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章來源:
http://www.wretch.cc/blog/armkira&article_id=19923212
---------------------------------------------------------------------------------------------
這個故事,是獻給我外婆。
也獻給她,祝她情人節快樂。
你不會相信,我在十二歲以前,是多麼不喜歡回外婆家。
我親生的外公在我媽國中以前就過世了,後來我的外婆帶著他生的四個女兒改嫁到嘉義,也就是我現在的外公家後又生了兩個小孩,一男一女。
在國中以前,對於外婆家,始終沒有歸屬感。
並不是不喜歡外婆,最覺得每次跟著爸媽回到媽媽在嘉義的娘家,心中總是渾身不自在。
我後來才發現,原來那種感覺叫做陌生。
八歲,我才小學二年級,我妹也才出生不到一年,說不上來的稚嫩。
那年聽說外婆家村子四年一度的大拜拜,外婆要我們全家過去給他們請客。
事前完全不知道的,還以為爸爸是要帶我們去布袋港看海,到達目的地水上後才了解到被自己最相信的父母給騙了。
「雖然說每年都有,但是今年聽說特別熱鬧喔!」媽媽說。
「聽說是四年才有一次吧!」爸爸附和著。
我知道爸媽是為了我那張像是吃了大便般臭的臉,故意說這些話安撫我的。
看著車窗外熱鬧喧騰的氣氛,不懂跟隨習俗的我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始終是擺著臭臉。
我總記得在進到村子之前,一定會看見那大大的牌坊聳立在大馬路旁,還有突兀的全家便利商店在旁邊,彎進去再走一段路就可以到外婆家了。
經過一座大大的媽祖廟,果然是熱鬧的氣氛濃厚,布袋戲、歌仔戲、還有十幾部電子花車跟一大堆攤販在路旁陳列。
外婆家很快就到了。
故事也開始了。
大家高高興興的喝著酒,吃著筵席上豐盛的料理,我始終沒有辦法提起興趣看他們一眼。
更可笑的是每當有親戚摸著我的頭對著我媽說「這是你的孩子啊?這麼大了喔?」我卻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那位不知是嬸婆還是姨婆的老太婆。
我只記得我外婆總是忙著照顧那些跑來跑去的小孩,我的表哥表姊表弟表妹們,當然也包括了我跟我弟。
「你怎麼都不跟他們去玩?」是外婆,她手裡拿著煙,蒼老的對我說。
「要玩什麼?」我反問,心中很多的不耐煩,巴不得能馬上回到自己的家中。
「你不想跟他們一起玩啊?」外婆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她彎著腰面對著坐在椅子上的我「我正好要去廟裡面逛逛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
就這樣,我被外婆牽著手,到了那大大的媽祖廟。
說也奇怪,一踏出外婆家,反而有種輕鬆的感覺,心中的那股鬱悶馬上消失無蹤,甚至當我看見馬路旁多到數不清的大型電玩時,反而從深處燃起一股興奮的熱火。
「你想玩嗎?」外婆笑咪咪的看著我。
我想了好久,緩緩的點點頭。
「想玩不用怕,來,這些給你。我要去廟裡面拜拜,等等就回來,你在這邊玩,不要亂跑喔!」外婆塞了一把東西到我的口袋中,接著就轉過身走進去廟裡。
摸了摸口袋,外婆塞了好多個十元硬幣給我。
我的嘴角微微著的揚起,這代表著在廟口所有吃的喝的還有玩的,我都可以用口袋裡面的硬幣滿足自己,但當下無法抵擋慾望的我開始挑選眼前所有的電動玩具。
忽然間看見角落的地方有一群人正圍著一部電動玩具不停的大呼小叫,靠近一點看,那台遊戲機似乎是當時很流行的格鬥天王九七版,但我完全不會玩。
一個看起來跟我年紀似乎差不多大的小孩正在操作著,螢幕上電腦的人物一個一個被打敗,旁邊的人也跟著一直發出驚呼。
那小孩帶著帽子,穿著牛仔褲,我猜想應該是個男生吧!
