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未曾應許：一位乳癌患者的信心日記
◎卓清惠
神未曾應許天色常藍，
神卻應許我們生活有力，
行路有光亮，作工得息，
試煉得恩助，危難有賴，
無限的體諒，不死的愛。
正當SARS疫情發燒期間，我在右胸靠近腋下處發現了一個小硬塊，便有一股不祥的預感。我開始胡思亂想，常常暗自流淚，好多的擔憂接踵而來，心想如果真是乳癌，我還能活多久？外子的工作繁重，還要分神來照顧我，我的孩子誰來照顧呢？也許是眼淚掉太多了，以致視力減退，看報紙都很模糊。
在協助外子教會的牧會工作中，我一直喜愛的是關懷事工。我喜歡與弟兄姊妹分享他們的喜悅，也許歡分擔他們的憂傷，但內心深處，對身體軟弱的弟兄姊妹無法有同理心，因為我的身體一向很健康，我向人說的安慰話似乎不能深入病人內心的痛苦世界。我問上帝：「這會是你使用我的方式嗎？」
猶記得和外子去馬偕醫院探視一位患癌症的弟兄，當時正是他做化療最辛苦的時候。看著他為了吞一口口水折騰老半天，最後還是嚥不下去，只好用衛生紙擦拭掉，外子和我的心情都很沈重。我跟外子說：「哪天如果我得了癌症，請不要把我送去做化療，我寧可選擇安寧療法。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言猶在耳，想不到我也即將走上這條路。
照理說，我那時候就應該到醫院檢查，但我還是不肯面對事實。我問上帝：「我的孩子、教會怎麼辦？」上帝反問我：「孩子是妳的嗎？他們是我的，妳只不過是託管者。教會是妳的嗎？它是我的，我必負責。」
我還想跟上帝討價還價——如果真的是乳癌，可不可以只切除器官，不要做化療，因為化療太恐怖了，我會招架不住的。上帝回答我：「妳雖被擊打，但我要纏裹、醫治。妳現在有苦難，但將來必有榮耀。」上帝又藉著一首詩歌「主啊！我到你面前」來打動我，歌詞這樣說：「主啊！我到你面前，獻上我的今天，我的身體，我的一切獻上當作活祭……我與你同釘十架，如今不是我活著，因我知道你是深愛著我……」
六月十七日，檢查報告出來時，我一點也不意外，我很清楚這一切都出於上帝，當我們把自己完全交給祂時，祂就開始做奇妙的工。現在，我看這個世界的眼光已經不一樣了：在煮飯時，我會想我還能為我的家人煮幾頓飯呢？在街上行走時，覺得能好好走路也是一種幸福。再看看周遭的人，怎麼都那麼可愛！我決定要活在當下，珍惜每一刻。
在被告知罹患乳癌後，外子就不斷用言語及行動安慰扶持我，讓我深深地感到被接納與被瞭解。孩子們也在一夕之間長大了許多。老大予安貼心地上網查詢乳癌的資料，告訴我：「別那麼傷心嘛！乳癌的治癒率蠻高的，妳可以活到我結婚抱孫子啦！」他很快就學會騎摩托車、買菜、煮些簡單的東西，弟弟予全也懂事地分擔洗碗、倒垃圾的工作。有一天，哥哥的褲子破了，他還用家政課學到的技巧，幫哥哥補褲子呢！
為了我想趁面容還可以的時候，留下一些值得回憶的照片，我們去照了全家福的照片。要這酷酷的兩個大男生待在攝影棚裡四個小時擺POSE，實在是難為了他們，但他們那一天流露出的笑容，卻是最多且最燦爛的。我不禁讚美上帝：「你賜給我的產業何等佳美，我確信我不是孤單與病魔奮鬥，我親愛的家人將與我同行。」
在教會的服事上，過去我總是站在第一線，但現在上帝把我逼到第二線，學習代禱和電話關懷，也讓我更能體會軟弱的人的需要。上帝更自己興起許多同工，將他們推到第一線服事。上帝說的沒錯，這是祂的教會，祂必會負責。
在《標竿人生》這本書中，有幾句話蠻有意思的，它說：「生命絕非僅止於此生。人生在世其實只是彩排，為未來公演之日做準備。死後在永恆中，你逗留的時間將比今世要長久得多。今世只是舞台、賽前的熱身操、進入永生的考驗期。」對我來說，這段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生命考驗，正是邁向那測不透歷程的開始。我知道我並不孤單，因為我的行囊中滿載大家的關心與代禱，更有主的應許，祂的恩典夠我用，祂的能力是在人的軟弱上顯得完全。
