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ths of Memory
by
daw the minstrel
2. Dreams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二章 夢裡迷離
瑟蘭迪爾抬起眼簾瞪進無邊的黑暗裡。一旦真上床之後，這會兒精神卻又來了，令人惱怒地、執拗地不肯進入夢鄉。這樣不是個辦法！他頗為不耐地想著，於是一骨碌坐了起來，點亮了床邊的小照明。然後從衾褥底下伸出那一雙修長的腿，踱到房間另一側牆的那數排書架去，抽了一本書出來。他只是不經心地、胡亂取了一本，等回到床上的時候，這才發現落在手裡的是一本詩集，那並非他平日慣常的閱讀。
一時間，他決然地致力於書中，然而思緒卻老是飄到九霄雲外去，最後終於，猛地把頭往軟襯的床頭板一靠，不再與自己過不去了。要不是他已經答應了伊希爾登他會上床就寢的話，他就會乾脆起床活動去算啦！
苦澀地笑了笑，當他自己還是在對兒子們發號施令的大頭目那段時光，生活可要單純容易得多啦！同理再証，就如同在起居室時的那些個回想一樣，當他的孩子們均年方尚幼之時，日子是多麼的安逸恬適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咚！咚！
瑟蘭迪爾發覺，自己實在很難將注意力在眼前這份、該謹慎以對的請願書的枝微末節裡去全神貫注，不由得把眼神往他辦公室地板上窩著的那個小小身影瞥了過去。他的兒子就趴在那兒，把一雙小腳兒舉在半空中，隨著手裡正在塗塗抹抹那份兒小論文裡、千辛萬苦地刻字之中，碰呀碰地忙著伴奏。
這小鬼應該在早先有他的家庭教師相陪的時候，就來寫這一份論文的，但是那時他顯然對於安下心神來好好地幹活兒遇到了困難，因此夫子就交代啦，這小朋友得靠他自己來完成這項作業了。知子莫若父啊，瑟蘭迪爾非常了解促使這項超級任務得以圓滿達成的唯一手段就在於：這小鬼是否能好好地被監禁以及監視著，一直到他達成任務為止。這也就是何以，這個寶貝會出現在他的辦公室的緣故啦！
彷彿感受到爸爸目光的撫觸似的，這小精靈抬起眼來，「我想我現在寫好了喲！爸爸！」滿心期待地說著。
由於那是這個小鬼慣常發作的症頭，瑟蘭迪爾得克制著不要發笑，「我瞧瞧！」如此說著，並伸出手去。孩子爬起來，並且呈上了他的大作。瑟蘭迪爾稍稍瞇起眼睛認真地研讀著，這才慢慢地把那些歪七扭八風雨飄搖的符號給逐一辨識出來。當他識出文頁裡作為標題的那一個尊名貴號的時候，一時猶如五雷轟頂、心下著實遽然以驚！
埃盧 庭葛
埃盧庭葛是一個國王。他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他和我一樣住在一個洞穴裡。他和一個邁雅結婚然後生了一個女兒露西安。露西安非常漂亮。她出嫁了而他不喜歡她的丈夫。有一些矮人來了。他們打了起來而埃盧庭葛死了。我真希望我就在那個地方。如果我在那裡，我就會有一把劍，而且我會去救他，因為他就跟我爸爸一樣，是一個國王。我的爸爸非常厲害。沒有人能殺得了他。
這一瞬，瑟蘭迪爾幾乎氣兒都喘不過來了，彷彿歷史重回，再度置身於明霓國斯的千石窟裡。當慘案發生，庭葛死於血泊之中、而他的子民也遭無情的殘殺殆盡那個時候，他自己的年齡都還沒大過此刻站在面前的這個孩子呢！然而那種混亂騷動、倉惶逃亡，那些血流成河的場面，卻永遠鮮明在他的記憶裡。啊，沒錯，他永難忘懷那些殺戮的血雨腥風。在那之前，他都還不曾見到過一個死去的人呢！
「爸爸？」
他抬眼凝視著孩子那張擔憂的小臉。「寫這樣夠了嗎？爸爸？我還要再多寫一些兒嗎？」
