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篇
我，和我的狗，8個月大的kiki一起搬進了這裏。
是的，我的狗和我同名。
因為，我們很像，性格也好，興趣也好，甚至，吃飯的習慣。
kiki是警犬的後代，當然，屬於被淘汰的那一型。軟磨硬纏的技巧幫助我從警犬隊裏半偷半搶弄來了這個傢伙。
那時候，它連眼睛都不曾睜一下，卻很主動的先行在我的懷裏留了一灘地圖。
其實我自己到現在也想不通這傢伙吸引我的地方，它絲毫沒有繼承它老媽那一身的金黃，和敏捷的身手，也沒有那種銳利的眼神。它大部分時候都是萎靡的，有事沒事的時候，也總是要靠在我周遭，用一雙迷茫的眼，看著我。打著呵欠，偶爾爬搔我的坐墊。
“kiki，你根本就是一隻小豬！”我常常一邊用腳趾摩挲著它的頭頂肚皮，一邊歎息。
它很貪吃。
因為我的貪吃。
它最喜歡陪我看碟，因為，那時候的零食是最豐盛的。
吃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垃圾食品，卻絲毫沒有影響它漂亮的體形，而且，它的皮毛也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純正了。眼神，也慢慢開始清澈活潑了起來。
最讓我確認它徹底長大了的是，它開始拒絕喝奶了。
“kiki，你現在是男人咯，你要學會照顧自己，也要學會照顧我。”某一天，我泡在浴缸裏，這樣對它說。它卻正在起勁兒地玩它最愛的遊戲-追逐泡泡。竟然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kiki在被窩裏很舒服地翻了個身，發出一些淺淺的鼾聲。
我卻在失眠。
夜色太過於安靜。
我起身，打開了音響。
kiki被突如其來的吵鬧給驚醒了，警覺地豎著耳朵，瞪著我。
“睡你的覺去！”我揚手將靠墊砸向它，它躲開了，擺擺頭，然後鑽回了被子。
我點了根煙，倚在窗邊。
光裸的腳底，踩在地板上，涼意慢慢向上延伸。
有人突然很響的敲門。
貓眼裏，一個女人的樣子。
憤怒的表情和姿勢，包裹在惺忪的眼神和睡衣裏。
我滿耳都是自己的音符，根本聽不見她那一張一合的嘴唇中迸發出來的東西。
煙，還剩了很長的一截。
我開了門。
我還沒來得及細細打量她，女人已經快人一步地顧自沖進我房間。
“啪噠”，扯掉了音響插頭。
躁動的音符戛然而止。
她竟如此準確的知道插座的方位？
我暗暗聳聳肩。
kiki已經站在我身邊，冷冷地盯著這個氣急敗壞的女人。
“你這人還有沒有公德心？知不知道現在已經很晚了？你這些鐘錶都是擺設嗎？你無聊的發慌，別人可都還要上班呢！怎麼就有這樣的人，我怎麼就這麼倒楣和你成鄰居？！”
我一定是面無表情的，而且，沒來由的突然困倦了。
本來還計畫著白天去和周遭的鄰居都詳細熟悉一下，這樣看來，到省了我不少事兒。
“連對不起都不知道說，我跟你說話呢，你倒是聽見了沒？”女人很不滿意我的無動於衷，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表現得有動於衷，我能夠這樣耐心的聽，難道還不夠誠懇？
“哎，你這人怎麼回事兒？擺譜呢是吧？”女人猛然揚手推了我一下，力氣卻不小，我不由得向後靠倒去。
kiki這個時候開始尖叫了，它在生氣。
有一個力量抵住了我的後背，我終究沒有趔趄下去。
男人的氣息。
“好了，這麼晚了，音樂關都關掉了，你也別再鬧了，大家都休息去吧。”打圓場的味道。一邊，擁了女人向門外走去。
“你也是，這會兒才進來，還說這樣的話，幹嗎？護著誰啊！”女人倒是越發不依不饒了起來。
突地，kiki發出一聲低吼，一下子竄到女人面前，這倒是把她驚了。
“...狗...竟然和人一樣不可理喻！”女人半晌才回神說出這樣的話來。
“夠了夠了，趕緊走吧，不要再鬧事兒了...”男人一邊拉扯著女人，一邊走出門去，女人的聲音在樓道裏迴響了幾秒鐘，就消失在合上的門裏了。
我也關了門，埋進被窩。
kiki開始往我睡衣裏面鑽，它的呼氣噴在我裸露的肚皮上，有種親切的肉麻。
我與我的狗赤身相擁，我嗅著它身上既香且腥的體味入眠。
它終還是記憶了我的囑咐，它在我身邊，它慢慢學著照顧我，保護我。
包容我所有任性下的禍。
午夜上門來的女人，竟然就是我對面的鄰居。
那日正在陽臺上喝茶，看見她踩出細碎的高跟鞋的痕跡，一邊走向街市。
