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是一封無法寄出的情書...因為,他沒有勇氣投遞...。
這封情書非常地〝精緻〞,從裡到外的每一個細節,
都可瞧見他的謹慎用心...親手剪裁。黏貼的粉紅色信封,
內裝十七頁淡粉色。薄如蟬翼的信紙,信紙折疊著整整齊齊,
好像用熨斗燙過似的... 。
信紙上的字跡,自然是娟秀端正,有如刻鋼板一般;而最令人驚訝的是,
十七頁的書信,竟然沒有任何塗改修正的痕跡。
想來他寫這封情書時,是如何地專心一致、滿懷虔誠,
就像是宗教家刻寫經書一般,深怕一點小瑕疵,破壞了整封情書的完美。
這封情書已寫上收信人的姓名、地址,還依掛號信的郵資,貼上了郵票。
甚至於,這封信已送抵郵局門口... 。
那一天,經歷了一夜未眠的次日清晨,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來到郵局,
癡癡地坐在門口等待,直到郵局開門。深怕這封情書到了不相干的人手裡,
他決定用掛號信投遞。仔細地問清楚了郵資,貼好了郵票之後,
他竟然又反悔了,一臉黯然地站在櫃台前發愣。
「你不是要寄信嗎?」一位郵局櫃台人員看他沒寄信,好心提醒他。
他尷尬地搖頭微笑,頭也不回地飛奔回家。
他是個典型的〝悶葫蘆〞,心思太細密。考慮太周詳,
做任何事總要思索再三,不免有一點鑽牛角尖...一夜未眠,
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竟然就在最後的緊要關頭打了退堂鼓,
他也覺得懊惱至極。
他承認自己害怕,害怕自己太莽撞冒昧,
會嚇壞她...他擔心她收信之後的反應,會不會生氣?會不會瞧不起他?
或者,她再也不理他,兩人連朋友也做不成?
但是數月來的單戀煎熬,他已無法再忍受...他總會跑到她家附近,
故意製造偶遇,只為了說聲「嗨!」偷偷瞄她一眼;有幾個失眠的夜裡,
他會站在她家的樓下,望著她的窗子發呆,直到她把房燈熄掉,
確知她已入睡為止。
好不容易兩人見面時,他竟一句話也不說,安安靜靜地待在她的身邊,
聽她說話...由於太安靜了,她老是以為他沒有在仔細聽,
話講到一半就要回頭問:「你有沒有在聽哪?」
有一次,她半開玩笑地對他說:「好想談戀愛喔!」
見他沒有什麼反應,她才主動提起,在媽媽的安排下,回鄉下老家相親,
對象是一家大醫院的住院醫師。
「那個醫生好帥,追我追的很勤,讓我有一點動心...」
她揪著他,瞧見他扭曲的臉。
「只有一點點啦!」她促牙狹地開懷大笑,好像一眼看穿他似的... 。
為此,他妒嫉的發狂,只要打電話到她家,發現對方的電話佔線,
或是遍尋不到她時;他就會胡思亂想。
想像她和醫生男友正在聊天,或在一起約會 。
他痛苦地搖搖頭,心想:
「我要親手把信交給她,絕不能再等了...再等,就來不及了...」
但是,他的信還是沒有寄出...一場殘酷的車禍意外,
奪去了他向她傾吐真情的最後機會...終究,他寫給她的情書,
靜靜地躺在他的抽屜,與日記緊鎖在一只小木盒裡,
就像沉入深海底的沉船,永遠也見不到陽光。
沒有人知道他對她的情意,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複雜糾葛、
衝突掙扎的內心裡,到底想些什麼?
兩年後,她已嫁為人婦。夫婿正是那一位帥帥的醫生...某一天的午後,
她在毫無防備下,收到一封由她娘家轉寄過來的牛皮紙袋...
她像是有什麼預感似的,用發抖的手拆開紙袋,
掉出一封粉紅色的、厚厚的信,以及一張便條紙。
「這兩年來,我們一直不敢進他的房間,更不敢去碰他的東西,
深怕憶起他生前的一切...直到最近,我們才動手整理他的遺物,
發現了這封情書...很抱歉,我們拆閱了這封情書,
才知道妳是我兒子生前唯一摯愛的女人...幾經商量的結果,
我們決定把這封信寄給妳...不為任何理由,也沒有任何所求,
只因為妳,才是這封情書的收信人...」
突然間,時間凝住了,四周變得十分寂靜,靜到可以聽到她的淚水,
滴在這封遲來的粉紅情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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