瑟蘭迪爾悠長地、顫抖著，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樣夠了。」冷靜地說道。
「爸爸？」小寶貝蹭過來，依在瑟蘭迪爾的膝頭。現在他的功課做完啦，所以語調裡洋溢著興奮情緒，「爸爸，你認識埃盧庭葛嗎？」這孩子得知他的爸爸竟然認識、或者至少也親眼見過許多他在課堂上讀到的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這實令他歡欣不已！
而瑟蘭迪爾卻難掩痛苦神色，「是啊！我認識埃盧庭葛。」
「那群矮人來的時候，你在那邊嗎？」孩子渴切地發問。
「我在那邊嗎？庭葛去世那時候，我是在明霓國斯，不過當然啦，並不在藏寶庫裡喲！」
「不過當矮人回來的時候，你在現場嗎？你拿著寶劍嗎？你有跟他們戰鬥嗎？」
瑟蘭迪爾揚起唇角、形成一彎微笑，「寶貝呀，那時爸爸還只不過像你這麼大而已呢！我的爸爸媽媽以他們最快的速度把我搶救到安全的地方去了！」然而還不夠快到讓我免於目賭那些我希望你永遠不要見到的殘酷景象啊！他在心裡對自己加上一句。
孩子的一雙眼睛頓時瞪得好大好大，「你是小幼幼啊？」他的爸爸媽媽過去也曾經是個小寶貝這樣的事實，這會兒才剛剛落上這孩子單純的小腦袋裡，他似乎覺得要去把一個厲害的瑟蘭迪爾想像成為一個小精靈，這又更特別的困難。
「可是爸爸啊，如果你是一個小幼幼，萬一有一個矮人闖進你所在的地方的時候，可會怎樣呢？」
瑟蘭迪爾再度注視著他仍拿在手裡的這份小小論文，而這一次，他關注在最後的那兩個句子上。我的爸爸非常厲害。沒有人能殺得了他。這樣的情懷他依然記憶猶新，達哥拉的記憶就宛如昨日一般。抬眼再去凝視他孩子稚氣的臉龐，沉吟著暫不言語。接下來他伸手將孩子攬進懷裡，讓他坐在自己腿上。
「假使有一個矮人闖進了我的地方來，就會有一個照顧著我的大人來保護我的，就像是爸爸、或是一個衛兵會拼命地保護你一樣喲！」
懷裡的孩子嚴肅認真地注視著他好一陣子，然後才像是放鬆了下來，倚在瑟蘭迪爾的胸前，「等我長大以後，我要握著一把寶劍，做一個戰士，就像伊希爾登一樣。」他心滿意足地訴說著，「我要騎著我的馬兒，跑得好快好快，一路上充滿了刺激的事情！」
瑟蘭迪爾兜住懷裡的寶貝，把他摟得好緊，「爸爸希望啊，別太刺激啦！」說道。他的確可以那樣期許，畢竟，現下正值和平年代。對埃里安他知之甚深，很清楚這小子所行之處必定驚奇連連，不過啊，或許他也不必握著一柄寶劍到處去找刺激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爸爸，你看呀！我是一匹小馬喲！」他的兒子在地上刨了幾下，仰著頭一聲長嘶，然後活潑地繞著瑟蘭迪爾蹬了一圈兒。而另外兩個小精靈也有樣學樣地，跟著製造出類似的聲響。
瑟蘭迪爾被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多麼俊的一群小馬呀！」
「我的名字叫做紅蘿蔔，因為當小馬的我很喜歡它們喲！這是燕麥，還有蘋果！」他指著另兩個小精靈介紹著。
「你們這群小駿馬可喜歡到林子裡去樂一樂呀？」瑟蘭迪爾開口問著，他正要取道森林小徑去會見林務大臣呢。當他見到洛瑞琳為著當天夜裡的宴會準備工作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就自告奮勇把這三個小傢伙帶在自己身邊照看一下，而且這些孩子們也得以逮著機會到外面去透透氣。
「我們可調皮搗蛋得很哩！」紅蘿蔔開口說著，顯而易見這個語彙是前一天當瑟蘭迪爾帶著他騎馬的時候，聽見馬房師傅如此說而現學現用的。
