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淡藍色的光影自盆地的邊緣拂略而過,平舖直敘著一些什麼,卻又在瞬間,不著痕跡的滅去了形象,如煙一般的浮沉飄蕩在空氣之中,迅速地結凝成一股透明,你說不出他是什麼樣子,排不出什麼該有的韻律,然而,你就是知道他在,無論你走到這城的哪個角落,他都在。
那藍,時雨時晴的裝載著這城的心緒,晴時淺藍,高些亮些,雨時,天空便鑿的深了,無情的給罩上一層暗,又說不上黑,嚴重的朦朧尚可蔽之,那樣的曖昧,卻只教人更要往那天空深處看去,盡處究竟盛著什麼?又或者是雨後的暴烈殘酷,整個盆地城池被水洗劫一空,路上行人欲躲無處,只讓白白給截去了心魂,卻還癡癡的站在某處,捨不得離去,凝眸處,依然托著那一抹藍,也讓流往眼睛深處裡,映去。
那盛著雨的藍,網絡般的篩落而下,落在城市人們的夢中,眼中,心中。久久揮之不去。
初見到這藍時,亭雲便懂了,自己這絕對不是初次相見,只是自己到這時才醒,那藍才真正給映入了眼睛,在那之前都是蒙昧未開的,小學畢業那年夏天來了個颱風,整個天空裡雲圈成一團淺淺的暈,層層疊疊的乾淨,開朗在空中,寫到人的心裡面去。亭雲總是記得那颱風來襲的前夕,城裡的天空是一款徹底的乾淨,每次看著那樣的天色,就希望每天都是這樣的天氣,但這樣想著時,心裡又要矛盾起來,因為其實她並不喜歡颱風來時及走後的那種狼籍感,但偏偏又只有在這颱風水獸出現時,才有那乾淨的美麗天空可看,這真讓人很難選啊!那一年,後來又來了幾個颱風,而如今回憶起來,也只落了個依稀彷彿,想不真切,記不透徹起來了。颱風的尾巴掃拂到那年的初秋,那時,亭雲已上了初中一年級,因著這風雨,平白無故的撿了個風雨假期,那時她住校,別人是那天在家沒去上學,她是從學校裡回家,因為她住在學校裡,還有點捨不得呢!原本想說乾脆去上學算了,好想去上學,好不想回家喔!不知道為什麼,上初中的每一天都是滿的,像國文考卷,每一格都有令人滿意的答案,不會有懷疑,都填的出來,因此很少會想到要回家這件事,才上學兩個禮拜,這麼少耶!但即使如此,因為班上同學都沒來,老師也放假,她也只好抱著滿心惆悵搭了公車回家去,那天,在宿舍用完早餐,便眼看著一叢叢白衣藍裙排洩什麼似的,團團聚集出籠去,在雨中,她撐著傘,目送著那一截景緻離開。
而如今,這些記憶也已是一款舊時天氣舊時衣,衣服和裙子是還穿在身上,上衣在上高中時換了一款尖領的襯衫,裙子則依然是原來那件,那藍,都被時間給洗深了,從前初中住校時,看著高中的學姊們身上的藍裙子怎麼和自己的不同,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自己的藍裙子又長又獃,淺淺的看起來十分幼稚,她總是暗暗在欣羨學姊們的藍裙子,比她的藍,青出於藍,多麼美啊!
不過她現在懂了,那只是一種想像,穿了三年的裙子,其實也沒有什麼差別,上高中時,其實也有領到新的藍裙子,但亭雲覺得已經穿習慣了原來的這件,穿起來合身,也很舒服。
亭雲她們學校座落在這城的南端,這城已是座多雨的城,位在南端的此一區塊,近山,臨水,離依山傍水還差一點,也是緊緊相鄰,下雨的機率又來的更加頻繁。雲霧之中,課間窗外望去的山色,便是那句「山在虛無飄渺間」已經寫過了的景緻,而無論哪個季節,這城的雨都有「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姿態,亭雲從小聽大的,從小學時穿土黃色的雨衣雨鞋起,那雨便大珠小珠的落在耳邊,彷彿一個隱形的墜子鑲在耳側,多年以後,便成為記憶,供她隨時提領,不過,更多的時候是一款隨身攜帶的行李,因為走到哪裡,雨就下到哪裡,跟到哪裡,因為至今她也只是在這城裡往返來去,還不知沒雨的日子是什麼模樣,該如何渡過。
印象至深的一回雨是,初二那年的夏天,煦明畢業典禮那天,上午是個大晴天,下午莫名的落起傾盆大雨,掀翻的了整個盆地城池的,那天下午,她撐著傘,走那條蜿蜒小路去麥當勞,直覺雨都要穿透過整把傘來,她和煦明一前一後走著,煦明走在她前面,如此她比較不會不安,因為雨的緣故,亭雲懶的說話,音未說了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雨聲都要穿透耳膜了。煦明偶爾回頭看看她,也一樣沒說話。真好。亭雲最怕說話。但不是亭雲不愛說話。她也是隻喋喋不休的小麻雀。在班上,常常可以一個笑話接著一個笑話,說到雲深不知處,比方那天下午在大雨中走著,遇到兩個班上同學,便親人似的聒噪起來:「喂!喂!喂!要去哪啊?」「麥當勞啊!」「可是雨好大喔!」「喔!對啊!」「那一起走吧!」「好!好!」「妳鞋子好醜!」「妳也是。」亭雲低頭看自己的皮鞋都積滿了水,狼狽的笑了起來。「麥當勞怎麼還沒到?」「再過兩座山就到了。乖。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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