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妳經常沒來學校?」
黎家茹第二次來訪時,林安翔問過這個問題。
「沒為什麼,有時心情不好,不想來學校,就給他請假了。」黎家茹輕描淡寫地說。
「請假...有那麼好請嗎?」
「我家附近有間診所,那裡的醫生跟我外婆很熟,我只要拜託他,他就會幫我開診斷證明了。」
「妳沒來學校的日子都怎麼過的?」
「有時在家待一整天,有時出門隨便晃,看心情。」
「那...妳舅舅不會說什麼嗎?」
「他們根本不在乎我怎麼樣。算了,別再談這個了。」
黎家茹不想多說,所以林安翔也不敢再繼續追問。
然而,以往黎家茹缺席頂多兩三天而已,這回卻是連續缺席六天,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
打電話給她,她手機都沒開,傳簡訊給她,她也連讀都沒讀,黎家茹到底跑哪去了?
「翔仔,小姐入病院了。」
這晚一回到家,阿公就給了林安翔一個震撼彈。
「阿公,哩係講黎家茹嗎?」
「啊沒哩係擱有帶別個小姐返來咱家嗎?」
「伊係著啥覓病?」
「哇袂曉講,彼個病名有夠歹記。」
「阿公哩那會知樣黎家茹破病?」
「哇就企恁學校,連續幾仔日攏沒看著小姐,哇就企伊厝探聽,才會知樣的。」
果然,阿公經常都會跑去他們學校。
「黎家茹伊住底叼一間病院幾號房,阿公哩敢知?」
「哩要企看小姐嗎?」
「嗯。」
「好,阿公來幫哩探聽。」
「阿公,拜託哩了。喔對,這件代誌先麥乎惠彤知樣。」
「惠彤又擱看袂著哇,哇係買安怎講乎知。」
「惠彤看會著阿福姨婆,若係乎阿福姨婆知樣,阿福姨婆一定會企講乎惠彤聽。」
「好啦,哇袂乎伊知樣,做哩安啦。」
星期六早上,林安翔跟平常一樣,一大早就搭第一班公車進城。
轉過幾趟車後,他來到了黎家茹所住的醫院。
林安翔站在病房門口,怯生生地向裡面張望,都已經來到這裡了,他卻提不起勇氣走進去,或者說,他不知見面時該跟黎家茹說些什麼。
「有事嗎?」一名護理師從病房走出來。
「沒有...我...我是黎家茹的朋友...」林安翔吞吞吐吐地問:「那個...我...可以進去看她嗎?」
「她好像剛醒,你進去吧。」
「謝謝。」
林安翔進入房裡時,黎家茹正看著窗外,林安翔不敢出聲打擾她,只好在床邊靜靜站著。好一會後,黎家茹才回過頭來。
「呀,你真的來了。」黎家茹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吃驚。
「妳...有人跟妳說我會來嗎?」
「沒有,我夢到的,我夢到你來看我。」
「喔,妳...現在感覺...身體怎麼樣,還好嗎?」
「不怎麼樣,普普通通而已。」
「妳自己一個人嗎,沒人照顧妳喔?」
「我舅舅有請一個看護阿姨,她去買早餐了。」
「妳吃了嗎?」
「吃了一點,不然沒辦法吃藥。你呢,你吃了嗎?」
「嗯,吃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阿公告訴我的,阿公好幾天沒看到妳去學校,很擔心妳,就跑去妳家打聽,才知道妳住院的事。」
「原來如此,阿公都有跟你一起去學校啊。」
「嗯,是啊。」
「你今天怎麼有空來?」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課啊。」
「對喔,真是的,才住院多久,連今天是星期幾都忘記了。」
看護阿姨帶著早餐回來了。
「林安翔,我想出去曬曬太陽,你能推我出去嗎?」
「當、當然可以。」
「阿姨,妳慢慢吃早餐吧,我跟我朋友到外面去一下。」
林安翔用輪椅推著黎家茹來到一處露臺,露臺上陽光正燦爛,也有其他病人來此曬太陽。
「好舒服,陽光的味道真好。」
黎家茹淡淡地說。
「那個...妳得的是什麼病?」
「重症肌無力。」
「這個病是...會有什麼樣的情況?」
「簡單的說,就是肌肉無力。」
「怎麼會突然這樣?」
「其實我國中就發病了,那時就住院過,這幾年我都是在用藥物控制的。」
「喔...難怪妳常請假,原來是身體真的不舒服啊。」
「怎麼,你以為我是喜歡翹課的壞寶寶啊?」
黎家茹嫣然一笑,林安翔卻羞愧得想找個地洞鑽,他還真的以為黎家茹是裝病翹課。
「妳的病,還要多久才能醫好?」
「現在的醫學沒辦法醫好這病,頂多只能控制,讓他不要再發作再惡化而已。」
「我的意思是,還要多久,妳才能像之前那樣回學校上課?」
「不知道,國中那次,我在醫院待了二十幾天,現在才只到那次的一半而已。」
「希望妳能早日康復,早點回學校來。」
黎家茹沒有回應這句話,只是靜靜看著醫院前的街景。林安翔只好抓著頭皮,努力思索其他話題。
「妳剛剛說,妳夢到我來看妳,是真的嗎?」
「真的啊,不然呢,你覺得有誰會告訴我你要來嗎?」
「說得也是,妳又看不到阿公。就算是我,在村子以外的地方我也看不到阿公。」
「好想再去谷中村啊。」黎家茹突然冒出這句,讓林安翔心頭猛然跳了一下。
「隨、隨時歡迎妳來,我爸,我媽,惠彤以及阿公,大家都很期待妳再來我們家。」
「怎麼,只有他們會期待而已,你就不歡迎我去了嗎?」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這回事,我...我永遠歡迎妳來我們家!」
林安翔拼命澄清的慌張模樣,讓黎家茹看得忍俊不禁:「我跟你開玩笑的,我當然不會那樣想,你放心啦。」
「喔,喔。」
看到林安翔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黎家茹忍不住噗哧笑了一聲。
「上次我們去爬的那個山頭,你說晚上在那邊看星星很漂亮,等哪天我身體好一點後,你再帶我上去看星星吧。」
「沒問題,如果妳爬不上去,我也會揹妳上去的!」
「不要吧,這樣太危險了。」
儘管黎家茹這樣說,林安翔心裡卻是熱血沸騰不已。黎家茹初次來訪時,他想用腳踏車載黎家茹回家,卻爬不上山路,這件事讓林安翔懊惱許久。為了不讓憾事重演,黎家茹二度造訪後,林安翔有空就會騎著腳踏車,載著體重應該跟黎家茹差不多的林惠彤往返山路,經過這段日子的特訓,林安翔已有信心,下回他可以輕鬆用腳踏車載黎家茹回家,挽回上次失敗的顏面。
如今,他有新的努力目標了,他要繼續加強特訓,以便未來有需要時,可以揹著黎家茹登上那座山頭。
林惠彤應該不會答應讓他揹的,沒關係,頂多他自己做幾個沙包就是了。
「我們一起努力,我會努力特訓自己,妳也要努力好起來,然後,我們再一起上山去看星星!」
「特訓?」雖然搞不太懂林安翔在說什麼,黎家茹還是緩緩點了頭。
「家茹,醫生要來巡房了喔。」看護阿姨跑來露台通知他們。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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