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 這一切似乎都不會改變， 只有人逐漸消失在風景當中。 ─吉本芭娜娜《蜜月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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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李安一再聲稱這不是一部同志電影，但《斷背山》的整個故事從頭到尾都環繞著同性之愛。

同性愛情，是近年過度氾濫的拍片題材，導演和編劇們卻方興未艾。從少男少女的情竇初開，到兩相情願卻不見容於社會的悲情，再到著重展演肉體挑動感官刺激的情慾探索，主題面向不一而足。若非能更上一層樓，提供新的視野、新的探討角度與思考，以同性之愛為主軸的同志電影，根據「彈性疲乏」原理，將愈來愈難吸引觀眾的矚目。

好在聰明的李安，在眾多的同志愛情腳本中，懂得另闢蹊徑，挑了乏人問津卻飽含生活感、文化感、歷史感的小說來拍，迴避拍到快爛了的現代都會中產階級同志生活，拿勞動階級的同志之愛作發揮，企圖開闢同志電影的另路，這次他把鏡頭對準六、七○年代的美國中西部，保守民風底下深藏不露的男牛仔之愛，光是題材就贏了一半。

《斷背山》無庸置疑是一部同志電影，卻又不只是如此而已，它表述的主體是未竟的愛情，像是《麥迪遜之橋》、《英倫情人》、《愛情的盡頭》、或《藍宇》一樣。

未竟的愛情，不拘年齡、種族、階級、以及性別。未竟的愛情和圓滿的愛情一樣，無所不在。

兩個漢子之間的情愛性愛，對虐殺同志事件睜隻眼閉隻眼的恐同症社會結構，以及他們到底是異男、同男、或是bi，都不是本片重點。《斷背山》有別於通俗同志電影的地方在於，它舖展了兩個男性之間，橫越二十年光陰從年輕一路到年老的堅定情感，以及兩人在異性戀婚姻與俗世生活的夾層之中，猶然暗通款曲維繫住愛的艱辛經過。

可惜的是，李安分配了太少的時間醞釀兩人從相遇到相愛的過程，對於從小就被灌輸並內化了恐同情結的希斯萊傑而言，居然可以在傑克的媚誘之下一夕之間「轉性」抓著傑克的屁股猛X，這點始終讓我耿耿於懷無法置信，現實生活中的異男才沒那麼容易改愛男人呢，這明顯有浪漫化異男的嫌疑(希望同男看了不要因此產生錯誤的期待)，雖說這劇情是「衷於原著」，但在電影改編上至少可以把「轉性」處理得更細緻、更具說服力一點吧。

老實說，這部片若非李安的大導身份與國際獎項（目前已獲威尼斯影展最佳影片、金球獎戲劇類最佳影片）的光環加持，賣座實在堪慮，因為它有嚴重的藝術電影傾向：調性平淡、節奏緩慢、缺乏情緒爆點和驚險場面，那空靈的配樂，更增添沉悶無緒的氣氛，很不大眾很不好萊塢，卻清淡的恰到好處。

「我們本來可以幸福，現在卻只剩下斷背山了。」這是全片最扣人心弦的一句台詞，同時也為所有未竟的愛情做了總結。愛情之所以未竟，許是因為生活中有太多憑恃相愛也無法解決的難題，然而大多時候只是因為當初不夠勇敢。

李安說，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座斷背山。當然，斷背山只是一個隱喻，它所指涉的對象物，大抵和王家衛電影中慣用來盛裝秘密的樹洞，或者所謂的2046，是同一件事情。

因為愛情無所不在。遺憾無所不在。


(圖說：地圖上標示的是傑克往返於愛情的路線。圖片來源：http://blog.chinatimes.com/taweichi/archive/2005/12/29/31961.as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