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轉眼一年又過去,讀著近一年前寫的那些想鑽回子宮的男人,恍惚地想著,啊,又是蹉跎光陰的暑假了啊。
這兩三年,時間過的特別快。剛剛我還在打工的店裡想著,要如何在限水的日子裡將杯碗瓢盆清洗乾淨;似乎是上週,努力張羅N95並細心收集一週七天不同顏色的貼紙;大選後凱達格蘭大道上聚集的人群,妨礙學姊將被硝酸灼傷的我送往台大醫院像是昨晚的事。那晚夜遊,在樹林大同山上看見熟睡的台北城,高架道路上的橘黃燈光綴成一條輕盈的項鍊,圈住這難得平和地躺著休憩的城市。偶然抬頭的瞬間,除了一空星子碎碎亮亮地排列夏日星座,上弦月在颱風來襲前清朗的夜空中,兀自光亮著。
去年夏天,我的日子在每夜觀察月娘的圓缺中度過。阿公在清明那天被送進加護病房,自此沒再出來。那年中元,我在去醫院的路上意外發現,即便是科技化的現代,仍有人貼心地在路邊插上線香,盼那裊裊上升的白絲和點點暈黃的香頭,能引好兄弟們不會迷路。很快地,月亮又圓了,阿公還是沒出來,我也還是奔波在台北和醫院的路上。
大後天又是十五,我依然在觀察月亮圓缺,只是,已經不用再跑醫院了。
二
什麼叫相見恨晚?
在板橋火車站前廣場等待黎明的談話間,我才知道什麼是相見恨晚。
有些東西平常是不能明說的,或是,找不到對象說。人總有一些想藏起來獨享的事物,或是在心中築起一圈籬笆,圍住一小塊他人不能侵入的地方。但是,圈起來的時候,我下意識地留了扇可開啟的門,那扇門上沒有荊棘、門內沒有惡犬相向;門內,薔薇和百合朵朵開。
門被推開並不是手被執起時的那種感動,只是覺得,還好,我留了這扇門。
三
小蘇在期末考的某個深夜打了通電話給我,語氣中掩不住興奮,告訴我她在我以前打工的店裡,以及,她剛從公園裡偷走了新架設好的恐龍搖搖椅。
我幾乎是當場呆掉,想通她話中的意思後差點暈厥在人行道上。那天我趕著回去解決一份這一年來讓我痛不欲生、血不回肝、面黃肌瘦的作業,焦躁無比,腳步比平時更凌亂更急,好像人行道上鋪的不是水泥地磚,而是利刃刀山;風搖影移的行道樹彷彿張牙舞爪的厲鬼,向我逼近。但,小蘇隨手牽走的恐龍搖搖椅「匡啷!」地打破了這一切緊張的景象:刀山和厲鬼被恐龍搖搖椅咬成碎片,夏夜凝滯、高溫而濃稠的空氣被恐龍搖搖椅的尾巴「咻──」地掃過,劃成兩半後開始對流。
最後,我在啼笑皆非中結束對話。想著老闆看到恐龍搖搖椅躺在吧檯上時絕妙的表情,愉快地敲起鍵盤。
註:圖片說明──借用學長的攝影作品。暑假中預定去的蘭嶼。(想起來就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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