在陽光裏看她，頗覺出她的美麗來。
染過色的捲髮，泛著年輕的光澤，在圓潤的肩膀和健康的胸脯上起伏著。
那背上的肌膚也一定滑膩著，即使包裹在寸薄的布料裏，依然跳躍出新鮮來。
腰肢似剪裁過一般，是為了讓男人的手可以恰到好處的體會到柔軟的豐腴，順帶修飾出臀線的自然。
她或許更應該著了牛仔，方才能完全襯托出那下體的線條和夾雜其中的誘惑來。
身邊定是那打過圓場的男人了。
修長的四肢。
手臂並沒有有纏繞在女人任何一寸肢體上，而是，閑閑地垂在身體兩側，偶然，會去撫摸自己的耳垂或者髮鬢。
本白色的襯衣，有一種棉布的乾淨和妥貼。袖口卷起的皺褶隨著手臂的擺動，貪婪地伸縮著。
黑色的休閒西褲。
兩個人漸漸隱沒在街市的人流裏。
kiki依然安靜地臥在我腳邊打盹。
我開始看一本叫做“shades of fortune”的書。
正常的，我是不是應該跟男人發生點兒什麼？
或者，我應該開始窺探他們的生活。
就好比是很多經典的情節和鏡頭裏面凸現的場景。
故事，似乎都應該這樣子發生。
但，正因為我是一個懶散且無聊的人，我的故事，卻連開頭，還沒有想好。
我叫了一份兩張pizza的外賣。
我吃那種pineapple的，kiki喜歡的卻是mushroom ham的。
看起來，它卻比我真實很多。
它忠於自己對ham的渴望。
我卻沉溺於pineapple酸甜的表面下過期的實質。
比如那時候看王家衛，故意吃過期的pineapple罐頭。
kiki每每看見或者聽到金城武又開始擺弄那些pineapple罐頭的時候，就一邊低吼著一邊不厭其煩踢打著我買回來的pineapple的瓶瓶罐罐。
我沒有特定的理由去做事情，我不過覺得年輕可以試驗很多事情。
對於kiki，卻慢慢催眠成了心病。
只要它看見那種罐頭，就立刻瘋了一般地撕咬起來。
我便更少吃罐頭。
鄰居家的垃圾裏，卻有很多的瓶瓶罐罐。
除了化妝品，很多是速食的肉類，豆類，湯類的包裝。
也有水果。黃桃的，橘子的，雜錦的。
卻從不見最普通的pineapple。
開關門之間，樓道裏似乎都飄蕩著淡淡的水果甜味。
晚上，我又將音樂開到很響，這次卻沒有傳來突兀的敲門聲。
是啊，所有的靈魂，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欲望，全部都在週末這個特殊的時間裏，膨脹出房間的一隅，延伸去都市任何一個燈紅酒綠的地點。
只有我，和我的狗，依然享受著單調的娛樂。
音樂一直聽到我焦躁起來。
我決定出去。
我鬆散著鞋帶，享受一般聽著鞋底與地面摩擦的節奏。
kiki在一邊搖頭晃腦著，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不以為然。
那家開至淩晨的糕點店的櫥窗裏，晃動著精緻的誘惑。
一人，一狗，都用了極饑渴的態度，貼著晶亮的玻璃，注視著那些美麗。
我推開了門，我是一個不忍心讓自己的渴望落空的人，尤其，是看見店裏那麼漂亮的一切。
仿若欣賞一般，我細細注視著那一櫥的美味。
即使只是普通簡單的cheesecake，都能因為那獨特設計的一枚草莓的點綴，而變得堂皇起來。
巧克力卷自在隨意的放置著，彼此肌膚相親，共同享受著檸檬奶油的滋潤。
薄荷香草的icecream cake，用那種清涼誘惑著我的思維和身體。
我終究是投降了。
那一邊，kiki卻很受用的享受著美女店員的親昵。
我親眼看見那纖長的手指，竟然一點點掰開肉鬆卷，喂給了這貪吃的傢伙！
“這，不好吧？”我滿懷歉意，畢竟，那不是免費的東西。
“沒什麼啊，反正要過期了，明天也要丟掉的，不如給它呢。”
原來是這樣。
看著那傻瓜大快朵頤的樣子，我無語。
哼著雜亂的曲調，拖遝著鞋子，一人一狗的身影搖晃在樓道間。
我翻弄著口袋，一時間，竟然找不到鑰匙。
“kiki，我出門時，是帶了鑰匙的吧？”我看看在前面蹦跳著的它。
它卻突然停了下來，姿勢定格在某個方向。
我邁步上去，不知道它又在好奇什麼。
一團巨大的黑色在走道間起伏著。
濃重的呼吸聲交錯糾結在一起。
我自然知道是什麼。
於是，我輕輕抱過kiki，再一陣摸索，竟然摸到了鑰匙。
後來，輕輕開了門，沒入房間的黑暗中。
關上門後，我開了大燈，突如其來的明亮有些晃眼。
kiki似乎還不甘心門外的一切，靠近門邊嗅著。
我抓過它，進了浴室。
夜色依然浸淫在醇厚的黑色裏。
