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想過孝順到底是什麼？
老爸通常都會回答我說「只要你聽話那就是了」。
那年我才十歲，一個看似懂事卻又不懂事的年齡。我跟別人沒什麼兩樣，有個美滿和樂的家庭和複雜的親戚關係。我爸有十個兄弟姊妹，不巧，老爸是最小的，我阿公的小兒子。但是這並沒什麼不好！除了常被欺負外，幾乎沒什麼不好的了。
小時候常常回鄉下看阿公阿嬤，以前不知道為了什麼要回到台東過年，只會埋怨抱怨的吵著要留在台北，但是老爸總會用一種黯然的口氣告訴我們「一年就只有幾次機會看到你阿公阿嬤，要好好珍惜」。當然那時候的我們從來不知道好好珍惜！到底是要我們做什麼。但是雖然大人們不說，我跟弟弟依然會從他們的眼裡和嘴中感覺到一些些對父母的不捨。
有一天我把老弟弄哭了，被老媽訓了好一陣子，突然一通電話打來，只看到媽媽頻頻點頭，神情緊張！看起來好像發生什麼大事一樣，之後轉頭跟正在睡覺的老爸講了些話。然後跟我想的不一樣，老爸很生氣的對電話的那頭大罵，好像打電話來的人欠了幾百萬一樣，於是那天愛玩的我和愛哭的弟弟就這樣平安的逃過老媽的魔掌，只是老媽卻不知道他們的談話讓我印象很深刻。
「通ㄟ！阿爸阿母要怎麼辦？」
「嘆..先帶上來再說啦」
「你那些兄弟姊妹加一加都快三十幾個人了，沒一個人要顧阿爸阿母」
「嘆...先把阿爸阿母帶上來再說」
「你喔！每次講你............」房門漸漸關上
十個兄弟姊妹，親戚在加一加快三十個人的大家庭，居然對自己的親生父母親這麼的冷淡。你能想像！將近八十歲的老年人被自己的孩子當皮球踢的感覺嗎？體會一下！那將是多麼的難受。不過慶幸的是我阿公生了一個孝順的兒子，我爸。
張文通，個性很頑固但是義氣厚講道理的男人，缺點很多！不過我想他的優點可以抵銷一切，那就是孝順。我爸十六歲就出社會，一個人從鄉下到台北打拼，雖然大家都會說苦誰不曾有，不必吹噓之類的，但是在我爸的心理那是必經的歷練。所以才會對我們一講再講他以前的往事，吹噓？對我老爸大概不適用吧。回歸正題！十六歲到台北能做什麼？不知道，但是我爸還是死命的爭出一條路，雖然不是很好很有前途，但是夠養活我們的一條路。在十個小孩中我爸是第一個回到鄉下看爸媽的孩子，賺最多的也是我爸。只不過父母疼的當然是最大的兒子，小兒子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老爸第一次面臨到不平是在出社會之後，因為很多事情讓我爸早熟很多，所以當我阿公在分配遺產的時候，老爸總是以阿公的話為聖旨，就算大哥分到兩座山二哥一座，大姐好幾十甲的地，三哥好幾片的田園，我爸還是很珍惜阿公給他的，那兩甲的田地，老爸說過「滿足不是要求更多，而是爭取現在少有的」，老爸真的很傻，至少我是這麼覺得。
之後陸續發生了一些不公平的事情，誰對誰？當然是老爸跟他那些親戚之間的問題。最後能怎樣？還是要老爸悶著聲沉受下來，為了什麼？不知道，或許這就是每個人的天性吧，老爸追求的珍惜一定是沒人能比的。誰能將刀割自身呢？知道對方是要害你但是依然幫助他，是我爸笨？還是我媽笨？誰知道阿，物以類聚吧！
十三歲，這時我還是常常在思考孝順是什麼？是老媽要給我錢我說不用嗎？還是幫老媽洗碗筷，還是考試都考一百分，還是不要頂嘴不要讓他們傷心？一直想不透，孝順到底是什麼？
