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下，飄出一道黑影，約莫半公尺高後突然下降，依循消失的方向猜測應是落入長櫈旁的紙袋子內，急忙呼喊Lindon前來一窺究竟，當紙袋提起袋口張開，一隻黑鳳蝶緩緩飛出....
「咦!是牠?」
我們錯怪了壁虎，汙衊了蟑螂，這..應該就是牠。
故事的開端要從門前階梯上那一盆胡椒木說起。
那一日Lindon在院子裡發現黑鳳蝶在胡椒木附近徘徊的身影，路過的腳步刻意停留下來，以目光追蹤黑鳳蝶一舉一動，終於看見母蝶產卵的畫面。黑鳳蝶幼蟲攝食多種芸香科植物，包含多種人類吃的水果:甜橙、柑橘、以及柚子等，雖亦曾有文獻記載黑鳳蝶幼蟲取食胡椒木，但因我們不曾親眼目睹，心中雀躍不已。
此番黑鳳蝶在胡椒木上產下三顆卵，Lindon將其中一顆帶進屋內，就近觀察。
甫產下的卵呈現完美球形，表面潔淨無暇，泛著淡淡的奶油光澤。雖說人老珠黃，然在我眼裡老化的珍珠反而有著歷經風霜的滄桑韻味，此刻黑鳳蝶卵就如成熟的珍珠之美，不同的是一個是包容歲月，而另一個是孕育未來。過了二日，奶黃色的卵浮現紅褐色斑塊，好似月球表面有著寧靜海、豐饒海等....，這斑駁的色塊是幼蟲即將孵化的徵兆，新生命就要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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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滿身武器的一齡蟲孵化了。黑、白配色的體表上，有著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枝狀肉棘，一看就不可口，這又像鳥糞又全身帶刺的視覺觀感，是初齡幼蟲的保命絕招。更進一步的說，黑鳳蝶初~四齡幼蟲體色都是以黑、白二色為主，但身上的肉刺以一齡蟲最為發達。
初齡幼蟲孵化後先吃掉卵殼，接續一段時間停滯不動，爾後才開始慢慢啃食胡椒木葉片，羽狀複葉的胡椒木葉面油亮具有光澤，看著長不1公分的葉片上的小小幼蟲，不禁再一次讚嘆生命的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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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蟲成長的速度雖然不到「一瞑大一寸」那麼澎風，但還是相當驚人。以胡椒木的葉子來作比例，初齡的身長從不及一葉到一葉，到了二齡開始，就要以跨葉的長度來目測。
二齡蟲身上排列整齊的錐狀肉突，末端刺狀，尤其在腹尾二對最為發達，體色還是以黑為底，腹背的白色斑塊從氣孔兩側出發往斜後相連，形成V字狀，腹尾的白色斑塊亦較初齡更為明顯，二齡蟲的鳥糞策略比一齡蟲厲害，果然是多吃一點葉子多長一點智慧，就讓透明的腹足帶著你移動，多吃一點快快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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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齡蟲的體表更為光滑，體長橫跨二葉還要更多，明顯看出幼蟲的成長。
端詳幼蟲胸節構造，前胸黃色的外八字肉棘，好像一對翹鬍子，從這裡開始往後三節，也就是底下長腳的地方，就是幼蟲的胸節部位。胸節雖然不長，但前胸背板裡藏著鳳蝶幼蟲厲害的趨敵武器~臭角(關於臭角請參考別惹我)，這裡長著三對腳，長大後將變成鳳蝶招牌的修長步行足，這裡未來還會有二對翅膀，胸節可說是組裝著蝴蝶移動器官的重要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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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四齡蟲頭部特寫觀察，淺黃色的半罩式頭殼質材半透猶如塑膠，是幼蟲換齡蛻皮後無法回收的物質。
