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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辛蒂:
一封寄不出去的信
辛蒂是我初到洛杉磯認識的朋友--雖然經過那麼多年,她依然是我最懷念的人。
辛蒂長得很美。她是馬來西亞的華僑,一向留著一頭長髮,皮膚白皙,氣質嫻雅。不過,因為她生性文靜,也不特別善於交際,所以她並不是人群中的聚焦點,也不屬於那種在同儕中人人都會誇她、或靠攏她的典型。
不過,有一點我非常確定的是:即使她的外型不像這麼美麗--我對她的”感覺”還是不會有任何改變!--辛蒂有的是一顆單純真摯的心靈,以及一個美麗的靈魂。 她的舉手投足、應對處事,在在都流露出一個『女子』的美與品質!一一在辛蒂身上,我第一次明顯感受到:一個人外在的美醜其實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
有一次我和家人在天恩素食餐廳午餐,適巧她與另一位女孩也連袂前來--那時我剛認識她沒幾天。
當我們正津津有味地吃著這家餐廳的招牌大餐時,忽聽一聲清脆的叫喚--
『嘿!你怎麼也來了?!』兩個女孩展開笑靨,像兩隻輕快的梅花鹿般躍進我的眼簾。
辛蒂的眸子是透明的淡茶色一一裡面寫滿了美好與善意。
『是啊,真是太巧了!』有點他鄉遇故知--加上”不期而遇”的感覺,我心裡也頗感驚喜。
就從那時候起,她的影像就清楚地映在我心裡的一個角落。
其實與她相處的那些個年頭,我們之間很少談及什麼『甚深』的大道理,也不會黏搭搭地天天溺在一起。
不過,因為後來她夫妻倆搬到在我隔壁,生活上的柴米油鹽等事總是會有許多交集,而且交通、採購、或是做菜方面更常常會有許多互動的機會。
辛蒂喜歡做手工,她的手很巧,打的一手很好的中國結及各式墬鏈 (Pendant),又善於剪裁各式材料的布娃娃,也會做『清宮』古典服飾,無師而自通,這些女工到她手裡也都由她揉捏,她是樣樣做得精巧、樣樣都稱手。
有一次她宣稱要與一家加工廠合作,論件計酬;剛好可以結合她的興趣,又可賺錢。如果時來運轉的話,還可以蔚成氣候,造就終身的事業。
可惜『財運』似乎與辛蒂無緣,好幾回她嘗試去做一些小投資,不過到後來也都無疾而終;好在每回她也都『雲淡風輕』地不縈於心--爾後一晒以對之......
有一次我生日辛蒂送我一個精美禮物,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她花了好幾個晚上熬夜做好的。果然我戴上後覺得既美麗又貼合,它們遠比店裡面賣的還精美典雅, 充分顯出辛蒂的巧思與慧心。
這份禮物至今我仍然密密的收藏著。
我們和辛蒂兩個人都喜歡民族舞蹈,她還學過瑜珈,能把身體彎成圓弓形,我則沒有這等火候。
我呢,只是有點舞蹈細胞,小時後跟一位國手大師學過一套劍舞,後來一直到上大學才有機會重拾幼時興趣,再去接觸土風舞、國際舞,另外也自掏學費學了一點芭蕾基礎,如是而已。
後來我倆商量過後,決定另邀其他四個朋友一同延師以教之。很慶幸地,我們經人介紹找到從中國大陸來美、很專業的一位舞蹈老師,每星期六我們在蒙特力公園市--即”小台北”的一所公園裡固定練一個上午。
這位王老師曾開過許多次個展,舞蹈功力甚為深厚。然而他卻極有涵養,他教學生時總是耐心耐氣,偶爾有些舞步我們反應頗差、自己都覺得”笨呆”了,可他還是想盡不同方式來啟發我們,從來也不發火。
他教舞是從基本功及平劇身段入門,讓學的人深感:真是『深得我心』,不愧是中國人的國粹!--哪怕只是一些基本身段,經過他的啟發,再深入領略箇中精髓,跳起來都覺得神閒器定、風韻端雅、韻味十足, 真是美極了!
另外有兩回我們湊巧有人因故遲到,居然讓先生先等了大半天,他也沒有半句怨言。
值得一提的是:別看這位舞蹈大師體格碩壯、眉宇軒昂,可是當他跳起道地北方的(或是山西)『手帕舞』時,立即搖身一變!--讓人簡直無法想像:一個大男人居然可以當下變成一副婀娜輕盈、嬌憨嫵媚的少女之態!其扭腰擺臀的『媚態』--真箇是比起女人還要『女人』!
當下親眼目睹,著實令我眼睛為之一亮,內心裡目瞪口呆。
洛城的氣候好得沒話說,一年四季沒有多少個寒冷日子,又幾乎不下雨,所以我們多半可以不受季候影響,而能盡情盡興地練舞不綴。
每周六早上,辛蒂與我、還有老師同學們,大夥在清新美麗的公園綠蔭下,在和煦陽光的輕撫之中共度美好的時光。
在朗朗白晝漫妙的光影下,在青春無悔的歲月裡快樂地舞著、舞著,無限的放鬆,無限的美好,--人一生中又有幾回能有這樣地無拘無束?!--如今回想起來,那真是一生中的琉金歲月呵!
