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是佈滿熱帶闊葉植物的濃蔭庭園,雨勢如透明窗簾陣陣而下,陰暗破敝的老屋,透著幾道稀微的光線,鏡頭隨輕輕的風琴聲移動,屋內幾個角落的懷舊相片與老家具,光影投映下顯得既蒼涼、傷逝與頹廢,又帶著幾分色澤的華麗。年邁老人的人生餘暉的故事正開始…
這張擱著許久的電影光碟〈沒人寫信給上校〉(El Coronel no tiene quien le escriba),直到最近我才拭塵拆封。前一陣子台北,非賣座取向的外國影片賣完後就不再發行,因此路經火車站對面後方一家小唱片行「前衛唱片」時,看見封殼孤立著一個老人望著渡頭的背影,且標示為1999年坎城影展金棕櫚獎提名影片,便把它買下。不久前,才從一位朋友來信得知是馬奎斯原著小說拍成的電影,激起了當下重新發現與觀看的興致。
電影中穿著背心的白髮老人彎著身軀在老舊的房舍,陪著垂老帶病的老伴,有時交談,有時愁眉相覷,室內潮黏的氣味、窒悶的空氣,流動著對生命的無奈與感嘆。這位自戰爭退役許久的上校,政府曾答應給一筆退休金卻一直杳無音訊,生活在困頓中,不免埋怨眼前的天主教政府不如被推翻的共產黨政府。每個禮拜五早上,老上校都照例穿上皺皺的白色西裝、磨損的老皮鞋,到河邊渡頭等候那班固定會載著郵差來的小船,盼望那封已遲到的信──遙不可及的退休金,然後又再踱步往殘破鎮上的郵局詢問,但每次卻都只得到重複的一句:「沒有信,上校」,在淡淡哀愁的配樂中,又無望的踏上泥濘的街道走回家去。每當鐘聲四響的晚上,上校太太總會提著板凳,到熟人看門的破舊戲院看美國黑白愛情電影,隨著劇情悲喜,換取片刻的閒暇與享受。
現實的殘酷不曾稍減,希望總一再落空,靠朋友的接濟也十分有限,最令他們內心產生煎熬的卻是痛失愛子,兒子因愛上妓女又在鬥雞場中遭毆鬥而死,死去的兒子所遺留下的鬥雞成為他們唯一的心靈寄託。時空已不容許他們有任何轉圜,老上校勉強接受那個妓女的一點果品施捨,也一度因太太的勸說兼埋怨,把家中老時鐘與鬥雞抵押與轉賣,換取微薄的錢,買穿新皮鞋,得到暫時性的紓解與自信,最後幾度躊躇思量、二人彼此內心交戰掙扎,基於情感與尊嚴,不願割捨而將原物索回,把錢退還,重回到原先的窮困境地。但是,他們吃什麼呢?老上校無奈一句「狗屎」的回答中故事終了,無止盡的感傷卻在輕愁的樂聲裡延續…
影片以層疊手法鋪陳,刻畫出殘酷的人生,導演瑞普斯汀頗能把尊嚴底限的人性悲哀浮現出來,主角費南度路翰和瑪麗莎帕哈迪絲完美詮釋紮實的內心情感世界,攝影指導吉勒摩葛尼洛精確地掌握鏡頭,配樂家大衛曼菲德擅長融入場景,激盪出動人的南美情調與內心戲劇張力,讓每個段落都有觸動人心的感染力,讓一個簡單的故事,有著如詩一般的魔力。
馬奎斯的文字有頗大的渲染力,我讀《迷宮中的將軍》時已充分的感受,這幾天翻看還未讀完的小說《百年孤寂》的後頁,突然發現〈沒人寫信給上校〉收在同為志文出版社發行的另一本《馬奎斯傑出小說集》書內,當我看完卡爾維諾與其他書籍,也許未來再踏上拉丁美洲的文學旅途,拜訪這位兼具尊嚴與悲涼的孤獨上校!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