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就在那所國小和速食店中夾的小道,拐進去,下一個巷口再彎。店前齊腰高的玻璃窗內,陳列各式展顏待沽的商品,從騎竹馬年紀就有的落伍童玩,至於今日大紅大紫的種種電動,全成了拼裝這店面的元素。若舉頭,則是一矩形的藍,靜靜襯托那暈著微弱光線的白字招牌。
安弘書局」
寫是書局,說穿了其實是卡漫半間、筆墨半間的雜貨店。然在我看來,卻又見了福地洞天,而人情氤氳。
也不是沒試過在孔廟懷想先賢,在關帝宮憑弔歷史。但層層磚瓦、幢幢屋宇畢竟是靜默的,站在想像力旱枯大半的我面前,一恍神,就錯認它們為三度空間的照片(然後在鎂光燈一閃後成為真正的平面留影)。是故當我在現代文明擁抱的台北府深處,覓一方時間點與外截絕的桃源遺跡時,便總下意識地撐一扁舟往雜貨舖子。
可你一定要駁道:既然店裡都有了今朝執娛樂界牛耳的硬體軟體,還怎麼能說它凝華成時間的晶鑽?喔不不,朋友啊!縱然商品的外貌與頭家的額鬢,增添了移易與幾綹白絲,但進門時,老闆凝神讀報的神態如舊;擇定所喜結帳,喊一聲:「頭家喔!」,老闆放下報紙倏然回神時,噓寒的暖意也和刺桐十開前等溫。那麼究竟「老」為何物,魚尾紋或斑駁的牆是撼不動的鐵証?
堅持下去的也囊括了語調、找零的手法、以及自然轉映在臉上的心情。而許許多多這一切,卻是被便利超商刷碼開發票的魚貫所省略的--倒那句「歡迎光臨」仍是數十年如一日。
雜貨舖子依然佇立,佇立在年代的接縫,如亞特蘭提斯的守護者。
且不屬於哪一冊的史鐸,或課本的某頁某行,而成為幾格生命中的篇章--不同於氾濫的水泥翻新的世紀麻辣的口水戰……的篇章。對,就在國小和速食店中夾的小道拐進去,下一個巷口再彎。
那兒,向著我靜靜微笑的,是一矩形的深藍。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