辛蒂後來在錄影帶店上班,她的夫婿在做直銷生意,有時需忙到很晚趕不及載她下班,就拜託我去載她一程。
頭兩回他對我十分告擾,往後他看我好像把接他太太這檔事當作『天經地義』,他也就習慣成自然;後來順便載辛蒂回家幾乎變成我的份內工作了呢!
說起來也是很微妙:我每次載辛蒂回家途中,她也不多話,而且從一開始更不會千恩萬謝的,似乎她跟我一樣也覺得這本當是天經地義、再自然不過的事。
其實辛蒂與我的相處蠻像自家人似的,我們一直感覺彼此之間非常自然、真摯,我倆不必矯情、無須造作,也從來毋需設防。還有人說: 辛蒂上輩子會不會是我媽媽, 不然怎麼她對我特別照顧、也格外的貼心與包容。
有時我們也不用多講什麼,然而彼此總能互相了解、兩心相照。
也許受美國民主風氣的薰陶,其實兩個人的見解未必需要完全一致,但總能包
容對方,並且可以完全領略、彼此尊重、互相欣賞。
與辛蒂相處的那些年歲裡,我們永遠無須猜忌,也絕對不用擔心對方會誤解。
有時無須語言,雙方磁場自然的交流、共振,宛若溫婉的清清流水!倆相洞照的清澈心靈其實已超越了世俗的認知。
在靜靜流轉的時光中,只覺得歲月靜好,恬適自在。雖然沒有多采繽紛、雖然簡單平淡,我們卻感到內心裏很自然、很滿足--感覺這種日子似乎可以就這樣一直過下去、也不覺得厭倦。
說也奇怪,原來幸福的形式竟是如此『簡單』,不過當下要能『認識』--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有人說:『感情,並不需要佔有』,我實信其然也。像辛蒂有夫婿、有家庭,我也一直覺得再自然不過,而且這一點也無礙我們的情誼。
--我們雙方之間的『給』與『受』都極盡自然、義無反顧,而且我從不會刻意希望有更多的時間與她單獨相處,事實上--我對她向來也沒有任何要求呀!
也許這正應證了古人所說:『君子之交淡如水』。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其實不需要彼此過分親狎、綁得太緊,否則時間一久恐怕也會失去彈性與自在,終將令人感到窒息而生厭吧!難怪古人會說:『細水長流』一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六年後辛蒂隨夫婿返回故居地檳城,而我也忙於工作,往後我們就逐漸失去聯絡了。
這幾年我特別會想到她,分處兩地,才恍然以往在一起的時光是多麼珍貴呀!
人心真是奇怪的產物,在當年我們相處的那些年歲裡,雖然我對辛蒂很好,但也只是『自然而然』為之,說不定是一種習性…………
對於彼此的相聚,我一直把它視之為當然。那時候,我不曾特別珍惜老天賜給我一個如此相契的朋友,也不會每天感謝上蒼--讓我擁有那麼一段心靈上愉快成長的時光。
回顧以往走過的歲月,從小到大也曾在學生時代意興風發、多采多姿,也曾在不同工作領域中位居要津、獨占鰲頭。
然而經過許多年後,我才更深刻地了解到我此生所追求嚮往的:
其實不是多彩繽紛、令人炫目的生活方式,而是極簡單、又恬淡的日子--那種生活看似平淡,其實才是『很不平凡』的。
佛家語云:一個人投胎降世、若要想得到非常平淡的生活,那可是要『累劫』修才可得的..........
我還是相信有朝一日辛蒂與我還會再重逢的,同時我也非常了解:當我們再聚首時,『時間』會在彼此之間消失,我們內心裡對彼此的感覺也不會因歲月而有任何改變!
因為我們都是性情中人,而且互相了解的基礎是如此深厚!
我想起有一回阿姨曾經告訴我:
『村里市井之民的情分,需日日相濡以沫、噓寒問暖,天天不斷的經營、灌溉,方能維繫深厚的友誼』。
『而知音之交,則是"一朝金蘭,終生不忘"。哪怕分別再久,當重相聚首時,分別的那些時光會在彼此之間消失--二者心靈會再度靠攏、契合,一如當年!情感的深度一點兒也不會褪色,一點也不會減少!』。
與辛蒂別後,幾乎再也沒有遇過任何其他人--彼此的磁場能夠如此相容、共契!
怪只怪昔日裡對上蒼恩賜給我們相聚的時光、不懂得特別去enjoy。如今,遠隔重洋、各分兩地--不知她在地表的哪個角落,難怪在心底深處會因而『思念彼岸』了。
--有時想想:人生的因緣際遇真是不可思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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