「這一點我倒是看得出來啦！」瑟蘭迪爾同意。紅蘿蔔小馬噴噴鼻子，並且往前跑到蘋果正在跳過去的那一段落木。燕麥爬上了落木，而且還延著樹身昂首闊步起來。
「小馬兒可不會在落木上頭走的喔！」蘋果發出訓斥。
「會呀！如果你訓練他們的話，他們就會！」燕麥反駁著說。一躍而下，於是這三匹小馬跟在國王的後面拖沓著前進。
當這隊人馬在小徑上繞過了一個彎兒，林務大臣便從楓樹林裡現出了身影。瑟蘭迪爾審視著這片樹林，它們的葉片已經悉數落盡了，這比它們正常的落葉時序提早了許多，而禁不住一片憂心忡忡。以這些林子距離他的堡壘如此的接近，是不該像王國南隅森林那樣的慘遭邪惡侵染荼毒的才對。「這毛病會是出在哪兒呢？」他問。
林務大臣呈給國王一片樹葉，那葉片沿著葉脈佈滿許多的疙瘩，「稟告陛下，臣下認為它只不過就是葉斑病而已。」
瑟蘭迪爾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葉斑病並不是就無關緊要，而是因為它也算是一種自然現象，況且他的林務大臣在從前就已經有過整治的經驗了。「那麼你打算如何因應呢？」他迅速地發問，於是林務大臣就以防治疫情以及減少損害為考量，精心籌劃起一個方案來。
「稟告陛下，臣下認為無須為此擔心。」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伸手在樹幹上拍了拍，「春寒料峭、陰雨綿綿，這樣的季節正符合葉斑病發作肆虐的條件。我們必須盡所能地把遭受感染的葉片清除乾淨。而這座林子裡都是些強壯的優良樹種，它們會熬過來的。」
「很好。」瑟蘭迪爾把那片斑點滿佈的葉片在手裡撫弄著，「如果你需要更多的協助，隨時向我報告便是。萬一你需要人手，我們應該能夠動員這一帶的精靈住民，來支援個幾天的，沒有人會願意讓這些樹木去受苦而坐視不管的。」
突然間，他警覺到這周遭未免變得也太安靜了吧？猛地回頭四顧，那些小朋友們全已跑得不見半個人影了！「你有看到那些孩子們到哪兒去了嗎？」國王慌忙向林務大臣開口問詢。
這位林務大臣四處張望一番，「並沒有，陛下！真抱歉，屬下甚至都沒意識到他們已經離開了！」
即使他強自鼓舞著自己，那些小精靈不可能跑得遠到去涉入險境裡去，不過這會兒瑟蘭迪爾鼓鼓的心跳也行將失控了！「你從小徑往回走，看能不能發現他們！」他對林務大臣下達命令，「而我則往前找！」語音還未畢，君臣二人均已一步搶先付諸行動了。
巨蛛啊、深溪啊、和突如其來的深淵裂谷啦，那環生的險象滿腦子閃現盤桓不停，瑟蘭迪爾不覺加快了腳步，一邊呼喊小朋友們的名字，一邊跑下了小徑。而當一小聲咯咯輕笑擄獲了他的注意時，他正急匆匆地經過一叢濃密的灌木叢，於是他轉身，瞇著眼將面前這個矮樹叢細細地審視起來。就在密密層層的枝葉中間，一個瞬間的閃動掠過他的眼角。
緊繃的情緒瞬間解脫，教他差點兒軟了雙腿，往灌木叢一步躍進，把那些濃密交錯的枝條葉片撥開，一窩小精靈立時顯現，六隻亮晶晶的眼睛往上直瞅著他。「給我出來！」他厲聲命令道，其憤怒嚴厲的口吻讓那些眼睛頓時瞪得好大哦！三個小傢伙從一條對瑟蘭迪爾所曾使用過都嫌過小了的隧道爬出了矮叢。「為什麼你們不回應我？」等這群小朋友全在他的面前站好的時候，他詰問道。
「你沒有用對名字啊！爸爸！」他的小寶貝反駁，「我就告訴你我現在叫做紅蘿蔔了啊！」
瑟蘭迪爾把即將脫口而出的那些嚴辭訓斥一口吞下，這些小精靈們只不過是行動有欠考慮而已！「紅蘿蔔，你該明白不應像那樣跑開的吧！」他一面說著，一面暗自慶幸林務大臣已經不在聽力範圍之內了。
「蘋果想要找一個鹿兒睡過的地方嘛！小馬跟鹿很像的啊！」
