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晚拉上了謝幕,所有屬於黑暗的縱情欲愛、放浪形骸也隨著幕的拉起,一一沉歸於平靜。
只要踏出了這個房間,兩人曾有過的繾綣纏綿、呢儂愛語,都在闔上這扇門的同時──
結束!
昨晚還火熱交纏在一起的胴體,一到了早晨,卻成了兩條背道而馳的背影。
即使在路上相遇,他們也視同陌路的擦肩而過。
有一句話是怎麼說的?
……最親密的陌生人。
不過,這就是他們交往的一貫模式。
不談情,不說愛,不過問對方的一切私事。
他們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不曉得互相聯絡的方法,當然也不清楚對方的來歷。
但對他們而言,一般人眼中的基本資料根本就不重要。
快樂,才是他們追求的!
因此,他們約定,每個星期五的晚上十點,在飯店的1502號房見面。
她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不過她知道他──很高,以目測結果來看,少說不會低於180。
他有一頭接近琥珀色的頭髮,不太長,但髮質很好,摸起來觸感又柔又細,好到簡直可以拍洗髮精廣告,他的頭髮是她的手最愛停留的地方,髮絲滑過指縫間的感覺,每每可以讓她回味許久。不過,每一次見面,他總是用慕斯或者髮雕之類的定型液,將一頭頭髮往後固定住,模樣是很帥氣,但少了一分親切感,卻添了三分疏離感,他說這是工作上需要,可每次都會被她故意弄亂,在他們歡愛之後……
他的臉上掛著一副金框細邊的眼鏡,讓他看起來很有書卷味,但是鏡片下的狹長眸子,又不時透著一抹銳利的眸光,讓人無法忽視那隱隱散發出的迫人威勢。
他不愛說話,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有一半以上都是她在說話,可是,雖然他話不多,但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很專注的聆聽著。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談起另外一件事。她還記得,他們認識的第二個禮拜,那天晚上,她也是一直說個不停,誰知他突然冒出一句:「希望妳待會兒在床上也能繼續保持。」
當時她聽了,當場傻眼,外加三條黑線。
繼續保持?保持……保持什麼東東啊?
雖然滿肚子問號,但一接觸到他閃著詭異眸光的眼睛時,竟令她沒來由的燒紅了臉,欲出口的問題也就自然地……嚥下了。
她從不問他有關工作方面的事,依他的穿著打扮來判斷,她猜他應該是個上班族,還是職位頗高的那種,像是經理主管級的人物,因為他的言行間總是帶著一抹自信與威嚴,偶爾對她說話,還會冒出一兩句「祈使句」,剛開始,她還會對他抗議,要他別把對待下屬的那一套用在她身上,可是久而久之,她也就慢慢習慣了,後來還覺得他這個樣子很迷人,你說,她是不是瘋了?
她瘋了?
也許吧!說不定她這個人天生就有被虐狂症,喜歡被人使喚來、使喚去的。
不過呢,她心底十分清楚,唯獨他,才可以讓自己甘願聽他使喚,要換做別人,她大小姐早一拳招呼過去了。
她對他的感覺,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質的呢?
這個問題她問過自己不下數百次,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不同──
難道……是那一次?
她忘了那一次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難過,只記得她毫無形象可言的倒在他懷裡失聲痛哭,眼淚、鼻涕全沾黏到他的襯衫上,當她腫著雙眼、紅著鼻子對他說抱歉時,他只是笑笑的說:「沒關係,下次換我哭回來。」
還是,更早之前的「蓋章」事件?
那次,她突發奇想,跟他接吻時,故意將口紅印留在他的嘴角上,想讓他出個小糗,沒想到精明的他立刻就發現到,一伸手就抓住想「落跑」的她,報復性地在她的鎖骨間留下一個顯而易見的吻痕,害她那幾天老是為了要如何遮掩「草莓」而煩惱。
不對、不對,應該是比那還要再更早一點!
是那次吧,那天她穿的是一雙剛買不久的新鞋,新鞋嘛,總是有點擱腳,穿了一整天下來,後腳跟都給磨得又紅又腫,她疼得唉唉叫,他當時不發一語地蹲在她面前(還把她嚇了一跳呢),只見他將她有點破皮的腳掌,輕柔地置放在他的大腿上,用熱毛巾敷在她紅腫的地方,雖然兩人從頭到尾都沒開口,但那一刻她的心盈滿著感動。
唉,也許就是他無形中的溫柔,讓她漸漸對他產生不一樣的情感,讓她明知不可為,卻還是越陷越深,到最後,她深陷其中,早已不可自拔。
對他來說,他們之間不過是一場遊戲,彼此都不需要太認真,他們不談感情,不給承諾,合則聚,不合則散,就是這麼簡單!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是他們當初一開始就說好的。
不過,她現在──
有點後悔了……
她第一眼給人的印象是──愛笑。
他當時就在想:怎麼會有這麼愛笑的女孩?
……真想看她哭的模樣!
因為這個念頭,所以他接近了她,進而向她提出每個星期五相聚的提議,原本以為像她這種「乖乖牌」是不可能會答應的,但出乎意料的,她──
竟然答應了?!
看著她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他十分懷疑,她是否懂得這個「約會」的真正涵義?
可是,管他的!
反正他的出發點本來就是為了替自己無聊的生活找點樂子,現在既然餌放了,魚也上鉤了,那麼他只要等著享受收網的樂趣就行了。
可是在此之前,他有必要跟她說明一下這場遊戲的遊戲規則。如果不遵守或是犯了規,那很抱歉,他們之間就Game Over。
雖然至今他還是不明白她當初答應的動機,不過這個念頭並沒有在他腦海裡停留太久,畢竟做人嘛,就是要懂得及時行樂,不是嗎?
