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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地標Pariser Platz前方Erbertstrasse大道路面上的柏林圍牆遺跡



幾天前遇到一個魁北克伯吃，民族主義者的他硬要灌輸我魁北克脫離加拿大的必要性：「魁北克人和加拿大人不是一個種族。但是台灣應該和中國統一，因為你們是一個種族！」哇，管起別人的事來了，我回嘴：「所以你們應該和法國統一，不過我覺得巴黎比魁北克進步多了，人家還不一定答應勒！」有時我很疑惑，為什麼到了二十一世紀人類還是食古不化，以為長相相同就應該攪和成一堆，有人不想這樣做的時候就用民族反叛者的臭名迫害一頓，其實在不在一起和長相哪有多大關係？

東西德的統一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直至現在仍有看不見的鴻溝難以跨越。我問Kay去過前東德沒有，她說為了採訪曾去過一次：「他們好像從來沒有看過黃種人，竟然有人過來狠狠推了我一把。」她老公說：「看神情就知道了，東德人的臉上沒有喜怒哀樂，戒心很強。」在柏林的時候我參加學生步行旅行團，兩位導遊Nick和Andrew都說：「現在越來越多東德人反對統一，他們還是不習慣向政府繳稅，也不理解為什麼得自己找工作。」所以新納粹Neo-Nazi崛起，這些極端民族主義者要恢復純種日爾曼榮光，把搶工作的移民全趕出去。莫怪希特勒自殺的地下碉堡至今仍是一片荒蕪，僅有一塊告示牌知會這重大的歷史事件，我心驚膽戰地站在那像小公園的草坪上，看見居然有人在蹓狗，Andrew說：「第一，加害者沒有理由被紀念；第二，如果任何雕像給豎起來了，這兒馬上變成新納粹主義者集結的神殿。所以德國人可能要等到那些傢伙完全消失才會開始設想該怎麼修整這遺址吧！」

柏林圍牆是標示兩德分裂的記號，往昔的東德人卻盼望著弭平它。我看見每一段牆頂都嵌了圓形水泥管，Andrew解釋：「東德共黨加蓋這個東西，好使爬牆的人沒有抓手的地方。」人們這樣辛苦地逃走，不僅僅是因為經濟的困頓，還是對自由的追求。當年全東德人民被一百萬秘密警察監視，加上二百萬告密者，隱私全赤裸裸攤在獨裁政權的眼下。靠近柏林圍牆的高樓曾是東德人逃向西德的跳板，西柏林人一見高樓上有人想跳過來就架著床單前來接應。一位七十七歲的老太太懼高，在窗前嚇得癱倒，東柏林警察發現不對衝上來，破門而入的聲音才使她鼓足了勇氣站起來往下跳。那些高樓此後全被拆除，但「一山又比一山高」，有位工程師設計了強力彈射裝置把人「彈」到達數百公尺外的西柏林，然後利用降落傘落地。Andrew說，柏林圍牆終於被推倒的那一天，東柏林人湧向西柏林找親戚、逛百貨公司、在酒吧狂歡，夜裡卻依舊回到東柏林：「因為這道牆已經不存在，他們知道可以安心地回家，不必再逃亡了。」

那天晚上，我按照地圖的指引坐著U1地鐵到終點站、位於前東柏林的華沙大街，想看看保存最完整的柏林圍牆「東邊畫廊」。下車時已是晚上八點多，走出髒兮兮的地鐵站，街上一片冷清，沒有汽車、也沒有商店，只有一列路面電車正等著出站。拐過一個彎，就看見那長達1.3公里的牆果真綿延而去，牆上塗鴉斑斑確有畫廊的風味，可是前後都是見不著邊雜草叢生的荒地，人行道上除了我以外只有兩三個年輕男人徘徊，黑暗的天空下牆與人都顯得陰森，我走了幾步後就趕快往回跑，站牌看也沒看就上了路面電車。車子沒多久後啟動了，寥寥落落坐著的乘客們卻不太正常，都是白人，衣著邋遢，有些人垮在門上，面容憔悴、兩眼無神。往窗外看，非但沒有接近市區的跡象，反而越來越空曠，車子跨過Bersarinplatz圓環以後我拿出地圖來，一查大驚，原來這是往東柏林北部開的M10線，方向完全錯了。我趕忙在Landsberger Allee跳下車，往對面車站走。等車的那十分鐘裡，站台上一個男孩搖搖晃晃地吸大麻，另一個穿黑衣的中年人倚在欄杆上，我離他們遠遠地站著，路上仍是一片死寂，四周僅有大型的公寓並列，綴有點點鵝黃色的燈光。車子來了以後我在第三站的卡爾．馬克思大街換上U5地鐵，到了亞歷山大廣場後又經過電視塔，車廂裡的人越來越多，這會兒忐忑的心才安定下來。

無論統一不統一，人們彷彿都不快樂。新當選的德國總理梅克爾是積極的新典型，她出身於東德卻篤信民主的政治觀，在螢幕現身時樸實的說話態度引人好感，可是在海德堡時，我聽見饒舌的旅館老闆抱怨：「我討厭新總理，誰管那些東德人在想什麼？」既然決定終身相許，最需要體貼的心意。東德人在自己的同胞心目中仍是不可預測的陰沉形象，其實他們可以擁有更深刻的智慧，梅克爾比西德人經歷了更多，必定明白人民的自由與安全是政府最重要的責任。否則，使用暴力懲治外逃者或者欺凌非我族類，毫無「風行草偃」的美好德行，不是一個政權的恥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