瑟蘭迪爾不悅地向蘋果望了一眼，而那個蘋果回望著他的眼神卻是那麼安詳而且天真無邪。然後他再度轉向紅蘿蔔，「你在附近的牧場也看過小馬了吧！他們都不會離開媽媽很遠，因為他們如果這樣做的話，他們的媽媽就會驚恐得不得了，而追在小馬的後頭跑掉的！你的媽媽並不在這裡，所以當我們在森林裡的時候，你必須緊緊地跟在爸爸的身邊才行喔！」
紅蘿蔔的面容霎時變得莊重無比，「你驚恐了嗎？爸爸？」
瑟蘭迪爾點點頭，「我可嚇壞了啊！我的小寶貝呀！與任何一匹小馬在牠的爸爸媽媽心中的寶貝程度相比，你對於我來說可更加珍貴得多啦！」
紅蘿蔔猛地撲向瑟蘭迪爾，而後者則將他抱了起來，擁在懷裡。「爸爸！我會永遠都陪在你身邊的！」孩子緊緊地摟住瑟蘭迪爾的脖子，甜蜜地立下誓願，「我不會跑得太遠來讓你驚恐的！」
聞言瑟蘭迪爾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如果說，一切的抉擇全由他一人獨裁包攬的話，則伊希爾登與埃里安這兄弟倆，就全都逾越了他們父王為他們所選定的棲身之處，而離得太遠太遠了！將有一天，只怕是莱格拉斯也極有可能要去加入哥哥們的行列的了！不過那也未必盡然。或許，世界之輪能夠及時轉向，來為他把這個心愛的小寶貝，嬌養在家裡，在珍寶理應被妥善保藏之處。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瑟蘭迪爾揚起了手臂，止住了他的國是顧問的陳述，「你聽到敲門聲了嗎？」問道。
「沒有！陛下。」這位國是顧問語氣中飽含不耐。他已經花了好幾天的工夫，費盡心機來贏得瑟蘭迪爾的注意，好針對剛鐸人類的問題進行討論，不過他們的國王一直以來，只全心投注在森林王國自己本身的問題而已，於是在此之前，這場討論一直都不能遂其所願。
一聲輕微、卻令人無可否認的扣門聲，又再度響起。「進來！」瑟蘭迪爾命令。除非是至關重大的事情，否則警衛們是不會允許任何人進入皇室廂房的門廳裡來的。然而門開之處，從那個微啟的門縫兒裡溜進來的人影兒，竟然是瑟蘭迪爾的小兒子。
瑟蘭迪爾皺起了眉頭，「有事兒嗎，iôn-nín?你明白當我和一位顧問在一起的時候，你是不可以來打擾的哦！」
孩子站得直挺挺地，聆聽著這一場溫和的庭訓，但是他的下唇顫抖了起來，「爸爸，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非要向你報告不可啊！」瑟蘭迪爾開口正想打發這孩子出去，不過眼前這個哀愁的小身影究竟有何悲傷心事？又令他猶豫起來。
「可以稍候一下嗎？」他問道。
孩子沉吟了一下，然後搖搖頭，「我認為不行。」以極低極低的聲音來回答，使得瑟蘭迪爾必須豎起了耳朵才聽得見。
瑟蘭迪爾望著顧問，「還有旁的什麼事情嗎？」
這位顧問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沒有了。臣下並沒期望您會想要採取什麼行動，或者認真的說，有什麼行動是我們有能力去對應的。然而臣下認為您應該被告知這些情報才是。」
瑟蘭迪爾點頭，「多謝你了！」
這位顧問站了起來，稍稍欠著身，「屬下告退了，陛下。」瑟蘭迪爾點頭應允之後，這位精靈便起步離去了，在身後輕輕掩上了辦公室的房門。
瑟蘭迪爾招了招手，叫他的孩子靠近一些兒。他很想讓這孩子過來棲坐在他的膝上，不過那是一種認同的表態，因此他決定最好是等到孩子的告白結束，而他是否需要給予同情安慰，屆時再來決定會比較好。「來，究竟什麼事情那麼重要，連稍等一下都不行呢？」
