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專欄】 寵愛 文◎彭樹君
每個孩子都應該有一隻寵物。
因為在一個家庭中，孩子往往是那個集眾人寵愛於一身的接收者，但是在照顧比自己更幼小的生命時，孩子學會了付出。
因為和動物的相處，讓孩子從小得以體會人際關係之外另一種深刻的情感。
因為孩子長大以後，對於童年的回憶會更豐富。
因為小孩子天生就喜歡小動物。
所以，我決定答應我的孩子，給他一隻寵物。
於是，我和帆帆到寵物店去看兔子。
兔子籠裡，一隻只有巴掌大的小白兔懶洋洋地睡著，精緻的小耳朵呈現半透明的粉紅色，看起來不像是真的兔子，倒像是可愛的玩具。
『就是牠了。』帆帆決定。
但是，當牠翻轉過身來，我才發現，牠的右半邊雖是一片雪白，左半邊卻有點灰白。不知道牠的小主人會不會在意？『你確定嗎？』我試探地問帆帆，『這隻小兔子不是純白的喔。』
『為什麼兔子一定是要純白的？』
對啊，為什麼？『因為童話故事裡的小白兔都是純白的。』我說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有點扯的答案。
『那這樣不是純白色的小兔子不是很可憐嗎？童話裡沒有牠，人們也不要牠，就為了牠的顏色不夠白？好奇怪，難道純白的兔子才美嗎？難道不夠白的兔子就不值得我們愛牠嗎？如果每個人都這樣想，那麼這隻可憐的小兔子不就要在這寵物店的籠子裡過一生了嗎？』
是啊，人類已經因為膚色的不同而產生那麼多種族戰爭，何必還要在動物的顏色上分出階級？
『而且，媽媽，妳不覺得因為牠身上這別的兔子都沒有的灰色圖案，讓牠看起來更有趣？』
是啊，確實是一隻獨一無二的小兔子呢。於是，我幾乎是抱著慚愧的心情，把牠帶回家了。
我們為牠準備了一座五星級的豪華兔籠，布置了牧草球，磨牙用的假胡蘿蔔，兔子專用的馬桶，還有裝了礦泉水的飲水壺，讓牠風光入住，並且給牠取了一個可愛的名字，小雪球。『現在，小雪球是我們家人了，我們要讓牠在這個家過得很快樂。』我叮囑帆帆。
『小雪球有媽媽嗎？』
『當然有啊，可是，大概一出生就分開了吧。』
帆帆撫摸著手中的小兔，一臉的不忍與愛憐，『小雪球，和媽媽分開很難過喔？可是你不要擔心，我們會好好愛你的。』
人家都說兔子是一種非常膽小的動物，但我們的小雪球卻活潑得有點不像話，在這個家裡跑來跑去，做出各種高難度的迴旋與跳躍，動作疾如閃電，果然應了那句成語，『動如脫兔』。牠總是東邊聞聞，西邊嗅嗅，尤其喜歡往角落裡鑽。也常常，牠一溜煙就不見了，好半天之後才從沙發底下冒出來，身後飄著一團灰塵。對牠來說，這個四十坪左右的房子彷彿是一片無限遼闊的田野，適合到處去探險。我往往一邊觀察牠的動作，一邊驚訝地暗想，遺傳真是不可思議，這隻看起來像個玩具的小兔子，果然流著牠的祖先的血液呢。我相信，只要在客廳地板上放一堆土，牠應該就會快速地掘出一個兔子洞來。
可是，為什麼兔子那麼愛咬電線呢？這是出於哪一樁神祕的集體潛意識？難道電線的口感讓兔子想起來了美妙的胡蘿蔔嗎？小雪球總是躲藏在某個角落，默默地與一條電線溫存廝磨著，一臉陶醉。
終於在某一天，家裡的電話發生不明原因的故障，經我細細檢查電話線，在那上面發現了兔子的齒痕。
『小雪球，你不乖！你是個破壞狂！』孩子對著小兔子大喊大叫。
『不可以這樣對牠喊叫，牠只是一隻小兔子寶寶，什麼都不懂，也不是要故意咬壞電話線。』我說，『就像你每次不小心犯錯的時候，媽媽不也都原諒了你嗎？』
我並且告訴孩子，當寵物感覺不到主人的關愛時，也是會得到憂鬱症的。我的一個朋友養的貓就是這樣，因為主人又帶了另一隻貓回來，舊貓覺得主人偏寵新貓，竟然賭氣跳樓了。還有另一個朋友的狗，因為主人沒時間陪牠，鬱悶不已，乾脆咬自己的毛洩恨。『小動物就像小孩子一樣，需要我們耐心對待牠。所以，我們應該給牠愛的教育。』最後，我下了結論。
帆帆點點頭，柔聲對小兔子說，『小雪球，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那樣對你大喊大叫。』
雖然事實證明兔子真的不太聰明，怎麼教也教不會遠離電線這件事，但我和帆帆也只有認了，誰教我們愛牠呢？
除了電線之外，牠還迷上了我的手指，總是輕快地跳過來，出奇不意地咬我一口，但看著牠那無辜的小臉，我又怎麼忍心責備牠呢？
唉，我是個心太軟的女人，除了寵愛我的孩子，還寵愛孩子的寵物。可是我覺得很快樂。小孩子和小動物，總是令人心裡好柔軟。
朋友問我，帆帆會和小雪球吃醋嗎？我笑道，『怎麼會？他是牠的小主人，而我，只是他們兩人的女僕而已啊。』
兔子果然是一種成長驚人的動物，原來可以單手握在手裡的小雪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天天變大，很快就成了小肉球，得用雙手才能捧住了。
這天晚上，帆帆一邊和小雪球玩著，一邊對我說，『媽媽，我覺得小雪球已經脫離了嬰兒時期，牠現在看起來是一隻兔子兒童耶。』
是啊。我同意。
帆帆嘆了一口氣，又滿足地說，『看著小雪球活潑快樂的樣子，我就覺得自己好幸福喔。』
是啊，親愛的孩子，我懂你的感覺，就像看著你活潑快樂的樣子，媽媽也覺得自己好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