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上學的女孩

我常常夢見自己矮身奔馳於原野之中,自在穿越在森林及樹叢之間
       
我能感覺自己的聽覺以及嗅覺變得異常敏銳
我能聽出來自落葉堆底下害怕的囓齒動物的飛快心跳聲
我能聞的出週遭樹林來自各種動物之前或剛才所留下的各種氣味痕跡
           
然後有一陌生男子阻擋了我的去路,他的笑臉令我恐懼
           
[來阿,狗兒.過來我這裡]
那人擺了擺手,示意我向前去
       
然而我並不信任他,他的心靈蒙上了一層灰霧
他臉部表情的細微變化讓我心生懷疑,我齜牙發出低吼
        
[來嘛,別這樣.過來!!]
男人像是突然失去耐心的對我咆哮,面目猙獰的開始揮舞手腳
        
那動作被我視為不懷好意的挑釁,惱火的我一躍而上想撲倒這個入侵者
我露出利白尖牙準備往他的脖子上抹去,男人驚恐的想推開我
      
然後我嚐到了鹹甜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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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阿阿---]
身處一片黑暗的我猛然坐起,冷汗從額間如雨落下
               
[小笛,又做惡夢了?]
媽媽依然溫柔的睡在我左方的位置上
這讓我感覺不再那麼慌張
         
[是的,又是那場夢...]
我說
差點喘不過氣來
         
[乖女兒,沒事的.有我在]
媽媽溫柔的將我環抱至胸前,親吻了我的額頭
         
[...媽]
我感到挫折感湧上
        
[嗯?]
媽媽的語氣還是那麼平靜,這總是能安撫到我的心靈
       
[我真的非去學校不可嗎?]
我試著要求母親
          
[養育你是我們的責任,接受教育是你的義務.乖,勇敢面對眼前的挑戰...]
還是跟往常一樣的回答
        
[可是我---]
我覺得自己已經無力去應付那一切
         
[噓-別在想了,從今天開始又會是新的一天.你一定可以交到朋友的]
媽媽不帶猶疑的口吻,每天都同樣的說道
         
早上第一道晨光從窗縫間偷溜了進來,一天即將要開始了
      
我討厭上學
換個說法是我無法融入人群,因為我生了一種病
那種病會讓我在感到壓力,緊張及害怕的時候,作出超出常理的失控舉動
所有同學不管明講暗聊的都說我是個神經病
或是被詛咒,甚至被髒東西附身的人.就因為我無法控制我自己的情緒
           
還記得幼稚園的幾個男同學想要欺負我,結果那些男生身上被我狠咬了好幾個大恫
他們說我像路旁野狗般的發瘋,根本不是個正常人
居然用四肢像狗那樣奔跑,然後對著這些小男孩的手臂又扯又咬
       
媽媽也曾經看我像是夢遊般的穿越長廊,然後站在門外凝視月光
那皎潔圓球帶著無法抗拒的魔力,吸引著我的目光
當時的媽媽對著月光下的我感到懼怕,她也曾懷疑我不是個人類
也曾拒絕接受我是她所生的孩子
        
從小開始我的夢中就常常出現一隻狼,有時牠會帶著同伴來到我的床前
那隻狼一身白毛,反射月光的冷森眼底似乎想訴說著什麼
從那雙狼眼透露出的情感總是讓我害怕且困惑
        
曾努力試圖否認牠的存在,我試著告訴自己是個人類
正常人不該讓自己的腦袋天馬行空的出現這些幻覺
我不懂也不想懂這野獸接近我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只想牠遠離我,滾的越遠越好
        
最後那頭狼總是會看穿我所有的思想
那藍白眼眸帶著黯然的憂傷,又看了我最後一眼
彷彿即將與最珍愛的家人分開,他跟其他同類仰天唱出一段落寞的歌曲後,
便陸續跳出窗外,消失在黑暗籠罩夜色裡
       
而我也感到一陣沉痛又難以理解的悲傷直達內心深處回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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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怪物又來了]
想也不用想這是a同學每日的慣例用語
  
[真是噁心的傢伙,為什麼不快點死死算了?]
b同學也接著答腔,我小心翼翼的閃避那些人群
試圖冷靜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再度失控
   
[...]

