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如果我把自己變成貓,是否就安全了?翅膀、動物……,都是我渴望逃脫苦境的象徵。」——DID患者
心理學家普遍同意,性格是複雜的構造,它很可能在某些特定的狀況下分裂破碎。為了生存,有時候,個體必須接受不同環境的「行動暗示」。張艾如感嘆道,「DID幾乎都逃不了兒時的創傷,無論是重複性的創傷,或是一次劇烈的傷痛。」
一位個案回溯自己的生命史,重新看見了那年父母接連去世,她是怎麼由一位嬌嬌女變成早熟的孤兒。當她不聽話,她被祖父母哭訴著,於是她接收了環境的「行動暗示」,戴上「小大人」的人格面具,開始安慰長輩。但孩子的內在仍有太多情緒,為了生存,防衛機制出現了,它分出一個人格來承接她的痛苦,有時也分出另一個天真的小孩人格來平衡傷痛。於是我們不難理解,為何主人格總以孩子的模樣出現,正象徵著他們是受創記憶的承受者,抑或是希望可以停留住最快樂的童年時光。
所以張艾如提醒我們,「大人的EQ影響孩子的命運」,有些高教育水準的父母對孩子過度要求,或是以「忽略」來處罰孩子,都可能造成孩子極大的痛苦。有的孩子過度迎合父母的期待,而收斂起自己的情緒,甚至不自覺地走到腳起水泡、無法控制地想毀掉自己,這些解離症徵兆,都可能是未來DID的壤土。
另外,DID源自破碎家庭的比例極高,「但重點不是離婚本身,而是離婚後,父母有沒有關注到孩子的矛盾情緒。」雖然有研究認為「只要有替代角色就行了」,但許多個案卻表示,他們還是充滿了心理衝突,畢竟除了血濃於水,在心理層面上,父母親仍具無可取代的重要意義。
而不斷變動的環境下也可能造成孩子的認知失調,如寄人籬下、主要照顧者不停更換,或是從小移民到國外,以致於孩子不知道能依附誰,更影響孩子日後的客體關係、自我認知,甚至有的個案會說,「我從小就像行屍走肉般,連天使都是假的、都是邪惡的。」
正因為這些負面情緒不斷累積,副人格也慢慢潛伏在潛意識的世界裡,直到有一天,個案經歷了特殊事件或是壓力情境,例如,當眾被老師叫出來羞辱,從小累積的負面感受被喚起,「適切的暗號出現!」終於某個副人格衝出表態說:「這件事交給我,讓我來幫你解決!」
小標:一個人格掉入水中,痛苦、掙扎;一個人格躲進黑暗的箱子裡,那是他們的過去嗎?我不願輕易追問,除非他們準備好。
然而張艾如並沒有以「探索創傷史」做為唯一的療癒之道,她說,「我相信每個DID都存在著自我療癒的力量,如果主人格或副人格沒有準備好,我們不一定要挖掘他們的過去,而是讓他們學習面對自己,關懷、安撫內在受傷的自我。」
一位男孩在同學的挑釁下,「暴力型的副人格」挺身而出,他拿起手中的竹籤往同學的眼睛一戳,副人格解救了男孩,但男孩也因此待在醫院裡。「讓主人格知道副人格存在的意義與任務,是重要的。」張艾如向男孩解釋,因為男孩從小到大常常被欺負,是不想男孩再被傷害,而出現了這個暴力人格,誓死盡責保護主人格與整個生命體。
「這是你的家人為你冒著生命危險,你的生命共同體會很在乎你,你也要學習長大。」張艾如告訴男孩,當別人在開你玩笑,主人格要學習立刻跳出來化解、重新承擔起責任。於是她目前的療癒取向為「內在家族系統」治療觀,只要彼此運作得宜,不一定要合成一個「人格」;何時融合成一個人格,或保有幾個不同任務取向、共同合作的人格併存,皆應交由個案本身的生命共同體自己決定,而非由醫療人員決定的。
而最難治療的是「找不到主人格」的DID,她曾經發現同時存在二、三十種以上副人格的DID,這群人格像選班代般,不斷更換對外代表,但他們卻都可以隱約感覺到——「好像有某一種高層在影響我們、監督我們。」
這又是一場心靈意識的鬥智遊戲。
訪談結束後,我們的腦海不禁盤旋著一位DID的自訴:「看不見的,不見得就是不存在。就像電流,你,能說它不存在嗎?」想起採訪前,走在布滿鐵窗的天橋上,看到一個中年女性迎面走來,她的眼睛斜斜地看著我們,嘴唇喃喃自語,我們揪著害怕的心快速離去。中年女人的世界究竟怎麼了、DID的世界轉換又是怎麼了,還有我們內在的揪緊害怕又意味了什麼,這一切心靈的神祕之海,或許還待時間的慢慢揭曉。
以上三篇文章擷取自
http://news.yam.com/view/mkmnews.php/48352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