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 裴艷玲 受戲專之邀 來台灣
我實在忍不住, 請假跑去看了她兩次課
裴大師 目前 五十八九 歲
這個歲數的武生演員 (也唱老生,花臉)
「生活」&「事業」完全沒有一絲 倦怠
教學 就像自己練功一般
而且是 整天整天 地練
沒有一個動作是隨便做的
一貫的 精準, 絕妙
指出學生的問題時 一針見血
並且一次講一項(最大問題), 很有章法
她自謙不會教學生
其實是因為學生的基本功都離 她那恐怖堅實的程度 太遠
永遠也無法把學生教得跟她一樣好, 所以說「不會教」 .....
她還有一項 遠勝過 大多數 藝術家的美德 :
認為 一個藝人 擁有了名, 就必須「值」那個名
必須 永遠努力 地 值 那個名
(如果自己因任何理由懈怠, 就不能期待別人 還那麼尊重你)
所謂努力, 不是要超過自己體力限制
而是 努力保持體力, 並且依舊積極進取
---- 大部分的藝術家 功成名就 以後 多半有點「倚老賣老」
並且視自己的聲名為理所當然
這表示她依舊熱愛她的「藝術」(把藝術看作「生命」!)
而 不 像多數藝術家, 多少 把藝術當作「事業」
(愛當然是愛, 但是因為沒有到 那麼那麼 熱愛
---- 熱愛 就是「不為什麼 也 必須做 才爽快」
沒有 那麼熱愛, 就容易有「退休」的心態產生)
先前 裴大師「退隱」去新加坡 10年
很多人都很意外 (包括我)
但是她在新加坡 10 年 都沒有「變形」(武戲演員尤為難得!)
而且還是虔心鑽研
因為她是在 沉澱自己, 而不是在休息
她「話」不多, 沒有一句廢話
---- 每一句都是跟戲有關的
甚至見到學生, 永遠也不會問
「你昨天幹嘛了, 有沒有練功」等等
---- 因為那些其實是「廢話」
---- 直接看你的「表現」就知道你有沒有練嘛 ~~
對我這樣一個去旁看的人
她一句話也不會跟我講,甚至一個「招呼」也不打
因為沒有必要(顯然真的不愛社交)
(當然啦,也有小部分原因是我「不會」跟人打招呼,尤其見到偶像根本就傻了)
她就是這麼一個「乾乾淨淨」的「好漢」
真是 偉大極了, 令人動容
再度登上我的「偶像一號」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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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
昨天是她最後一次「課」
---- 對戲校及贊助單位的小型成果展
裴大師表演了 一點點<夜奔>(便裝)
(「實指望」&「望家鄉」那兩段,當然精采極了)
還唱了幾段京劇 (她用嗓子像喝水一樣 ... )
最重要的是 她講的一番話, 實在應該讓台灣所有的戲曲人聽聽
她說 :
我們要從自己檢討起
我今天也不怕出醜, 就這樣在你們面前唱
這是我「臨摹」余派的唱
我繞了一圈還是回來臨摹這個唱
(裴艷玲堅持 不戴小蜜蜂; 唱余派 武場 只用大鑼小鑼, 不用鐃鈸
只用 4 個文場, 不要阮和笙等等, 最簡單的樂隊, 然後 : 樂隊不許看譜)
我都被人家說「國寶」了
真要排戲時, 什麼寶呀 ?
還是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會 ...
現在藝人的生活水平, 比起我們的前輩, 高了太多
這是個不可否認的事實
而人家芭蕾呀, 體操啊, 都在努力精進
三百六完了 七百二, 七百二完了還要加花
我們卻越來越簡略
嫌大靠太累 紮軟靠, 軟靠太累 用改良靠
兩吋半厚底太吃力, 穿朝方 (大太監穿的 : 有靴桶, 厚一公分不到)
這樣還叫 挑滑車 嗎 ?
我們的老前輩 他們為了討生活
不停地動腦筋, 想出特別的玩意兒
我們生活安逸了, 就懶得動了, 什麼都可以省
都說男生會倒倉
以前的男生也會倒倉呀
余叔岩他倒過兩次倉
目前他留下來的有三盤錄音
其中有一次, 嗓子完全就啞了
可是你聽聽看, 他還是堅持用正工調唱
一點也不肯降調門
他不是不可以降調門, 他也不是笨蛋吧
可是他寧可給人聽到他 嗓子疵花兒
也要堅持正工調
你如果想要觀眾從口袋裡掏出錢來
你就必須唱正工調
就是因為難, 它才值錢呀 !
...........
她真是尊重自己藝術的一切
(從日常的所有細節, 都可以看出她的儉約, 踏實)
不肯拿 別人絕對捨得借她的 上台的槍 教把子
就是這樣「官方」的成果展
結束時 應酬地 跟一些大頭照著相
一聽到某個 學戲的小男孩 的媽媽來了
她竟 撇下所有的大頭, 咚一個 跳上舞台, 說
「要不要擰給媽媽看 ?」(她才教他們兩次的旋子)
然後立刻操起小孩的旋子
(這種工作是 高壯的 男性 武行 老師 幹的
因為她不夠高, 膀子又累又容易受傷)
重點是:她並不是在 show 給小孩的媽看
而是 就想多教小孩一點
(對她而言, 與其跟大頭們拍照浪費時間, 何不幹正事?)
裴大師的名言 :
「學生的表現, 就是老師的時間和心血氣力」
這句話從別人口中吐出來沒什麼
從這樣一個 還站在舞台正中央 (還沒退休) 的藝術大師 口中吐出來
---- 而且 真肯身體力行地教學生 ----真不是普通的令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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