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決鬥的鬧劇 【楊照】
羅曼羅蘭的小說《約翰克里斯朵夫》中，有一段寫到克里斯朵夫在人家家裡的沙
龍聚會上跟他素來看不起的列維─葛爾發生了嚴重衝突，終至必須以決鬥來解決。
克里斯朵夫根本沒有用過手槍，人家勸他去射擊場上練一練，他原來還拒絕。後
來一想：「明天，我可能躺在這片惡臭的土地上……哈，難道我是膽小鬼嗎？酖
酖不，不過，傻呼呼地一傢伙讓自己一大堆有待發揮的思想就這樣化為烏有了，
太不值得……大家都說決鬥雙方的機會是平等的。見鬼！我的命跟那個怪物的命
等量齊觀，這也叫機會平等嗎？……他們說得對，我該學……他想殺死我嗎？結
果是我把他殺了。」
他去射擊場練了兩個小時，才終於打中了靶。稍稍知道了怎麼用槍。
決鬥的時間到了，馬車載著克里斯朵夫跟三個證人，朝樹林裡去。在車上，克里
斯朵夫聽見了證人的對話。一個證人盤算著決鬥何時能結束，是否還來得及趕回
國家圖書館檔案室，把開了頭的工作做完。另一個證人興致盎然地在談論性生理
學上一些複雜的問題。還有一個證人則對於花克里斯朵夫的錢坐馬車在林子裡兜
一圈大感快樂。
他們在林中等了一會兒，對手和他那邊的證人來了。他們彬彬有禮地向先到的人
一一致禮問候。克里斯朵夫愛理不理的，卻發現他的證人都很殷勤，對列維酖葛
爾的證人恭維有加。
決鬥開始了。「列維酖葛爾輕鬆自如地等待主持決鬥的勃洛克伯爵發號施令。他
把這件是當作一個簡單的過場。他精於射擊，對克里斯朵夫的笨拙也瞭如指掌，
但他不想利用自己的優勢，在證人關注著不讓決鬥發生嚴重後果的情況下擊中克
里斯朵夫。」
雙方各射出了兩顆子彈，克里斯朵夫打不中列維酖葛爾；列維酖葛爾根本沒要打
克里斯朵夫。決鬥就毫無結果地結束了。「證人們忙開了，前來向這兩個對手祝
賀。面子保全了，但克里斯朵夫並不滿意。他呆在原地不動，手裡緊握著槍，不
能相信事情就這樣了結了。他很希望像前一天在靶場那樣，雙方你一槍我一槍地
打下去，直到擊中目標為止……總之，他對這場鬧劇厭惡透了。」
鬧劇，是的，如果決鬥根本不是為了開槍打中對方，只是一種流傳下來，讓衝突
雙方各留面子的形式，那就成了荒謬可笑的鬧劇了。將原本嚴肅緊張，以性命賭
榮譽的意義，全都小丑化瑣碎化了，這樣的決鬥，還有什麼意義？
我們的立法院，上星期針對總質詢雙方套招的一場抗爭，不也就是如此荒謬可笑
的鬧劇嗎？是的，我們也對這樣的鬧劇厭惡透了。
【2004/06/07 聯合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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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鬧劇呢？
是不是假決鬥呢？
是不是假決鬥的鬧劇呢？？
是不是感到荒謬可笑？
是不是感到厭惡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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