知道化療會掉髮，這幾天我已選購了幾頂今年新新人類最流行的頭巾，戴著它在鏡子前面擺出酷酷的POSE，我告訴自己：「我要去參加『癌症體驗營』囉！」
轉貼自耕心週刊第371期，2003年10月12日
二○○三年六月，我被診斷出罹患乳癌，開刀後，進行化療之前，我曾經在《耕心週刊》分享我的心路歷程，一派瀟灑地向讀者說，我要參加「癌症體驗營」囉！投稿之後，我便開始進行化療。當文章刊出之時，斗大的標題映入眼簾——「一位乳癌患者的信心日記」，我的眼淚不禁潸然而下。短短幾個月，我已被化療打得東倒西歪，想不到抗癌的過程竟是如此艱辛。好幾次我呼求上帝：「這苦杯我喝不下了，請帶我回天家吧！」但上帝用祂在聖經中的話語安慰我，鼓勵我：「我為甚麼這樣悲傷？我為甚麼這樣沮喪？我要仰望上帝，還要再頌讚祂；祂是拯救我的上帝。」（詩篇四十二篇5節）想到耶穌在十字架被釘所受的苦，我這又算甚麼呢？我學習在苦難中讚美上帝，上帝就醫治了我失眠的痛苦，使我安然入睡。
去年五月，化療終於告一段落，我以為一切可以重新出發，這才發現，過了一年暗無天日的抗癌日子，我好像跟人群脫節了。不但人際關係需要調適，身體也要調理。每天一大早，面對十幾罐中藥、西藥、養生補品……，天天與藥為伍，人生好像突然變成黑白的。我在心裡向上帝吶喊：「主啊！生命是你給我的，我要為你而活。如果你願意讓我活著，別再讓我過這樣的生活！」
上帝聽了我的禱告，讓我看到台灣神學院信徒神學系所開的一門課「內在的力量」，其實我根本不知道老師要上甚麼內容，只知道我已經完全沒電了，需要充電。外子也很體貼地陪著我一起去上課。在上到「驚奇的本質」單元時，老師要我們將一塊餅乾放在口中咀嚼六分鐘，甚麼都不想，只要細細地去體會餅乾在口中的滋味與感覺。之後，老師請大家分享這六分鐘的感想，每一個人的心得都不一樣。想不到，一塊小小的餅乾竟可以帶來這麼豐富的體驗。
我們藉由這項活動去學習「接觸、專注在此時此刻」。這對我來說真是當頭棒喝！自從罹患乳癌之後，一年多來，我始終活在癌症的陰影中，世界的一切似乎都與我無關，只有癌症的訊息跟我有關。癌症就像一塊黑色的布幕，無邊無際地籠罩著我，讓我忘記「此時此刻」還有太多美好的事等著我去接觸，還有太多驚奇等著我去發現。每當沮喪、挫折再度來襲時，我就想到「一塊餅乾」奇妙的體驗，提醒自己趕快回到「此時此刻」，活在當下，珍惜我已擁有的一切。
又有一次，老師派給我們一個功課——「在這個星期當中，去發現一件讓你驚奇的事。」下課回家，途經台北忠孝橋，正好有一隻鳥在淡水河上飛翔。我仔細地端詳牠，牠努力地拍打著翅膀，牠的任務似乎就是只管往前飛，身上甚麼也沒帶，上帝竟然如此照顧祂，看牠活得多麼自在，我在上帝的眼中一定更寶貝，我還怕甚麼？「你們看天空的飛鳥：牠們不種不收，也不存糧在倉裡，你們的天父尚且飼養牠們！你們豈不比鳥兒更貴重嗎？」（馬太福音六章26節）雖然這是我早就耳熟能詳的經文，但直到今天，我才真的體會到耶穌這番話的真實力量，震撼了我的心，讓我的靈魂再度甦醒過來。
在課堂上，老師常常提醒我們，從大自然當中，可以發現許多生命的驚奇。天父創造的大自然，是我們最好的老師。受到這門課的影響，原本不愛遊山玩水的外子，竟然也會主動提議要出門踏青旅遊，真是令我驚喜不已。我深深地領悟到，夫妻一同學習，一起成長，實在是好處多多。
這門課也幫助我釐清一些觀念，例如當我想去關懷別人的時候，應該適可而止，別把自己也捲入當事者的漩渦裡；或是面對一些頭痛人物，可以用另一種角度去接納他、憐憫他，才不會老是覺得被傷害。
這真是一趟奇妙的心靈之旅。長久以來工作與生活的忙碌腳步，幾乎已經使我失去了發現生命驚奇的能力，甚至漸漸流失愛人的動力。一場病終於使我停下腳步，看見自己的軟弱與不足，再度謙卑地來到天父的面前，汲取生命的力量。走過癌症，我以為人生變黑白了，但如今我要改口，因著癌症，上帝讓我的人生由黑白變彩色。生命真美好，上帝真美好；祂改變我的生命，成為美好。
轉貼自耕心週刊第464期，2005年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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