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向來規律抹片的我竟然罹子宮頸癌,自然引起婦女們不小恐慌,鄰居太太、教會姐妹,親朋好友…嚇得紛紛去「6分鐘護一生」,那一陣子婦科診所生意應該特別好吧!(一笑)
幾乎我所認識的婦女中,每年規律做抹片的沒幾人,但,很幸運的,檢查出來大家都沒事(有人甚至到不同診所多抹片幾次,以求安心),看著她們僥倖的表情、聽著她們倖免於難的聲音(當然最後總不忘安慰我兩句),雖然這種事不該找人作伴,但我踽踽獨行,不免悽悽!
朋友中有人因此得了『恐癌症』---情緒憂鬱、只吃有機蔬菜、過度運動、到處健檢…,我,造成了『蝴蝶效應』?
在還不是基督徒的爸媽、手足之間,我一直表現得很堅強---倒楣的事可以發生,總不能連假裝的勇氣都沒有吧?
有一位我住院期間,一直幫我照顧女兒的好鄰居,曾經借我一本書「恩寵與勇氣」,她說我就是「勇氣」。但我內心裡從不覺得自己是,其實我沒停止怕過,我真的不怕死,但真的很怕痛,尤其曾經痛過後…,許久以後,我卻覺得我應該是「恩寵」,因為有許多值得感恩的事相繼發生,我會在書裡慢慢詳述。
我只在接觸過類似手術的教會姐妹間,真誠的表現我內心不安的一面,如果病理報告OK,今後我只要定期追蹤即可,如果不是,我即將失去女性的重要器官。我擔心什麼?絕大多數的教會姐妹都贊成有必要的話就拿掉子宮,一位很年輕就拿掉子宮的姐妹還問我:「妳看得出我拿過子宮嗎?我有比實際年齡老嗎?」(確實看不出來,也真的沒比較老)。也有一位告訴我如果不拿掉,以後的例行追蹤檢查更可怕---每三個月就要用一種比男性勃起後的生殖器還大的器械深入檢查半小時以上(後來我才知道那叫『陰道超音波』)。另外一位告訴我,她堅持不拿掉子宮的後果是,三年內子宮壁被刮除了三次異常增生細胞,苦不堪言,悔不當初。相反的,鄰居的太太們則建議我能不拿就不拿,其中有一位說:「肚子空空的,老公會不喜歡。」我讀過一些報導,失去子宮的女性的確有些會產生憂鬱現象,她們擔心不再有女人味,擔心性生活上不能滿足另一半…,其實這些對我都不構成威脅,我只是很單純的不想承受手術的痛苦。
老公告訴我,他和婦科醫師討論過,最最嚴重就是拿掉子宮,而子宮切除的手術預後良好,且不影響荷爾蒙的分泌,我決定聽專業意見,但也在心中暗下決定,如果真是如此,這也是我最後的忍受底線了。
再次回醫院看報告的情景,我曾在一篇已發表過的文章中寫下這段話:
『至今仍忘不了回院看報告的那一幕,老公溼冷的手緊捉住我的,彷彿透著一股不祥的氣氛。護士叫到我的號碼時,我兩腿發軟,根本不敢進去,於是老公獨自進去聽審,我眼巴巴的看著診間的門,等著打開時看老公的表情如何……終於他出來了,明明是笑著,我卻心知不妙,因為那種笑容給人一種淒涼的感覺,夫妻那麼多年,終究是騙不過我的,那是一種故作鎮定,想安慰我的笑容。老公揮揮手要我進入診間,我安靜的坐在診療椅上,聽他和張醫師的交談:「……,若不再生育了,其實卵巢也可考慮拿掉……,離更年期還那麼久,確實是年輕了點……」回程的路上,我倆默默無語,還是我先打開話匣子:「不是零期癌,對不對?」終於在老公哽咽聲中得知,我已是「第一期A-B之間」。』【註:子宮頸癌的分期】
以為已然走到谷底,卻落入谷中斷崖!
我再次碰到了那位戴著粉紅色毛線帽的太太。
當我坐著聽審之際,她和她的先生數度進出診間詢問醫師問題,她比之前更加瘦削的蒼白臉龐,透出一股無奈,而她那原本皮膚就黝黑的先生,臉色更顯得鐵青。
「張醫師,接下來還能做什麼?」
「嗯~」張醫師遲疑了一會兒:「化療也做過了…,又蔓延到肺部…,嗯~要不要做正子造影?但是健保不給付,費用也不便宜…」(註:『正子造影』又稱為『核磁共振』,是一種可以更精細的看清楚癌細胞的儀器)
他們含笑致謝後,默然的走了。眼前這位太太的情況似乎比我不樂觀,但同是天涯淪落人,不知是否將來的某一天,我也要步上她的後塵?我心裡想著:「此刻我有資格向她介紹認識耶穌基督是多美妙的事嗎?她明顯比我還鎮靜!我要用顫抖且不篤定的聲音告訴她『信耶穌得永生』嗎?…」最後我選擇緘口不語。(走筆至此,不禁想到事隔已近兩年,戴毛線帽的太太---妳,還-在-嗎?是否曾碰到比我勇敢的人跟妳提過『上帝愛妳』呢?)
原來以為最慘的情況是拿掉子宮,現在竟然還要拿掉卵巢,我想像著自己突然進入『更年期』的景象---癡肥、胸悶、心悸、盜汗、歇斯底里…,老公慎重的告訴我,卵巢不是重點,比較麻煩的是必須摘除淋巴,『淋巴』是什麼?對女人來說,有什麼比『突然』失去女性荷爾蒙,然後眼睜睜看著自己『快速』變老、變醜還悲慘的?我不知道為什麼老公一直強調『淋巴』,但對我而言,連卵巢都不保,淋巴又算什麼?
