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張子樑依約前往佳里接梁羽庭,當他抵達旅館時,梁羽庭已經站在門口等他了。
「張大哥,早啊,你吃過早餐了嗎?」打開車門,梁羽庭將她的行李,以及幾個塑膠袋一股腦搬上車。
「吃了,還有,別再叫我張大哥啦。這是什麼?」
「不好意思,我一時忘了。」梁羽庭爬上前座:「我剛才去市場吃早餐,順便買了幾樣菜,中午我做給你吃。誰叫你昨晚本來答應讓我請客,結果又變卦了。」
「哎呀,昨晚不是跟妳解釋過了嗎,在那樣的場面下,要是被他們看到我讓一個女孩子請客,我會被他們嘲笑的。」
「這種事有什麼好嘲笑的。」
「他們就是那種人啊,還有,妳買這些菜也太多了吧,我們兩個人哪吃得完?」
「又不是說今天中午就必須全部吃光,剩下的這幾天你自己吃啊,要是我不幫你買,誰知道你要到哪一天才會想到要去買菜。」
兩人閒聊之際,車子已離開了佳里市區,沿著縣道,持續往竹仔寮前進。
到了張子樑家,梁羽庭一下車就直奔廚房,把她買來的菜放進冰箱。
這時,她才想起了一件事。
「啊,糟糕。」
「怎麼了?」剛從外面進來的張子樑問。
「我忘了買米了。」
「沒關係啦,還有一點,應該夠我們中午吃了,除非妳是大胃王。」張子樑說:「妳買這麼多菜已經很夠了,米我晚點再自己去買就好。」
「好吧,那你等我一下,我先把米洗好浸著,等我們回來就可以煮了。」
「嗯。」
二十幾分鐘後,兩人已來到張子樑家的魚塭。
「那麼,黑面琵鷺到底在什麼地方?」張子樑問。
「不知道,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梁羽庭說。
「什麼只在此山中,這裡明明就是海邊。」張子樑笑道。
「哈哈,沒錯,可是你看這雲,還真的很高很深,好像一座飄在天空中的山呢。」
張子樑抬起頭看著天空,藍天裡白雲層層堆疊,真的有如一座山峰。
「如果我是鳥,我也好想飛到那雲裡。」梁羽庭說:「不知黑面琵鷺會不會也正在那裡玩呢。」
兩人沿著魚塭慢慢走著,魚塭旁的芒草不斷拂過兩人的衣褲。
「你家的魚塭現在都沒在養魚了嗎?」梁羽庭問。
「不一定,我爸從還沒中風以前,就已經把魚塭借給我叔叔,要不要養都由他決定。我叔叔自己也有魚塭,那邊再過去那一片就是他的,通常他只會在他那邊養,只有市場需求量大,他自己的魚塭不夠養時,才會用到我家這邊。」
梁羽庭舉起相機,隨手拍了幾張。
「看到黑面琵鷺了嗎?」
「沒有,我只是在拍風景而已。再怎麼樣,你朋友在這邊看見黑面琵鷺都已經是去年的事,現在要在這裡再遇到黑面琵鷺,可能性本來就不大。」梁羽庭說:「不要說去年啦,就算他是昨天,甚至是半個小時前看到的,黑面琵鷺也可能早就飛到別的地方去玩了,哪還會乖乖待在這邊等我來拍。」
「說得也是,那,既然妳都覺得拍到的機會不大,怎麼還會想來這裡?」
「也沒為什麼,就看風吧。」
「看風?」
「風把雲往哪吹,雲就往哪裡飄,差不多就這個感覺。」
「唷,這麼隨興,那要是沒有飄到妳滿意的地方呢?」
「那也無所謂,就當做樂透摃龜吧。」
「可惜,竹仔寮是個連樂透投注站都沒有的地方。」張子樑笑道。
梁羽庭用手搥了張子樑一下,然後,轉身繼續拍照。
兩人巡了一上午的魚塭,拍了幾百張照片,直到十一點半,才回到張子樑家。
「張大哥你先休息一下,大概半個小時後就可以吃飯了。」