每年每天都是這樣度過的
旁邊同學帶著厭惡又輕視的神情
竊竊私語希望我能消失在他們身邊
   
有更多的話流逝在我身旁
經過了這麼久,我大致上已學會漠視這些聲音
還記得剛來班上的那一天,我跟這些人打了一架
最後媽媽又帶我去醫院檢查,在藥物跟醫師的治療下我勉強學會忍受這些雜音
  
而經過這麼久的時間,經過無數次家庭抗爭不想上學讀書
本來有一段時間以身體不適為由,在家自學了好些日子
但愛面子的父親不想每次在親戚長輩面前數落不是,硬是要我就讀一般學校
父親認為是我太任性,無病呻吟故意作出這些事來.好逃避不去上課
  
我很早就失去對父親的指控作出反駁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能快點消失在這世上,我也不懂我的誕生是為了什麼
  
感到今天教室的氣氛不同以往,多了一點期待跟燥動
正當想著這也不關我的事的同時,級任導師走進教室時,身後多了一個帶著帽子身穿長袖衣褲的金髮男孩
        
[各位同學,這是新來的轉學生-福萊斯]
老師向大家介紹新同學,底下發出一陣歡呼
         
[哇,是外國人耶]
         
[天阿,他長的好高又好白喔.好像洋娃娃]
 
[你為什麼在大熱天穿長袖阿]
有好奇的同學大聲問他
       
[因為我不能曬太陽,曬了皮膚會起水泡]
他微笑以對,大家都了然的點點頭
                
[福萊斯的爸爸是台灣人.萊斯,向同學自我介紹一下吧]
              
[各位同學,請多指教]
那男孩摘下帽子,向所有人行了鞠躬禮
  
我隨著其他同學帶著好奇的眼光瞄了一眼
看起來像是病厭厭的虛弱傢伙,滿頭像是陽光耀眼的髮色搭配那如死人蒼白的膚色
這傢伙是怎麼一回事阿,看起來像隨時都快掛了那般虛弱
                     
福萊斯在環顧四週一圈之後,將湛藍眼眸與我四眼交會
   
感覺他的微笑有些傾斜
我感到一股帶著審查打量的古怪視線,那也許又是個嘲弄的眼神罷了
很快的迴避掉對方視線後,台上像是娃娃的男孩輕柔的介紹自己:[我是從羅馬尼亞來的,父親是在旅遊的途中結識了母親...]
     
雖然將頭撇至一旁裝做不在乎的我,耳裡還是一字不露的聽見所有關於他的自白
他的母親是德國人,從小就住在偏僻宛如中世紀時期的偏遠地區
然後極負冒險精神的本土父親是位喜歡到處趴趴走的背包客,常常行李一拿就到處遊山玩水去了
         
[我爸說還以為在多瑙河見著了水妖精呢]
福萊斯繼續滔滔不覺得說著故事
      
聽起來跟自己的家庭相比,就覺得他們家有如童話般不可思議
自從我的父親和母親結婚以來,他們的關係薄弱像是桌上的紙張
他們是相親認識的,我的爸爸由於沉醉工作無暇認識異性
所以就找了朋友來推薦自己的女兒

爸爸不像福萊斯所形容的父親會說些好聽話逗老婆開心
我媽的觀念也很傳統,認為這就是自己的命了
本來日子平平淡淡也就相安無事
  
要不是我得了那個該死的怪病...
  