後來我終於知道老公擔心什麼?原來摘除淋巴後,我將面臨1、2個月無法自行排尿,必須插著導尿管,等學會自行排尿後才能拔除。也就是說,暫時有一段時間我會是廢人一個---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看來我非得北上另覓良醫,尋求娘家的協助不可。
子宮圓椎手術後,我有一個月的傷口復原期,等報告已耗了一星期,如今我必須在三個星期內做決定。基本上病灶已經除去,但是「子宮頸癌第一期A-B」的傳統治療法介於「全子宮切除」及「根除性全子宮切除」之間【註】,據醫師的說法「只差一點點就可保留卵巢」。「只差一點點」?---無非就是根據醫學文獻的記載,墨守成規的判人生死吧!
找了同樣身為女性的曾醫師詢問,她說如果是她自己,她會賭一睹,保住卵巢,我是否也該「賭一睹」?先生見我之前開刀的痛苦樣兒,本來決定要不要再開刀隨我,但是那天當他獨自和張醫師討論時,我確信有些嚴重性的醫學例證是我所不知的,他認為我為了怕更年期的老、醜、不適而不開刀是不明智的。
為了此事,我們小有爭執,他是醫生,我是病人,他有專業,我有身體自主權,到底誰該聽誰的?我茫然了!
還有三星期,我雙向進行,一面參考坊間流行的「排毒餐」食療法,吃了許多我本來就愛吃的地瓜,又喝了聽說治好了引進者本人腦瘤的「蔬菜湯」和「糙米茶」。想知道成效如何嗎?確實,那一陣子排泄順暢無比,令人爽快!我不知道如果再多點時間讓我嘗試,是否會有更奇特的功效?另一方面我打探北部婦癌科著名的醫師,以備不時之需。在先生近乎哀求下,及教會姐妹堅定的要我尊重專業聲中,我,一個很想活命的癌症病人,決定再次赴沙場,縱然心中百般個不願意。(神啊!我還是期待能有個輕省一點、痛苦少一點的醫治方法啊!)
娘家那邊幫我打聽了不少經驗豐富的醫師,我一一抄下,最後篩選剩下兩位(太老的不要,怕開刀時手抖不穩;太年輕的不要,怕臨床經驗不足),我再次前去門診請張醫師也幫忙介紹,他給了我一個名字,竟然就是我篩選後剩下兩位的其中一位---王醫師!我和先生幾乎認定就是他了!---醫院是首屈一指的基督教醫院,醫師和先生是同一個醫學院畢業!我帶了病理報告及張醫師的介紹信,準備北上一趟,和未曾謀面的王醫師討論病情。
爸、媽、兄、姐、妹殷殷期盼我的歸來,婚後只我一人遠住外縣市,平日難得相聚,如今卻要在這種情況下見面,情何以堪?不勝唏噓!我,不禁想起年邁的父母能否承受,萬一要---白髮人送黑髮人?淚眼模糊中,我另有計畫,我的上帝不能在此時袖手不管!尤其信仰本就不很堅定的老公,此時屢屢挑戰我的信心---妳效忠的上帝在哪?神蹟奇事在哪?
苗栗與竹南之間有個禱告山,可以說是基督徒的聖山吧!是個24小時的禱告中心,不間斷的為著世界、國家、社會、家庭、個人的需要禱告,經常有重病得醫治的例子發生,從前我也來過幾次,記得婚姻關係有如水火之際,我也曾來此安靜過…。此行我特別想要見一個人---吳牧師,她並不認識我,只是我早耳聞她是我大學法律系的學姊---我好奇她為何跑來當牧師?能否從她那邊得著心裡的安慰與平安?
清晨5:00,晨禱開始,跪地不斷的唱詩歌、敬拜神,一直到7:00方歇,我沒想如修女般,刻苦己心守誡規,我只是藉著不斷的唱著、哭著、喊著洗滌我多日的鬱卒和苦痛---喔!上帝啊!我的神啊!祢在哪裡?祢-在-哪-裡?我想到了多年以前,女兒上幼幼班時的一位小朋友,他與眾不同的不哭不鬧,獨立自主,為此我問過他那在小學任教的父母。記得那位媽媽告訴我一個難忘的故事:「因為我夫妻倆都在小學教書,7點多就要到學校,所以與園長商量,兒子每天7點就要到幼稚園,因為時間很早,沒有老師、小朋友會那麼早到,只有一位打掃的歐巴桑在。所以我們利用暑假期間訓練他,好讓他開學後能夠適應。」她流下眼淚娓娓道出他們的訓練方式:「每天7點整,我們夫妻倆陪兒子到空蕩蕩的幼稚園,和他一起玩耍,當他玩到渾然忘我時,我們悄悄地溜出校園,躲在圍牆外看著他,每當他意識過來開始尋找爸媽,我們只能忍住,看著他尖叫、哭喊、四處奔尋,偶爾,打掃歐巴桑會過來安慰他、陪他,但工作忙時只能任憑他一人…,我夫妻倆一刻不離的看著他,但強忍著不讓他發現,直等到他要接近危險物或是逛到校園死角,我們立刻衝上前保護他並告誡他。就這樣兩個月,兒子學會了什麼東西不可碰,哪裡不可去,也知道等一下老師和小朋友就會陸續出現陪他…」(泣不能書…我的上帝啊!祢現在是否也含淚躲在圍牆外,眼巴巴的看著我撞頭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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