欲望橫流的週末，竟不見月光的點綴。
我捧著茶，滾燙的溫度在手心裏翻騰。
我開始放德彪西的“牧神午後”。
kiki趴在床上，眼睛有一眨沒一眨的倦怠著。
再醒來，已經是週六的午後了。
長時間蜷縮在靠椅裏，周身都已經麻木了。
我來回地走動，kiki就跟著我屁股後面一樣左搖右擺的。
我開了冰箱。
我切了cheesecake，泡了茶，紅茶。
然後，開始看電影。
當我開始舔著叉子尖上的碎屑的時候，門，響了。
我沒有裝門鈴，因為，喜歡聽木頭被撞擊的清脆聲音。
我光了腳，吮著手指，去開門。
kiki趁機舔食起盤子裏的蛋糕來。
門外。
女人今天一身耀眼的紅色。
緊身的鮮紅吊帶，同樣是緊身的短小熱褲。
她正捧著一盤草莓，同樣鮮紅欲滴。
“嗯，這草莓很新鮮，我，拿過來，你嘗嘗看？”她笑起來也很美。
我微微有點兒愣神。
“你，要不先進來吧？”我讓開了房門，示意她進來。
她也不多客氣。
甫一坐下，她便說了，“昨天，你，是不是，都，都看見了？”
“嗯？什麼？”我的思維還停留在kiki的貪吃上。
“我是指，昨天你回來的時候，看見我，我們在......”女人使勁兒地盯著我。
“昨天？”她竟然問我這樣一個沒有記憶的人要昨天的證明。
“我不記得了...”我淡淡地回答。
“怎麼可能！你，你一定是看見了什麼...大家都是成年人，還是直接點兒好了。”女人有些急躁起來。
“什麼直接？我，我真的沒看見什麼啊...”
“...你想要什麼呢？怎樣你才能不說出去呢？”女人直勾勾地看向我。
“我什麼都沒看見，我要說什麼呢？我要去對誰說呢？”我不解了。
“他會知道的，他若是知道了，我就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了。”女人多少有些哀怨。
我越發一頭霧水了起來。
後來我才知道，這樣精緻的美女，是做情人來的。
那個本白色襯衣的男人，洋洋灑灑地包養了她。
我實在沒有想到，原來我的身邊，真的發生了這樣俗的事情。
簡單，真實，庸俗，卻也通俗。
那一夜黑色的瘋狂裏，卻是另外的身體。
他們之間的協議是，一方另結新歡，關係即告解除。
然而，她同時想要瘋狂，也不放棄金錢的舒適。
是的，都是成年人，故事，也發生的這樣沒有可看性。
我甚至不用主動去偷窺什麼，一切，赤裸裸地向我靠近且袒露著。
“kiki，你愛我不？”某一夜，我這樣問，它只回復我一聲聲的淺鼾。
對面的女人搬走了。
我看見本白色男人（我開始這樣簡稱他）站在陽臺上，嘴裏銜著一支未點的煙。
我的陽臺和他們的陽臺並沒有砌上一層遮掩，就這麼自然地銜接著。
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他修長的手，撥弄著一盆滴水觀音。
他忽然轉過頭，看向我這裏，嘴角一抹微笑，沖我說：“再見了呵。”
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kiki的喉嚨裏發出低低的鳴聲。
周遭越發安靜了。
其實，這整幢樓裏，只住了很少的人，一是因為房價貴，二來，多數是單身且年輕的，自然不會整天困頓在這裏。
我在寫論文，自然清閒。
父母偶爾上來，多數，是我回去。
然後，帶了大包小包的東西，繼續自己的生活。
放了keane的，邊聽邊開始上網。
廚房裏，正熱著牛腩飯。
門，又響了。
kiki先我一步沖到門邊，前腳開始爬挲木門。
也許，它比我更無法忍受長時間安靜的狀態。
門外，一個頎長的身影。
我不得不仰頭，方才能看見他的臉。
一張年輕且漂亮的臉。
此時正滿臉堆笑，眼睛亮亮地，看看我，又看看kiki。
“你的狗很漂亮哦”，他蹲下身，撫摸起kiki來。
貪吃的傢伙，它同時很受用別人的親昵。
我曾經說過，“kiki，你就是一輩子香豔的命，要不，你換個主人吧。”
而它，卻懶懶地趴在我肚子上，毫不謙虛地搖頭晃腦著。
但是于我，是根本捨不得離開它的。
我潛意識裏覺得這樣漂亮的男人，絕非我類。
總覺得他身上一種強烈的同性戀的氣味。
尤其，是他的皮膚，沒有敏感的痕跡，白皙晶瑩滑膩。
眼角眉梢也泛著性感。
我能聞見那春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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