他們的關係馬上降至冰點
父親將自己更投入工作裡,對其他事更加不聞不問
母親在經過懷疑.自暴自棄.最後勉強接受這個事實,無怨無悔的在我身邊幫著打理我的一切
有時我還是可以從她眼中發現,她那極度渴望得到父親注意的請求
但父親不知是否太用心於工作上,始終對於那種眼神跟我保持著刻意的距離
  
[請多指教,朋友]
沉浸在自我的思考空間裡穿進了一道清涼水流
  
[!!]
太突然了
什麼時候他已走到我的旁邊空座位
我完全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老師在想什麼
居然把他安排在我隔壁
要是我害死了轉學生那可怎麼辦才好
         
在學校是沒有人會主動和我說話的
一般同學都當我像是會傳染病菌的噁心生物
我對於這笑起來如陽光燦爛的笑容有些無所適應
       
[...]
只好裝作無事一般,面無表情的盯著自己的書發呆
          
[別跟怪咖說話,小心被傳染怪病喔]
又有同學這麼的警告著
      
對
別理我
否則你會交不到新朋友的喔
        
[我不覺得她很奇怪]
他凜然的說道
那位同學愕然了好一陣子,沒興的回頭了
          
有更多女同學發出崇拜的讚嘆和歡呼
                 
[咳咳,通通安靜.準備上課了]
老師敲了敲講桌吸引同學的注意力
        
然後他趁坐下的空檔,在我耳旁說了一些令人難以理解的話語:[你有著野生動物的眼神]
        
那是什麼意思
我覺得腦袋混亂成一片,那團壓抑的東西堵住我的胸口
腦海像是短路似的不斷撥放他所說的那句話
我試著忽視剛才對話的內容,沒有用
      
我很介意
想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覺得很生氣又很失望,這也是一種嘲笑嗎?
          
夠了,不要去想
停止
停止阿---
     
碰碰
碰碰
只聽得見自己狂亂不安的心跳聲在放大
又來了,我又要變成那個不是自己的生物
  
[拍喳,碰咚]
我掃開桌上所有的東西,一邊跑出了教室
    
我一定又嚇到只是想釋出善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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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座之後,已經是第三節下課
同學們跟老師早就見怪不怪,但是老師還是提醒我這關係到我將來的生活
     
[你不希望你的人生都在逃避之下度過吧]
回到教室後,老師走過來向我問著
 
[...]
曾試著想向老師解釋
但是他的眼神透露太多的不理解成分
我只是生硬的點了點頭

老師帶著無法溝通的神情離開了教室
 
嘆了一口氣,對於自己也是感到萬分無奈
  
看著新同學座位上圍了很多同學,看他與人交談愉快的樣子
我也希望自己能有那麼一天,但目前看來一切都只是空想罷了
       
[嘿,你住的那裡是怎樣子的地方阿]
很多同學圍繞著轉學生
我無法想像被這麼多人注視跟談話的感覺
    
[有山有水,過著鄉下一般的生活]
轉學生談話流利自如,真令我好生羨慕
可惜這是我永遠也做不到的事情
        
[那會不會很無聊阿]
         
[不會阿,跟著鄰居小孩捕魚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聽說福萊斯住的區域是靠海的小村莊
     
[挖靠,還捕魚咧]
同學們被他幽默的言詞給逗得呵呵大笑
   
[哈哈哈]
那些笑聲聽起來分外刺耳
這融洽的氣氛和我真格格不入,我轉身想離開這愉快的小圈圈
  
[嗨,你回來啦]
然後所有視線轉放在我的身上
我嚇得呆若木雞,誰知道一開口又會招來什麼麻煩
   
[...]
我選擇忽視一切,緩緩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頭
  
[福萊斯沒用的啦,她聽不懂人話的]
看吧
冷嘲熱諷又來了
   
[是嗎?你叫什麼名字阿]
福萊斯又不死心的追問著
對我的好奇心勝於其他同學
     
[鐺鐺]
真感到左右為難之際
上課鍾正好解救我的困境,大家一哄而散離開了教室
  
這節是體育課
我其實還蠻喜歡跑步的
不過現在這樣,我想還是什麼都不做還來的好些
  
[你不跟著下去上課嗎]
他並沒有尾隨其他人一同離開,繼續剛才的問題
  
[...]
不知道怎麼回就不用回答了
反正過一陣子,他也會因為自討無趣不再理我的
      
[我說你阿,這樣很沒禮貌ㄟ]
他語氣轉而高揚,這使我更加不想理他

他搔了搔頭,放棄似的像是自言自語般的對著空氣說話:[你不會說國語?]
   