「妳又來了,別再叫我張大哥啦!」
「不好意思我又忘了,好啦,等我一下吧。」
梁羽庭果然沒讓張子樑等太久,十二點準時開飯。炒高麗菜,青椒炒肉絲,麻婆豆腐,黃瓜魚丸湯,三菜一湯的香氣洋溢在小屋裡。
「怎樣,還合你胃口嗎?」
梁羽庭關切地問著,張子樑沒立刻回答,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吃著每一道菜。
「怎樣,還可以嗎?」梁羽庭再次追問,張子樑沉思了一下。
「嗯...我可以實話實說嗎?」
「當然可以,請說。」
「妳炒菜的火侯是很棒啦,至少比我好太多了,我自己在炒常會抓不好時間,經常不是炒得太老就是還太生。」
「嗯嗯,然後呢?」
「如果真要說,還是調味吧,可能妳們台北人習慣吃比較鹹一點。」
「喔,不是我們喜歡吃鹹,是你們吃太甜了,我剛才在試味道時也嚇了一跳,怎麼台南連醬油都是甜的?」
「不是我們的醬油甜,是外面大廠做的醬油都太死鹹了,還是這種在地小廠的醬油比較好喝。」
「好喝?醬油是用喝的喔?」
「可以啊,每次我在家吃水餃,吃完後剩下來的醬油,我都是直接喝掉,水餃的精華都在裡面,好喝啊。不過如果是大廠做的那種鹹死人的醬油,就沒辦法喝了。」
「第一次聽到有人在喝醬油的,你們台南真奇怪。」梁羽庭搖了搖頭:「醬油是甜的,冰棒卻是鹹的。」
「冰棒是鹹的?哪裡有這種東西?」
「你不知道嗎,鹽山就有在賣啊。」
「喔,原來是鹽山的冰棒,我又沒吃過,賣鹹冰棒的也只有那邊而已,台南其他地方的冰棒都還是甜的。」
「你沒吃過?鹽山不是離這裡很近?」
「但我就是沒吃過啊,我也不會想吃,鹹的冰棒感覺太奇怪了。」
「說得也是,連醬油你都要吃甜的了,冰棒當然更不可能會吃鹹的。」梁羽庭用戲謔的口吻說道,張子樑仍是一本正經地又吃了一口高麗菜,咀嚼良久後問:「欸,妳炒高麗菜時沒放砂糖嗎?」
「連炒高麗菜都要放砂糖?拜託饒了我吧!」
吃完午餐後,梁羽庭也要踏上歸途了。
「我送妳去台南火車站吧。」張子樑說。
「很遠耶,那太麻煩你了。」
「既然妳還知道還遠,那就更應該讓我送妳了,不然妳騎腳踏車是要騎多久才能到。」
「反正時間還很早,我慢慢騎就好,今天星期一,坐車的人應該不會太多,票應該隨時都買得到。」
「我剛好要去一個客戶那邊,不然我送妳到國聖橋吧,這樣妳可以少騎一半的路。」
梁羽庭想了一下:「好吧,那就麻煩你了。」
小貨卡沿著台十七線一路往南,最後這段路上,兩人什麼話都沒說。
車子在國聖橋前的路旁停下,張子樑幫梁羽庭把腳踏車抬下來。
「我就送妳到這裡了,等一下我就從那邊去西港找客戶。」
「這兩天真的謝謝你了。」梁羽庭說:「雖然只有短短不到兩天,感覺卻好像過了很久。」
「嗯,有空要再來七股玩喔。」
「我會的,等黑面琵鷺回來,我也會再來的,下次我一定要拍到黑面琵鷺!」
「嗯,那就這樣,台十七車子很多,小心點喔。」
梁羽庭跨上了腳踏車:「好的,張大哥你也是,掰掰。」
「不要再叫我張大哥啦!掰掰。」
梁羽庭慢慢騎上了國聖橋,目送著梁羽庭的背影隱沒在橋上後,張子樑也回到車上,沿著國聖橋下的路往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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