兒子深吸了一口氣，「今天是初雪祭。」開始娓娓道來，瑟蘭迪爾點了點頭。那一天，寒冬的第一場瑞雪普降大地，蓋滿了他的堡壘，於是等到暮色降臨之後，精靈們將會舉辦一場盛大的筵席來大肆慶祝一番。甚至在此刻，人聲也早已鼎沸，大殿的佈置工作正緊鑼密鼓地進行起來，筵席所要供應的佳餚美饌也全都著手在烹製當中。「我們去滑雪橇。」孩子接下去說，而瑟蘭迪爾再度颔首。小精靈們總會在初雪祭的這一天到外面去滑雪橇，而這只不過就是讓小鬼們別來礙手礙腳，好讓忙著準備宴席的大精靈們便宜行事的一個權宜之計。
孩子做了一個深呼吸，「我們滑了雪橇，然後我提議應該把雪堆成一個小丘。於是我們就那樣做了，並且還試著把雪橇衝到最遠的地方去，然後我提議我們應該在雪橇上面站著滑，於是有些人就這樣玩。而我的雪橇衝得最遠了，可是接下來熙麗德就努力地要打敗我，卻跌倒了，把手腕弄傷了。爸爸，我想她的手腕可能斷了！」一鼓作氣地把整個來龍去脈一吐而盡之後，這孩子停下來，向瑟蘭迪爾注視著，彷彿是在看他要做何反應。
瑟蘭迪爾把剛剛聽取的簡報稍做整理，擇出看來似乎是比較重要的問題，「熙麗德怎樣了？」
「我把她放在我的雪橇上面，並且送她回家，然後醫師就來了。」孩子咬了咬嘴唇，「她的爸爸好生氣，」以一種微弱的聲音繼續說下去，「他說他要過來找您談談。」
「哦！」瑟蘭迪爾頓時瞭悟了這席對話的重點所在。眼前這個孩子非常喜歡去討大人們的歡心，並且習慣於接受大人們的稱讚。「他對你發脾氣了嗎？」
孩子點點頭，「他說我領頭為非作歹。」語調哽咽而顫抖，心中一陣委屈，突然淚濕雙頰。
瑟蘭迪爾好不心疼，伸手把這個委屈萬狀的孩子摟進懷裡，於是小精靈安心坐下，把小臉埋進瑟蘭迪爾胸前，哭得傷心欲絕。瑟蘭迪爾輕輕地搖著，柔言安慰他，「熙麗德的爸爸只不過是被他女兒給嚇壞了而已！我的寶貝啊！」
孩子從瑟蘭迪爾的胸前稍稍退開，仰起那張淚雨縱橫的小臉，「可是啊，爸爸，那真的就是我的錯啊！我就是那個提議站著滑雪橇的人啊！」他拉起上衣的袖子，揩了揩涕泣不停的小鼻子。
「不過你也是那個護送熙麗德回家的人啊！」瑟蘭迪爾慈愛地拂去孩子臉上的一縷亂髮。
「我以後不會再犯的了！」孩子發下誓言，再度靠回瑟蘭迪爾的胸口去。
瑟蘭迪爾在他的頭頂吻了一下，「爸爸覺得媽媽可能在等你了喔！她希望你在晚宴之前先洗好澡呢！」
孩子溫馴地從他的腿上滑了下來，「我有向熙麗德道過歉了。」如此說著，然後，突然淡淡地笑了一下，「不過，她根本就不該想要打敗我的！」
瑟蘭迪爾強抑住一個微笑，揚著眉，「傲慢可就要不得囉！iôn-nín！」
「是的，爸爸。」孩子回答，卻一副沒怎麼受教的表情。
「你可以離開啦！」
孩子一蹦一跳地離開了房間，臉上陰霾盡掃，看起來比他進來的時候要興高采烈得多啦！而瑟蘭迪爾並沒等上多久的時間，熙麗德的父親就陰著一張臭臉進來了！瑟蘭迪爾對這位精靈致上一個迷人至極的微笑。
「如果您能稍候片刻的話，在下將有請我的夫人到場。」瑟蘭迪爾說，「我確信內人對於有關討論犬子的懇談會，絕對不願意錯失列席參與的權利的！」他示意一位僕役傳信兒給洛瑞琳，心下著實洋洋得意，洛瑞琳可不是省油的燈啊！管他何方神聖，竟敢登堂入室來對伊希爾登有所非難，洛瑞琳絕對會伶牙俐齒地加以反擊、不會甘心示弱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瑟蘭迪爾步入育兒室，展現在他眼前的這一幕蜃景，教他不由得思想從前。已經穿好了睡衣的小兒子，正蹲在地板上玩得不亦樂乎呢！小傢伙似乎忙著在把松果排成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圖案，不過當瑟蘭迪爾的身影一落入他的眼底，立刻就像彈簧一樣地跳了起來，小手還不忘記拽住那條躺在地板上陪他玩耍的毛毯來。
「爸爸！你可來啦！」孩子奔向父親好索討一個摟抱，於是瑟蘭迪爾一把將他兜起來，擁在身側。