老實說,跟她在一起的感覺挺不錯的,至少在她面前,他可以不必時時刻刻帶上一層面具,可以很自在的做他自己。
仔細想想,她跟他認識的那些女人似乎不太一樣,若真要他說哪裡不一樣,那就是……嗯……該怎麼形容她好呢?噢,對了!她就像個孩子似的,很真!
她比那些女人多了一分純真,像是還未被染上任何色彩的白紙一般,那麼的純潔、自然。
她在他面前總是毫有保留的大哭、大笑或是大聲說話,有時候興致一來,還會跟他聊起有關女生的話題,一點都不忌諱他是個大男人。就拿上回那件事來說好了,她問他:「你知道為什麼女生喜歡在身上擦些香水嗎?」他記得他當時的回答是:「因為禮貌。」話才剛說完,她就受不了的衝到他面前:「錯!是因為人的體溫可以使香水產生不同階段性的香氣,讓我們女人無形中散發出一種媚惑的吸引力,吸引男人的目光,所以那些知名品牌的香水都有一個很煽情的名字,比如說『毒藥』或是『勾引』。」
當她說完時,還用一臉「你真沒情調」的表情睨了他一整個晚上,好像他的答案是犯了什麼天大的罪一樣。
說到這裡,他就忍不住為自己平反一下。她說的那個常識他當然也曉得啊,不過,這跟他的回答有什麼關係?
擦香水本來就是一種禮節,他也沒說錯呀,幹嘛搞得一副好像他對不起全世界一樣!
他想,他這輩子大概永遠無法理解「女人」這種生物內心真正的想法吧!
不過,若換個角度想,也許……她真說對了一件事──
女人抹上香水,是為了要吸引住男人的目光。
不知從哪時候起,他開始迷戀上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淡淡蘋果香,就是因為這股香氣,把他的嗅覺都給養刁了,因為他發現,其它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不管有多昂貴、多有名,在他「鼻」裡,都成了廉價的「明星花露水」──嗆鼻!
對同一種味道產生依戀,是否連帶的也會影響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感覺?
他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這個問題,讓他白天發呆的時間變長了,晚上想她的次數變多了。
他這種情形,就如同吸食毒品上癮的癮君子,起初的時候並沒有感覺,等到他察覺時,她的身影、她的味道,已一點一滴的滲透到他的骨髓、他的血液裡面,成為他身體裡的一部分,根深蒂固。
發現她對自己的影響力後,他的內心曾經產生過一股抗拒、排斥感。在他為自己規劃的人生藍圖裡,結婚、生子只不過是其中一項過程,就跟吃飯睡覺的道理一樣,肚子餓了就要吃飯,累了自然會想睡,他不會為了要結婚就談戀愛,畢竟對他來說,「談戀愛」這種東西,是屬於年輕人在玩的,而他,早就過了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時代,要他像小夥子一樣買花、買禮物討好女孩子,這種事他根本做不來。
再說,他的週遭有太多為愛失意傷神的例子,看到那些人一頭栽進愛情的漩渦中,浮載浮沉,到最後全都變得不像原來的他們,他不希望自己將來也變得跟那些人一樣,所以他發誓,這輩子絕不沾惹愛情!
愛情──哼,他嗤之以鼻!
不過,現在的他,似乎不那麼確定了……
又是一個星期五的夜晚。
相同的時間,相同的1502號房,相同的一對男女,卻懷著兩種不同的心思。
慌。她的心好慌,心臟躍動的節奏比平常快了半拍,劇烈鼓動所發出的聲響,好怕讓離她不遠處的他聽見。
亂。他的思緒好亂,脫離掌握的思緒,像正被貓咪拉扯的毛線球,全都糾纏成一團,怎麼解也解不開。
這一刻,沉默在靜謐的空間中逐漸漫延,空氣中充赤斥著不安和曖昧的因子。
該說些什麼呢?她想。
該做些什麼吧?他想。
「你(妳)──」兩人同時開口。
「……你(妳)先說。」又是無法理解的默契。
這次,在她的示意下,他先開口了。
「我們……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很老套的開場白──他知道,但還有哪句話比這句更適合的?
很經典的開場白──她了解,因為現在這種情形,只有這句話比較貼切。
「那……你想怎麼樣?」順著他的話接下去,是不是就可以直接跳到「有流星」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們……結束吧。」
什麼?她有沒有聽錯?
「……結束──」她無聲地重複著。
「對,結束。」這次,他的嗓音中多了一抹堅定,「結束這場遊戲,然後──」
「然後?」她像隻九官鳥似的重複他的每句話。
「然後我們──重、新、開、始。」他一字一句的說著,邊說邊注意她的表情。
「重新開始?」喃喃地唸過一遍,像是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意思,她大力地抬起小臉,眼露期盼的睇著他。
是……是她心裡所想的那個意思嗎?
他張開兩隻手臂,用行動回答她。
她嗚咽一聲,衝上前,大力地撲向他的懷抱──
「我願意──」喜極而泣的淚珠無聲地淌落。
她的聲音最後消失在膠著在一起的唇瓣中,此時,無聲勝有聲。
人家說:愛情是一場賭注,而在這場愛情遊戲中,她把「心」當作籌碼,以她的「愛」作為賭注,終於,她找到了屬於她的「一夜情人」,贏得了他一生的愛情。
她,是這場遊戲中最大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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