漸漸的我離那些親戚越來越遠了，我很久沒有回到鄉下看阿公阿嬷，每次也都只是陪著老爸老媽看看他們。躺在床上的阿公阿嬷已經認不出我是誰了，認不出以前她最愛抱的孫子，看不清楚他最愛罵的死小鬼。當他們叫不出我的名字時，我的心中突然感覺到一股酸酸的感覺，只能躺在老人看護院，每天看著重播的節目，毫無目的而且無聊的活著，最後連自己的孫子都不認識，這是什麼樣的感覺，不是同情，我為這份悲哀感到悲哀，我終於知道老爸老媽大人心中的那份哀傷。
活到現在！孝順是什麼？看看以前的長輩，是否快樂？那就是了。
過了一段時間，阿公阿嬷出獄了，不！是出院了，好像是因為神志比較清醒了，想跟自己的孩子住吧！當然還是住台南的大阿嬸比較方便，但是老爸堅持要阿公阿嬷住我們家，老弟一直抗議！當然我知道老爸的感受，所以那天老弟帶著左臉的淤清跟著我和老爸老媽一起去接阿公阿嬷。
剛開始一切都非常的正常，阿公整天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阿嬷則是跟著老媽跑東跑西，好忙的老人。那時候周杰倫剛出范特西專輯，我在客廳玩電腦邊放著”呵呵哈兮”的那首歌，阿公覺得很吵就走過來問我「阿現在的歌都這樣阿？好像在念經」，我看著阿公不知道要說什麼，隨後把音樂轉小聲，阿公則滿意的繼續看他的電視，真的夠傻眼的。
後來有一天晚上，隔壁房間突然很吵，我和弟弟醒過來，只看到爸爸坐在阿嬷旁邊，阿公也坐在旁邊，媽媽則是跟我們站在門口。
「通ㄟ阿，你不要過來，有蛇，有蛇阿」
「阿母！那有蛇阿，你不要那麼緊張，放輕鬆」
「不要啦，阿甯阿！你爸爸發瘋啦，要逼我吃藥，要殺人啦」
「阿母！你想太多啦，來！快吃藥，你就不會亂想了」
「不要啦！不要啦，我不要」
我站在門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是老媽叫我不要亂說話，媽媽說阿嬷精神時常會出現幻覺，老了就會這樣。不過那時候的我堅信這絕不是幻覺那麼簡單。
之後阿嬷恢復了，但是卻變的要常常跑醫院，其實本來就常常要跑！只不過至從那次後阿嬷的身體就虛了很多，不過這些都不會怎樣，重要的是沒有一個兄弟姊妹真正關心他們的父母。
後來有一天早上，老爸要我跟他帶阿嬷去洗腎，這天我才真正見識到老爸多珍惜對他來說重要的人。從出了門口開始，老爸就一直揹著阿嬷到上車，然後開車去鶯歌，下車後又是揹著阿嬷掛號，然後揹上二樓放在病床上。護士請老爸下樓填寫些資料，老爸還依依不捨的看了很久才下樓，那時我依稀聽到護士們口中一直在說著。「好孝順的兒子」後來護士說簽完名就可以先離開，過一些時間在來看阿嬷然後帶她回去，可是老爸捨不得離開，一直待在床邊看著阿嬷，不過在怎樣還是得離開，最後我和弟弟還是坐在後車座，慢慢看著風景劃過，慢慢看著老爸的煙流過。
我爸讓我知道孝順是什麼，不知道怎麼解釋，但是我懂得怎麼去做。這才有知道的價值，現在我十八歲，阿公已經去世了，其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那些我跟我爸知道就夠了，阿嬷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伴侶已經先走了，不過我想阿公應該時常回去看阿嬷吧，每次聽到家後這首歌就會想到阿公跟阿嬷，到底先走會難過還是被留下的人會難過呢？都一樣吧，只是都得接受，希望未來阿嬷能平順的到另一個地方找到阿公。
「爸！孝順是什麼啊？」
「孝順阿」點煙
「就是做你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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