「我當然會來呀！就跟你說過啦，當媽媽不在家的時候，爸爸每晚都會來送你上床的喔！」兩個星期之前，他立下了這個承諾，並且從此力行不懈貫徹始終，不過，這孩子每個晚上見到他來的時候，依然熱情十足表現得歡喜非常的樣子。瑟蘭迪爾不得不承認，當自己那兩個大兒子「名譽照我家」的同時，自己那份兒受到兒子們熱烈擁戴的光榮歲月也就只存於記憶之中了！
他望著妮牡洛絲，「多謝您了，妮牡洛絲！這樣的勞煩只需要再一天就行了！您會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的。」
她微笑著，「我並不介意啊！陛下。照顧他並不麻煩呢！」吻了吻莱格拉斯的頭頂，「我告退了。」
瑟蘭迪爾點了點頭，於是她離開了房間。國王抱著孩子來到小床邊，讓他躺進那個毛毯已經被掀起來了的小窩裡，然後拉上毛毯把萊格拉斯裹好、塞嚴了，
「覺得怎樣啊？」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萊格拉斯學著媽媽，細聲細氣地回答。
瑟蘭迪爾忍不住一陣大笑，「今天晚上，你要聽故事嗎？」
「要啊，麻煩你了！」
瑟蘭迪爾越過櫃子走向書架去，取了一本描寫森林動物的故事書來，這是自從洛瑞琳返鄉省親以來，他一直在讀給萊格拉斯的一本書。返回之後，他在床上坐下來，背倚床頭，萊格拉斯則偎依過來，小拳頭緊緊拽著他的毛毯，還把他的一隻大拇指游移上唇邊來。
「爸爸，你再跟我講一遍，媽媽什麼時候回來啊？」
「明天哦！我的小寶貝。天一亮，伊希爾登就會派出衛兵們去接她，黃昏的時候媽媽就會到家囉！」
「好耶！」萊格拉斯說，「我想念媽媽。」
「爸爸也好想念她唷！」瑟蘭迪爾道。他翻開書，開始讀了起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瑟蘭迪爾睜眼細瞧，手裡的書早已滑落了，心底於是明白一定是自己又睡著了。然而幾乎在同一個時間，他也認識到把自己喚醒的真正緣由：萊格拉斯正在哭泣著、呼喚著他呢！立即從床上翻身而下，臨走的時候隨手帶上了一件睡袍。
一路穿過起居室，趕向最小的兒子房間，正進入門廊的時候，他看到埃里安也正從他的臥房出來，顯然是聽到了與瑟蘭迪爾所聽到相同的聲響，而伊希爾登的房門也打開來了。「我來照顧他就好。」瑟蘭迪爾說，「你們回去睡吧！」
埃里安注視著他好一陣子。他全身穿戴整齊啊！很可能還沒上床休息呢！瑟蘭迪爾忽然體認到。接下來埃里安默默地點點頭，退回自己的臥房去了。伊希爾登則在他自己的房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然後到對面挨里安的門上敲了一下，進入之後，關上了門。
「爸爸！爸爸啊！」萊格拉斯的哭喊變得一聲緊似一聲的了，現在瑟蘭迪爾可沒有時間來處理他那兩個大兒子的問題了。他進入萊格拉斯的臥室，發現這個可憐的小精靈哭得滿臉淚痕，坐在小床上。他一見到瑟蘭迪爾，就高舉著雙手，於是瑟蘭迪爾將他抱了起來、擁入懷中。
「噓！別哭啦！我的小寶貝！」拾起萊格拉斯的毛毯，遞到孩子的小手裡，然後抱著他坐進壁爐旁的搖椅內。
萊格拉斯只顧著把悲傷的小臉埋進瑟蘭迪爾的懷裡，「我要媽媽！」抽噎泣訴，「我不要她死！我要一切都跟從前一樣啊！」
「爸爸知道啊！爸爸知道！」瑟蘭迪爾安慰地、柔聲說著，一邊輕輕搖著懷裡的小精靈，並且希冀著那相同的事情，那些以他數千年的悲哀來不停地重溫的體悟：一切全都不可能再與從前相同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結束~~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