幼蟲主要任務在於認真的吃，才能儲備足夠能量進入蛹的完全變態改造工程，因此牠們擁有咀嚼能力強的大顎。對黑鳳蝶幼蟲來說，齡期越大，大顎的功能越強，這也是多數蝴蝶幼蟲的特徵，當然也有一開始就吃老葉的特殊選擇。頭殼兩側各有一排單眼，即便一邊有四顆，視力還是有限，頭部還有吐絲的器官，協助幼蟲移動爬行，尤其是終齡蟲化蛹前固定腹尾臀鉤的絲座與懸掛身體的絲線，都要靠這吐絲工具產生。
四齡蟲體色帶點墨綠，腹背的大白V更加清晰，讓我想到台灣黑熊胸前的大V，牠們的名字都有一個黑字，不過一個是深山隱士，一個是翩飛的花間精靈，想像黑熊追黑鳳蝶玩耍的模樣，希望牠們都能自在生存於台灣這一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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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換上綠色蟲衣了。
黑鳳蝶終齡幼蟲和多數取食芸香科的鳳蝶幼蟲一樣，終齡時期蟲體都以綠色為主，尤其與花鳳蝶、柑橘鳳蝶、玉帶鳳蝶較為相似。擁有一對大大的假眼，二假眼間還黥著部落圖騰，大大的身軀跨在小小的胡椒木葉上，展現十足霸氣，莫怪乎都說牠們是在擬態小青蛇嚇跑獵食的鳥類。這情感上是大頭大眼的部位，理智上是幼蟲的胸節，千萬不要被嚇到了。至於那一個半罩式的褐色頭部裡的口器，還是埋頭認真吃，已經到了幼蟲最終階段，每一個儲備能量的機會都不要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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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至此，我們知道接下來牠就要找地方固定化蛹，在圓形的透明玻璃缸內，放入若干樹枝供牠選擇，終齡蟲在樹枝間來來回回爬行，似乎找不到一個滿意點，看著牠略顯急躁的爬行動作，我們也跟著著急，但決定權在牠，我們沒有插手餘地。就這樣來來回回耗了大半天，第二天中午復健後回家見牠終於將自己固定在玻璃缸的外側，臀鉤絲座固定好了，懸掛身體的絲帶也拉好了，雖然位置不夠天然，我們也只能相視而笑，期待隔天一早看見化好的蛹。
第二天早上Lindon起床後發現黑鳳蝶不見了，懸掛化蛹的位置空蕩蕩，徒留桌面上幾坨帶水的糞便，一向排便乾燥的幼蟲在化蛹前會將身體的水分排淨，也就是說應該已經固定位置不再移動開始進入前蛹期狀態的幼蟲，卻仍消失不見，只有一個可能性:牠被吃掉了。我們開始猜測是壁虎；也可能是無所不吃的蟑螂；當然蜘蛛的機率也有，我們無奈地苦笑著:「幫牠們養肥了食物」。雖然心裡面還存疑著幼蟲落跑的可能性，但看著桌上含水的糞便，實在不敢妄想....
接下來就回到故事最開端，黑鳳蝶在颱風前如幽魅般現身，帶著一點驚嚇；更多驚喜。
擁有四片黑色翅膀的黑鳳蝶，是台灣常見的原生物種，一年多世代，出現於平地至中海拔山區。大面積的黑色鱗片上有藍色閃鱗，黑鳳蝶在中國稱為藍鳳蝶，我說是黑你說藍，藍與黑，不是一首歌的名字嗎?
翅腹面的橙紅色新月斑紋，讓沉穩的黑更顯高貴，能夠再見這一身貴氣的黑鳳蝶先生，從卵到鳥糞狀；從鳥糞狀到小青蛇狀，然後消失不見卻又復見......，這歷經歲月的周折，雖談不上失而復得(因為我們從未擁有這生命中的過客)，再見卻恍如隔世。
故事的結局就是Lindon將牠帶回院子裡，讓牠重返自然。留下的，就是一張張珍貴的攝影記錄與生命陪伴生命的感動。
至今我們仍不知小黑落跑後的化蛹位置，或許在我復原後的某一天，整理桌邊牆角時突然看見一個空空的蛹殼，屆時這一段記憶，將又會甜甜地湧上心頭。
看著生命的成長，我們的心會發熱，生命也會發光。
這光芒，就在黑鳳蝶的複眼中，你看到了嗎?
後記同日產下，留在胡椒木盆栽的卵，最後都消失無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