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白雪
撰文: 樵子
有一次無意間聽到一首來自西藏的曲子,讓我心神為之震攝。
那獨特的樂音讓我感到非常的touch,非常的有feeling。 也許平日的生活中充斥著流行歌曲與西洋聲樂之類的標準型態樂風,乍聽到如此風格迥然韻味獨特的曲調, 竟讓我感到一種特別的低迴與感動 !
--那樂曲中似乎洋溢著一種異國風華的美麗神秘特質,那種千轉百折、高亢入雲的流暢,那種長久以來充滿渴慕、充滿壓抑痛苦的情愫--而樂曲本身像一帖解藥--它好像一下子尋到了一個可以發抒的渡口,如今它隨著一葉輕舟就那麼一日千里、盡情盡興的順流東下,它好像一直探索到感情神經原最深的角落!唱到激盪忘情處,有如揪心徹骨、像要把人類心靈深處所蘊藏最原始、最真摯的東西挖掘出來,又彷彿要把人心肝腸子都掏空似的.......
如果有前世的話,我想我的前生可能曾經在西藏待過,不然為什麼聽到這種曲子會感覺如此豐富、生動又震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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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次在茶敘之後,有人隨興吹了一曲洞簫--哇,簡直醉死人、迷死人啦!
『這輩子還沒有現場聽過那麼讓人著迷的洞蕭呢!』
『真正的好”蕭”是即興曲,如果當時的意境高妙的話,則如行雲流水,可以盡情發揮、水乳交融,而吹奏固定曲目上的曲子多少有限制、有挂礙,沒辦法完全盡情盡興達到淋漓盡致。』
這是演奏者的現身說法。
也許是剛喝了好茶,又清心斂神的靜坐了一會兒,大夥兒都醉醉的,吹者是特別請來的大師級,那晚他也格外的虔心入神...
於是這一曲吹來--寬闊處似縱橫黃泉碧落劃破長空,深幽處如緩緩行過靄靄流雲、涉過叮咚流水,他把樂音寬闊美好的動人神韻全都透過簫聲傳達無遺,真個是飄邈入雲、如慕如訴!
一曲既終,餘音迴蕩,彷如繞樑三日。 在場的每個人都還如痴如醉,像是置身神仙洞府,依依地不忍離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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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請這位大師來之前,已有一位喜歡玩蕭的學子也曾當場『獻藝』。只見他把價值不婓的寶貝洞簫用一個很精緻的絲織劍套收藏著,他『如此這般』地把他的道具一一現寶,接著他要當眾表演一個他最拿手的曲子, 我們睜大眼睛 摒神以待......
結果曲子一吹竟然是烏烏鴉鴉,一下子殺死了許多螞蟻蒼蠅!
後來沒吹兩下子好像吹不上去, 他停下來操著一口非常道地的台灣國語跟我們解釋說: 平常他最喜歡帶著他的『最愛』--洞簫上山上去,在山上它會吹得更漂亮。他又很喜歡老鷹的姿態,所以常模仿蒼鷹的雄姿練完劍後就很瀟灑地吹上一曲,群鷹們應該算是他的知音!我當時隨即在旁邊接口說:
『老鷹聽了是不是馬上給他掉下來?!』
有好些人當場笑倒,然而演奏者好像渾然未覺;不過我怕自己的過於率真, 萬一引起他的敏感或傷心,那可都是我的罪過。於是我馬上接著說:
『老鷹也許非常陶醉所以就給他掉下來啦;其實你吹得很認真,學了至少兩年以上吧?!』
他說:他學蕭已經學了四年。
於是有些人建議他如果喜歡到山上練的話,可以先觀想或靜坐,然後吹簫,最後才練劍。 不然簫聲中可能不自覺會有些殺伐之氣,那可能與洞簫的韻味不搭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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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看到字字璣珠的絕妙好辭,總能讓我迴腸盪氣、愛不釋手,回味個三天三夜還不夠。聽曲子我也嚮往悠揚深邃的樂風,如果聽到扣人心弦、激起共鳴的歌曲,也是一往情深,百聽不厭。
典籍上曾記載伯牙與鍾子期的知音之交--當他乍聞子期那琴音之婉約生動、流轉低迴,如高山流水,深感箇中殊勝,堪為『極品』,足以慰我平生! 他二人透過琴聲以心相交的意境,真是美得叫人聞之斷魂!後來伯牙死了,鍾子期嘆知音不再,竟把琴摔毀,終生不復彈琴矣!
讀魏晉人嵇康的典故,也充分表達出文人音樂家的至情至性,一思及嵇康辭世時,不惜己命,只為『廣陵散』從此絕跡於世而涕淚縱橫,讓人忍不住掩卷嘆息呀!
而唐盛世白居易膾炙人口的『琵琶行』也是把樂音之美描繪得到了極致!--"大珠小珠落玉盤”--也真虧了他!當時那曲琵琶想必是動聽極了,而且詩人感懷自家身世,一曲既終忍不住也『江洲司馬青衫濕』矣!
『聽董大彈胡笳』一詩中,音樂的深刻動人及其影響力亦是令人聞之動容--所謂:『胡人落淚沾邊草,漢使斷腸對歸客』透過詩中的描繪令人異加地喟嘆知音的難覓與可貴………『高才脫略名與利,日夕望君抱琴至』--人世間一切的一切都看不中了,只時時渴望在無盡美麗的音樂世界中彼此以心相交、達到共振!
透過樂音中的死生契闊執手相惜的知音,那是生死之交呀!對他們來說:如果是對知音有價值的事,他連命都可以給你!對於能真正領略音樂之美的人而言,音樂才是整個生命,物質的軀體只是生命中很小的一個部分而已。
對當世的我們來說那也許是不可思議的。而且, 可能有些人一輩子都無法理解古時候讀書人對於做學問所下的功夫之深!
其實真正的追究起來,應該是現代人太過複雜、繁忙而淺薄、短視,加上整體的環境使然,箇中領域中人對文學音樂作品下的功夫不夠深!無法真正透徹的體會文學藝術音樂領域底箇中深意與美麗。
--當然現代文人學子乃至藝術工作者對生命與人生的關注也比較浮面,自然創作不出十分完美的驚世之作以饗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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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雅久不作』矣!我常渴望當今哪個作曲家能有『功力』把洛水女神的絕妙天人之姿,或是杭州西湖的傳神絕世之美,透過樂曲完整無遺的呈現出來,那可是功德無量,大飽世人耳福!
在每個人的心靈深處,豈不是都曾經渴望過哪一天能聽到『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的絕妙勝樂嗎?!.........不過也要上蒼垂憐、因緣具足,等到有朝一日天時地利人和,得讓我們聆聽幾回珍貴稀有的聖樂妙曲,那才是不虛此生呢!
年少時,我總愛讀扣人心弦的驚世之作,樂曲則嚮往陽春白雪、高聳入雲的曲子,它會使我水平的心靈添加一些原料色澤,產生模擬的目標。
我又喜歡寬廣的視野,會經時參讀不同型態的作者,品味不同領域的作品,好讓我的心智不至偏頗狹窄。
年歲日長,人生的閱歷多了,也更會欣賞簡單素樸的文字與地方色彩十足的音樂,總覺得它們都一樣的非常美好,各具風味與特色。
其實對樂風、文章、藝術的專注品賞,本身也就是一種智慧的學習與領略。 一一 當我們用心去體會造化所創造的萬事萬物,靜下心來就逐漸更能領略到天地的寬闊與慧心。
人間是一所學校嘛,藉著人心與世界的互動,我們從中不斷的學習、直到有一天我們終能了悟造化的慈悲與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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