令我驚奇的是,有些年紀比較大的人看不慣這樣的小鬼頭出盡了鋒頭,不斷的投擲硬幣挑戰他,卻連連敗陣下來。
我看得目瞪口呆。
一股熱血油然而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我坐到他的對面,投了硬幣。
人家說初生之犢不畏虎,小時候的我不知何時吃了這熊心豹子膽,竟敢在這樣眾目睽睽之下挑戰這個一眼看去就很強的高手。
選了三個看起來最強的人物,遊戲開始。
雖然我完全不會玩這款遊戲,卻也看過很多人玩,所以操作方式跟我心中所想的應該相差不遠才對。
但,事實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樣。
我被打得落花流水,前兩個人物幾乎都是在滿血的情況之下被他打得敗下陣來。
身旁的人們早就已經不耐煩,早就暗自替我決定了我的命運了,剛剛被打敗的那個大男孩還當著我的面前投下硬幣,表示下一場就換他了。
而我自己,也早早就失去了信心,心中盤算著結束這局遊戲後該去玩哪種自己比較在行的電動玩具。
第三回合,戰鬥開始!
『就亂按吧!』我這樣告訴自己。
就這樣,我不停的轉動手把,也不停的亂按按鈕。
一直轉圈!一直亂按!
一直轉圈!一直亂按!
一直轉圈!一直亂按!
一直轉圈!一直亂按!
一直轉圈!一直亂按!
一直轉圈!一直亂按!
一直轉圈!一直亂按!
一直轉圈!一直亂按!
一直轉圈!一直亂按!
一直轉圈!一直亂按!
一直轉圈!一直亂按!
一直轉圈!一直亂按!
六回合結束,很不可思議的,我贏了!
絕招!絕招!絕招!絕招!「喔~~~~~」絕招!絕招!「嗚~~~~~」絕招!「呼~~~~~」絕招!絕招!「哇!!!!!!!!!!!!!」
就是這樣,我只記得當我在不停轉圈的同時,旁邊的人不斷地發出的尖叫聲。
跩翻了,好多人都在為我歡呼,掌聲不斷的從我耳邊響起。
我看見他不甘心的又投了硬幣。
所有人也都秉氣凝神得看著他開啟下一場精采的戰鬥。
結果,還是我贏!
他接連又玩了好幾場,不用說當然是我贏。
「喂!不要玩了!」一個男生的聲音。
「喔...」我看見他失望的站了起來,拿起放在桌上的零錢,沒剩多少了。
「你錢都玩光了?你玩這個不是很厲害嗎?看你回去怎麼跟媽媽交代。」
「哥......」我看見他哥哥自己一個人轉過頭去走掉。
後來他站在原地逗留了一下子才走掉,他一直低著頭,眼淚似乎都快掉下來。
看了看手錶,似乎玩了很久,也似乎晚了,人群漸漸散去。
我摸摸口袋,傻了,我只花了五塊錢。
衝動來時總是擋不住的,我站起身,奔向那個男孩離去的方向。
不一會兒就看見那男孩還在路上走著,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把我口袋中的硬幣掏了一把塞到他手中。
「啊!!!你幹麻?」他忽然發出一陣我的音域根本達到不了的尖叫。
我猜這至少可以使他免於母親的責罵了吧!
正滿足的要離去時,沒想到他卻反而抓住我的手,硬是要將那把硬幣塞回我的手中。
就在這樣拉拉扯扯之中,他的帽子掉了。
藏在帽子下面的長髮,露了出來。
接著映入我眼睛的,是一個留著長髮的可愛女生,我幾乎看傻了眼。
我慌張的拾起掉在地上的帽子,一個大勾勾是Nike的鴨舌帽,我看見毛緣不小心擦破了一個洞,他...喔!是她快速的搶回她的帽子,轉頭就跑。
傻傻的看著她的背影,我好久好久都動不了,前幾分鐘還跟我廝殺電動玩具的人竟然是一個這樣可愛的女孩子,我的心好像被鐵鎚重重的敲了一下。
一直到外婆發現我就站在路口。
「還剩這麼多啊?你都沒有玩嗎?」
對了,那把硬幣還被我緊緊得握在手中。
四年後,我又跟爸媽來到外婆家。
我沒有忘記這件事情,那晚我從晚上八點等到十點,同樣的攤位同樣的位置,甚至連老闆都是同樣的一個人。
但不再有一大群歡聲雷動的尖叫聲跟歡呼聲了。
再四年,同樣事情我又重新做了一次。
但結果是一樣的。
打電動的男孩從那天起就再也沒出現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