊起我出生時家裡經濟的窘迫
所以為了省錢賭一把沒為二哥施打疫苗
卻害他得了小兒麻痺心裡一直很自責
我看著爸爸深鎖眉頭的神情
心裡想 好吧以後他自私時我不要計較
爸您說三哥小時得了小兒效喘
當時家裡也是很窮
因為需要營養 所以逼他吃了很多
豬油蛋黃飯 餐餐吃 實在也是難為他
所以他欺負我就別和他計較了
哦 我這纔知道爸爸您對三哥他事事欺負我
原來都知道 都看在眼裡
當場釋然
我想到爸爸您看到阿嬤定定地看了傢具店裡的搖椅一眼 翌日 那把搖椅已經在我們家
爸爸您這麼孝順 我一定不要讓爸爸您憂愁
當夜11點半 我在床上聽見爸爸您在廁所吐
我說叫阿嬤起來幫您抓攏好嗎
您說不要吵阿嬤
於是我打電話給附近的平安診所
診所說醫生剛出診回來很累要休息
明天再說
我只好掛了電話
凌晨 1點多您又起來吐 我說一定要叫阿嬤
見您很痛苦的表情猶豫很久才點點頭
我心裡想 您一定很難受了才肯叫阿嬤
我想來想去還是打電話去平安診所
診所說醫生休息了堅持叫我明天再去診所看病
我說可是我爸爸現在很難過
平安診所說沒辦法就掛了我的電話
我看爸爸蹙著眉頭閉著眼睛
怎麼會想到您正在忍受心肌梗塞的痛苦
[想到這裡我就恨我自己
為什麼不懂得要打119
為什麼不叫哥哥姊姊起來幫忙
恨不知道爸爸您有心臟病
恨自己幼稚的13歲
好一個'平安'診所呀
這樣的憾恨
這輩子難忘]
我不知道怎麼辦不敢去床上睡
守在客廳的沙發怕爸爸您要叫我
凌晨 4點多您輕聲地叫醒我要我回房睡
我問您好一點了嗎
您說已經好了摸摸我的頭慈愛的笑著
我不敢相信 剛剛明明看起來很難過的呀
我又驚又喜的問您真的嗎
您還露了一手一邊刷牙一邊吹口哨
還笑的很開心的逗我
我知道您是怕我擔心
後來聽說人要往生都會下床走路
俗稱'辭土' 我又驚又怒
為什麼當時不懂 如果我懂得察覺
這點點滴滴的蛛絲馬跡 也許事情會有轉機...
爸爸啊
我實在真恨我自己
如果我聰明一點叫119馬上送醫院
爸爸您一定不會死
爸爸
請您要原諒我 原諒您這個笨女兒
爸爸
到現在我還是常常眷念爸爸您對我的疼愛
我一開口叫爸
您就馬上會問我有沒有錢用
爸叫的越長錢給的越多
我知道爸爸您小時後是日據時代
一定是嚐夠了沒錢的滋味
我常常說爸ㄚ我不是要要錢啦
我是要跟您講話啦就會見您一直笑
還記得我國一有一次因為講話被記名
老師說我太閒了派我收英文參考書的錢
錢不斷入手只覺大船入港
爽呆了卯起來花
等我驚覺花太多了補不回來開始怕
就去找爸爸您求救
爸爸您都沒有罵我
只是對我說
妳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嗎
我說我知道
那爸爸這次救妳妳要答應爸爸
永遠不要再犯 好嗎
我很認真想了想 說
好 真的 爸爸我沒有再犯過侵占公款
有一次碰到同事污老闆的錢
我不想當抓耙子又不想同流合污
於是我選擇離職
爸爸 您記得嗎
我小學四年級時
有一個晚上我肚子餓
吵著要阿母煮宵夜煮米粉湯
阿母說人多一點她才要煮
我好不容易求爺告奶拜託一堆人
幫忙半天終於煮好一鍋
第一碗居然是盛給三哥
每次都是這樣
他總是從來不使力
卻樣樣事都佔第一
我氣瘋了
摔門說不吃了
我躲在棉被裡頭哭
耳朵聽著每一個人都說我脾氣大欠打
餓死算了不要理她
隔天星期六中午放學回來
早上也沒吃肚子早就餓斃了
家裡居然沒有人
走到廚房見爸爸您在飯桌吃東西
我很高興地說
爸爸您在吃什麼我也要吃
卻聽到爸爸您輕聲地說
吃妳昨天生氣不吃的米粉湯
我都呆了
看爸爸您一臉
'沒辦法妳生氣了呀'
我心裡覺得好對不起
只有爸爸您在乎我生氣了
我還害爸爸您吃隔夜的米粉湯
當下我心裡想
以後我一定不要亂發脾氣
爸爸
在您去世的六年後
我第一次自己獨居
本來那屋子一狗票人住
後來陸陸續續都搬走
偌大的屋子
只剩我一個人住
有一天我感冒發高燒
又餓又渴
好想喝水
好想吃稀飯
我夢見爸爸您開著黑色的大房車
要帶我去吃東西
車子走民權東路然後拐進一條小巷子
一排燈火通明的小吃
可是很奇怪一個人都沒有
爸爸您選了一攤日本料理
我點了烤雞腿
好香喔
雞腿送上來時我很用力的咬了一口
怎麼吃不到
吃了一大驚
醒了
我就想
民權東路?
啊 那不是殯儀館嗎
爸爸是在那裡做告別式的
啊 爸爸您知道我生病了
知道我肚子餓帶我去吃東西
爸啊
爸啊
我開始嚶嚶的哭起來
愈哭愈傷心
在哭聲中控訴
沒有爸爸疼愛的小孩
日子是多麼難過
心中是多麼淒楚
爸爸您知道我是多麼的想您
多麼的想您
親愛的爸爸
您愛吃番茄炒蛋炒甜的
我會用薪傳的心情傳給您的孫女
芷嫻妹妹
告訴她
她有一個很了不起的阿公
雖然她無緣得以見面
您的點點滴滴 我都會告訴她
爸爸
您永遠在我的心裡
我希望下輩子 下下輩子 下下下輩子.....
還能有福氣當您的女兒
爸 我愛您
台長：芷嫻妹妹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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