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旅行,帶了兩本書,如往昔,一本旅行文學,一本達賴喇嘛的書。
我沒有資格說自己是佛教徒,佛弟子的種種,我都不有,只總是自自然然地會朝著能令人喜著的地方去,佛學種種便是一個方向。而在書中遇見的達賴喇嘛,總是能平靜地待在心裡,拈不清重量,摸不著範圍,說不准哪兒始哪兒終,是這幾年的事,還是不只是這一輩子……
於是,我總帶著書,去哪兒都是,之後,一本本擺回床頭,整整齊齊便開展了一個書櫃。留下了什麼?消逝了什麼?不了(ㄌ一ㄠˇ),輕輕淡淡簡簡單單地,就在。
那日,該已是回家的日子。坐上了延遲的五個多小時的飛機,心念著,下了飛機已然趕不上回家的班機,留在機場睡上一夜,便是必須的了。無別,能睡不睡,睡那兒,都好。收起了旅途當中一直在手上的旅行文學,換上了另一本。看上幾頁,飛機緩緩移動,似將起飛,望望左手邊的位子,放心,身邊即將沒人,就在此時,落下一位先生,匆匆,擺了行李,入座。
飛機引擎隆隆,先生問我,是漢人嗎,我只將臉偏向45度,說,不是,是台灣人。先生說,他是藏人。抬起頭望著他,圓圓的福氣的臉,紅鼕鼕的臉龐,小小的瞇成一條線的眼睛有著笑意。好有福氣的人。閤上了書,不曉得為什麼,就想拿書的封面給先生看一眼,上面是達賴喇嘛一貫的笑容。先生不說二話,起身,拿下行李,遞給我一本相簿,一翻閱,我笑容還在的時候,淚就下來了。達賴喇嘛右手緊緊地握著先生的手,左手正遞給他一尊金佛……
先生原來是個喇嘛,從甘肅省來,剛剛結束在印度一個月的聽法,到印度佛教聖地繞了一圈,以倫比尼做終結,結束朝聖之旅,便搭上了飛機,落坐在我身邊。閃著淚光,我大喇喇地便說,我好生希望的便是能累積多少輩子的福報,好能在某一輩子落土,便注定是個,像您一樣的喇嘛。先生睜睜地看著我,說,可以的,只要一路好好地修,幾世之後便可以是個男子,然後就可以是個出家人……
就這樣,懷著戒慎的心,與先生聊著,得知他將在曼谷停留幾天等機位到香港,苦惱的是他不善用英文,在曼谷將會吋步難行。當然,我當下答應,只要可以有所用於先生,是我的福氣。
下了飛機,張羅先生的機位,詢問當晚留在機場的可能性,行李呢,又怎麼處理?然後便到那排隊排成了一大駝,不知從何開始的隊伍,辦簽證。六點下飛機,這樣一路下來,在諾大的曼谷機場裡小跑步於三個樓層之間,有空坐下來吃晚餐的時候,已經十點。先生胖胖的身子,又提著兩只行李,想必是累壞了。我只背了個小包,旅行之後只剩下的40公斤的身軀,靈靈巧巧地穿梭其間便完全不是個問題。於是要先生先歇著,我來便好。
期間歷經了一些困難,先生總是笑笑地說著,沒事,沒事,不會有事的,護法神會保護我,在朝聖的一路上總有我的學生和弟子,再不就是好朋友為我張羅旅程,結束了那段旅程,當我有點憂心在曼谷即將如何的時後便遇上了你,一手接下任務為我張羅,這樣的善緣好緣,在我們上飛機之前都是不知道的,但是我相信放下心之後佛菩薩就會為我主張,所以,我們不要擔心,我的護法神自會安排……
果然,佛菩薩為我們做了最恰適的安排。在先生必然要被那位囂張且不客氣到令人生氣的海關人員請出海關,而我擔心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我生氣地拿起先生的行李說,好了,不用再跟他多做解釋,走了就是。那位劍拔孥張的海關人員張大了眼睛,看著小小的我,兩手捉起先生大大的行李大步邁前,忽地對我說,你跟他是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幫他忙?開玩笑,我說過多少次了,我們剛剛才在飛機上認識,明天一早我就回台灣,一有機位先生就去香港,回甘肅,我們能有什麼關係?那你為什麼幫他拿行李?不行嗎?理所當然的事,還需要解釋嗎?因為他是值得尊敬的老師,是個喇嘛。喇嘛?那是什麼?想必我的英文不清楚,於是我拿出先生給我的他與達賴喇嘛的合照,瞬時,那位海關人員一改他驕傲的神情,笑臉呵呵地,指指他的佛珠,指指達賴喇嘛,伸出大拇指,又比了比先生。想必他是急了,喜著,竟至不知如何開口的樣態了。馬上,沒收了屬於我的照片,改口說先生在明天一早他下班之前出去都沒問題,還笑臉呵呵地跟我說,下次一定要停留曼谷,到機場指名找他,好好讓他招待招待……
這樣的大轉折,變化在於那一張的照片的出現,天啊,我跟先生說,這是一種怎麼樣的力量啊……先生笑笑地說,我說過,沒事,沒事的……
於是,那一夜,我們徹夜談到三點,先生有一股不尋常的洞澈力,往往說中的都是在我這把年歲裡放在心上的事。那夜,我倆盤腿坐在地上,就著先生的行李箱,先生給了我一條金剛結,是達賴喇嘛親手綁給他的,他串上了經過加持的佛像,便把金剛結往我脖子掛,淡淡地跟我說,回去之後,你就不一樣了。法會上祈福過的糌粑,經過達賴喇嘛加持的金剛結和佛像,按著我的家人人數,他給了我一些。從聖地撿回的菩堤葉三朵,交給了我一葉…..這些那些,從他手提箱拿出,一樣樣遞交給我的時候,淚又在眶裡打轉了,我說,先生啊我是什麼樣的福報,可以獲得這樣這樣多珍貴的東西、際遇和情意啊!先生笑著說,是啊是啊,你福報可大了呢……
捧著這麼許許多多的珍貴,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先生說,這樣吧,夏天到拉卜楞寺來,來唸唸書,做做功課,看看藏傳佛教的資料,下午可以聽聽辯經,閒著發荒的時候可以出去草原騎馬奔馳一下,只要一封信先過來,人就可以到。
曾經說過,其實我一點都不愛哭的,只有在某些場合、某些心境…..嗯,像現在就是,淚又噗噗地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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