[...]
  
[你是啞吧?]
  
[...]
   
[你討厭說話,那用寫的呢?]
   
[...不是]
我終於被他煩的忍不住開口了
但聲音卻像是蚊子叫一樣小到聽不見
   
[哈,原來你會說話.那為什麼從不說話呢?]
他像是捉到什麼有趣事物興味的回望著我
  
[你,上課...]
我問
外面陽光普照
比起跟陰鬱沉悶的傢伙聊天
我勸他還是找其他朋友一同玩樂還顯得有趣多了
  
[不用管我啦,我得了一種叫做曬到太陽就會渾身發癢過敏的毛病.加上還有氣喘,沒辦法去上體育課的]
他拿出書包裡的醫生證明
這麼開朗的個性,一點都不像擁有許多毛病的傢伙
  
[那你呢]
微微外張的觸角,又瑟縮回殻裡
我該告訴他嗎?
說了他會不會跟其他同學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
  
[...]
我再度陷入天人交戰的內心世界
  
[你又不說話啦,我真的那麼令你討厭阿?]
他帶著難過的表情,嘆息著
          
當我看到那模樣,不知怎麼的突然大叫起來:[不是!!]
        
這次換他吃驚的睜大了雙眼,看著滿臉羞紅的我:[哈哈哈,你說話好用力喔.不用那麼拘束,我們來當個朋友吧]
         
然後我眼前浮現夢裡的那個男人,那個帶著複雜神情的男人
我起身拔腿就往外跑,不顧一切的丟下一切跑開了
         
[等等...等一下]
一瞧見他從後頭追出
這使得我更加惶恐,更加快了腳步
     
[等等]
不顧他在後頭如何的呼喚
我像是被鞭苔的牲畜,漫無目的想找地方躲起來
         
[碰!]
一聲巨響在後頭爆開
那男孩跌倒了,後悔在我心裡蔓延開來
         
最後我還是跑走了
躲在遊樂設施底下哭了好久
哭自己沒能有勇氣上前查看他的傷勢
哭這世界可能又將多了一個厭惡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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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內,老師在我們眼前來回的踱步
表情充滿困擾,他拿著手中資料沉思許久,最後艱澀的開口說道:[我還是建議她轉校]
   
[拜託你了,老師.請再給她一次機會好嗎?]
媽媽懇求著,像是老師是能拯救她的人那般憐求
  
[...她老是曠課,跟班上也相處不來.這實在...很難通融了]
老師皺眉看著我,又看著滿臉淚水的媽媽
  
[問她什麼也總是不回答,我還是建議她轉到特殊教育學校,機構裡的老師有一定的經驗能夠幫助她的]
   
[拜託,老師,請不要放棄她.她是個很乖的孩子阿]
媽媽開始低聲哭泣起來
我想起身推倒老師,質問他為什麼要把媽媽弄哭
頭顱卻被媽媽往下按的好低,只好隱忍住這股怒氣
     
不要就不要
我只要有媽媽就夠了
反正這些人也從來不想真正的去了解我
只會以初見面刻版的自我觀念來固定我的為人
大不了就離開吧,我心裡一直是這麼想的
        
[好吧,就再一次吧]
老師無奈的說道
而媽媽一邊落淚,一邊感激老師的通融
 
回到教室後,我覺得腦袋嗡嗡欲裂
不斷問著自己想著
為什麼自己要生這種怪病,是不是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   
所以這輩子注定要被許多人討厭呢
  
我身旁的椅子被拉開,這才想起自己昨天是如何對待福萊斯的
很想馬上離開現場,可是一想到媽媽如何放下身段苦苦哀求老師的畫面
我只好咬著下唇忍住自己想要爆發的慾望
 
[早安,小笛]
他依舊帶著跟昨天一樣親切的笑容跟我打招呼著
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任何事的模樣
   
一直以來孤單一人的我,內心第一次有那麼一絲希望的芽苗在心底甦醒了
   
我想交朋友...
想交可以和我交流心靈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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