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畢業那夏天在河堤對面的圖書館借了安娜的日記回家看,搭二五三公車,到那個圖書館的二五三是左線,是紅色,起初學搭二五三公車常搞不清楚左右線,其實從龍口市場坐用走的也可以抵過等車時間,或者是抵過搭錯車的糊塗迷路脾氣,我其實一直覺得我為什麼永無止境迷路很令我自卑,記得微風廣場剛蓋好時不知道為什麼湊熱鬧想去,然而,在台北的人想去微風廣場但不知道怎麼去或者知道怎麼去卻永遠抵達不了大概只有我會實現,要不想去一個地方其實也蠻難的,沒有天生的迷路癡大概也是辦不到的,我總是會在那些時刻心慌意亂,這時候我就會打電話給我從前的室友,問她我要去微風廣場怎麼去?而且在這種時候她一定知道我一定根本不知道自己站在什麼地方,她不會驚訝也不會慌張,而我也不會也不管她當下是否在採訪還是忙什麼其他的事就是要馬上來解決我的方向感問題,後來結識一位跟我妹妹同屆的崇光學妹說起我這種任性她就說妳的朋友心臟都很強都要接受妳這種脾氣,但我對朋友也是一樣,但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都還是有分別心的,比如我找不到路這種蠢事我怎麼敢隨便大肆宣傳,而且有的人就算知道怎麼去也沒有為我解說的熱情,那就更不要說那種可能比我還無知對方向沒有感應的迷路癡,那我就哪裡也別想去了,想當年我跟大妹想去一個河堤國小竟然搭錯車線坐到考試院,沿途風景都沒專心看,那時我連去個國父紀念館感覺都像出國一樣遠,要不是迷路也不可能親自走訪考試院一趟,那天我們坐到快要總站車上都快沒人司機轉身過來問我們:小妹妹妳們要去哪裡?
河堤國小。我說。
你們搭錯方向了。
接著我們兩姊妹下車,過馬路搭原車線回龍口市場。有了這次教訓以後我上初一以後每周末回家在公館換車時還是常搭錯邊,反正我是天生沒有那種秩序概念,我覺得我會不太相信我所看見的,所以我看地圖上的指標從來沒有懂過,看到地圖無法閱讀會有種恐慌就是我看了地圖會不會就到不了那個地方,也許我喜歡胡思亂想常常把很多事想得很糟,所以每次考試前都想破頭緊張過頭,就考壞了,久而久之我也習慣了,反正我就是應付不了這種事,但我也不會羨慕考試考很好或者很會考試的同學,我想我是不很會考試,我大部分考試都考不好,但也沒有很不好,說不好是跟自己比不是跟別人比,反正跟別人比我也比不了,就拉倒,如果跟自己比我知道我還應該更好,但如果我一天到晚說我覺得我考得很爛我很不滿意就好像是有病在炫耀自己不用念書就會考很好,但我不是那種人,我只是個沒有方向感的迷路大王,我也好奇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矛盾可以背書背的一字不漏,可是只要是跟方向有關的我就完全失去效用,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管他的反正我有地圖集一般的朋友,所以我方向再如何失控也不是我的事是朋友的事,我的朋友專業到會告訴我可以打電話去哪個政府單位問方向較迅速的公車怎麼搭,其實這不是普通人可以達成的任務,也許因此她可以足夠資格去使命必達記者任務,換了其他人,可就不行了,關於方向這種事有的人一定會說就搭計程車就好了幹嘛那麼麻煩,但其實這就是一種怠惰的自以為是的藉口,並且是無能力解決問題,我都還是會去問朋友,不然就是會事先規劃好路線再決定怎麼去,我怕慌亂的感覺,心一慌就會跌倒,接下來完全忘記自己在做什麼,失足跌跌撞撞連痛都不知道怎麼感覺起自己感覺,我小六畢業前跌過天橋跌完我只覺得很誇張為什麼會跌成這樣,我記得那天是天橋路上很多狗大便,那時從我家巷口出去的紅磚道上都很多狗大便,一路貼到天橋上所以我走路都像在踩地雷,為了避免踩到地雷就走得很彆扭,一彆扭就走不順,我猜那天我可能一手拿麵包一手揹書包結果就不知覺把天橋樓梯當溜滑梯滾滑下去,不過還好我沒有在公車上跌倒過,只有一次高一下學期的初夏時一天清晨在福州街那站搭聯營十路公車時,在上車排隊時鞋子被後面的人踩掉了,所以我就用腳在撈找我地上的白皮鞋,那時是在後門上車,因為上車都是很迅速但我在撈找我的鞋整行隊伍就因為我卡著,才卡了幾秒,感覺就好像過好輩子的時間一樣久,撈半天腳就懸著,後來司機從遙遠的前方豪邁的往回喊一聲說:發生什麼事?
有人皮鞋掉了。前面有人說。
於是我聽見前面已上車的併著後面未上車的前後凹擠著我眼光而來,泛起一陣哄堂大笑,綻放起那清晨的金黃陽光,趁著笑聲我好不容易撈到我的白皮鞋,迅速踏上公車階梯,我彷彿都還可以聽到鞋尖旋過階梯時的聲響,那時我會每天帶便當,常常都在搭車時複習晨間小考不然就打瞌睡,所以我喜歡五點半起床去搭早班車可以有位子坐,當我靠車窗打瞌睡時,總會聽到提袋裡的鐵便當盒裡湯匙在鐵盒裡匡匡噹噹敲晃的聲音,都是那聲音提醒我不要睡過頭,還有下車記得不要把便當忘在公車上,不過不能免俗的想我當然是送便當給公車好幾個不然我就不算台北的高中生,忘在車上的便當送到總站去,我也沒去要過,後來前幾年我掉了手機在一路公車上,我很懊悔地到總站去找,卻遍尋不著,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忘的,但反正就是掉了,只能掛失,裡面的電話還在,但訊息全都找不回來了,除了怪自己糊塗又能如何?難道要怪一路公車嗎?一路已經是少數從我童年存留到現在的車線,萬一怪了從此一路消失在台北那我去找誰要,雖然我如果怪的話一路也是可以能會消失,但因為一路公車曾經載過無數個我,所以就算了,都怪我恍神糊塗,掉了手機,可以掛失換新的,但能有一部陪我很久的老公車也是難能可貴的,所以二五三改成六七二時我也沒能說什麼,除了又路癡症發作一次搭錯車藉機懷舊以外,我又能如何?再怎樣也換不回那年那個讀安娜日記的我,後來高三歷史課時莞曉老師說起安娜日記,我就說我六年級時讀的,但那時不知為什麼大家一直在吵那本書作者名字是安妮還是安娜,我說我看過是安娜,其他人就說安妮,但我覺得她們沒看過,所以我就堅持是安娜,兩邊堅持不下,最後一個同學對著我說:「算了算了就當是安琪日記好了行了吧!」
我就覺得拜託哪有人這樣的,明明就是安娜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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