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
在西雅圖的冷冽卻有故知氛圍的讀報聲中,
她已經認定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排老牙齒那樣,
不論咀嚼、磨合、切割什麼,
都只是讓喪失再生能力的牙的表面塗上老黃黯淡的舉措 。
她暗自恨著自己沒在20英哩外的 Shopping Mall 怞h買幾支牙刷,
以備洗刷自己日復一日堆積的牙垢以及漸化年老珠黃的青春 。
※
讀報聲漸強成裊繞的白煙,以螺旋似的飛翔 。
她已然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用視覺還是聽覺在感受這個世界 。
直到一幅景象活脫脫地被逼到她的心湖畔邊,將被推入水中 。
那是她的17歲 。 她與他並肩坐在喧擾的音樂教室裡,
白色投影幕上撥著「放牛班的春天」,
那時的她尚未對法文產生濃烈的媚外情結,
逕自騰著一顆滿足的心坐在他的身旁,
幽傻著一嘴的笑靨,以為自己幾年來的心願已成為無懈可擊的圓 。
教室內後座的喧嘩和前排的專注把他們兩個夾在冷靜與騷動的中心 。
他突然開口喚她:「妳…妳不像以前那麼熱情了。 」
她有些懾住,卻還是安撫著一張平靜的臉用微笑的沉默回了他的問題 。
「為什麼呢 ? 為什麼他會在那樣的時刻丟出這樣的問題來 ? 」
這問題仍舊在她的心中徘徊,直到畢業,兩人終於脫離彼此 。
一切的開始與結束都彷彿沒有手勢與開關,
只是慢慢燃起,又忽忽熄滅 。 尾音被時空拉得只剩超音波 。
她除了悵然之外,世界不准許她能有其他情緒 。
※
這些年她一個人完成著旅行,談了幾段支離破碎的戀愛,
在出版社接下總編輯的職位,
一味想要透過閱讀和書寫找到生命的真諦,卻老是力不從心,
看過的句子就忘,腦海中想榨出一點什麼但僅只篩過的微粒 。
這年,她仍舊踏上計劃中的旅行點,
那個至早就被紅色叉叉做上標記的夢想西雅圖 。
※
讀報聲漸漸被人潮耳語掩埋,
她不解自己怎會掉入那十年前曾令她迷惑又心動的場景,
走出地下鐵,她突然覺得自己突兀地沐著春風,縱然這是異鄉的冬日。
她感到有頭熱烈的獸就要衝出她那片湖畔旁的森林,
這些年來,總活得如夢一般不踏實,只能無奈目擊時光流淌 。
她好想找到他並且告訴他:
那些戀著他的年歲,她始終因為不自信而選擇用平靜豢養熱情,
十年飛逝,她得到了自信與成就,在除了愛情的領域中發光發熱 。
卻因此燒傷了最初的平靜基底,那本質的熱情也隨著一體兩面灼傷 。
她只剩下光芒 。
失溫的向日葵 。
※
然而現在她似乎懂了,從往景中知曉了他的那句話,
那句童真又似預言的話 。
她倏地取消明天的回程班機,她發現自己尚未閱讀完這座充滿人文的城市 。
一切都像熱血湧上來的那股翻新 。
※
她決定找份舊報紙,剪下滿滿英文字的灰黑版面,
在街角那家Starbucks裡,和著城市的黃昏晚景,
親手做一張滿是熱情的卡片,寄給故鄉的17歲的他 。
女人的文章
一向愛她的文字
我喜歡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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