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當我們安靜，大海裡的船燈寂滅，
當我們哭泣，小雨裡的蛙鳴洪亮，
當你忘記我，我就變成丘陵地的紅色高壓電，
當我忘記你，銀河裡掉了一輪古銅色的滿月。
最幸運是第三百六十六顆眼淚，
經過多年百慕達三角洲的漂泊，
終於碰上極區冰雪，
北極熊打滾的時候，正好碾平當年遺落的傷悲。
2
無所謂無情，
只有半日照語言不再向天叫囂，
睜眼等候甜言蜜語的指日枯萎。
當彼此習慣放手取代熟悉擁抱，
當無邊黑境早在附近徘徊，
或許掙脫乾淨腳鐐，
就能得到排列有序的光明？
詩人在草原撿起一尾風乾的魚，
牠的遺願是：「打撈愛情」，
望著牠似還溫潤的眼神，
游活過的汪洋也著涼了。
3
蝶夢裡，努力以赴編織我的花環，
等在鐘響之際，戴上漂亮的王冠，
好讓世人吟唱。
從來我沒有忘記，之所以擁有一頂屬於自己的花冠，
只是因為生活在短歌裡，
從來我不敢忘記，之所以擁有一頂屬於自己的花冠，
只是我決定花兒們要用陽光編織。
因此誕生了這樣一個時候，這樣一個我。
4
天空赧白、冽風刺骨的午后，
放縱思想的船擺，
聽任它們在港口，
交頭接耳地互相撞擊。
5
偶爾我們是鮮綠的，但我沒有忘記你紅花的本質，
也沒有忘記我愛你，以及你的一切，
各種各樣的繽紛美麗，五色六顏，千紫萬紅。
6
小樹的汽球在黃昏裡飛翔，
葉子紛紛伸手抱抱，
卻撲空臥倒，
她撿起葉子發現，
整片季節的背面，
早有人刻字留念，
什麼張三愛李四，
嗯哼王五愛毛六，
夾七夾八的名詞動詞，
正等待明年照樣照句，
胡裡胡塗人海裡開謝，
堆滿層層疊疊的情書，
冬春夏秋一遍又一遍。
7
這一天太陽進駐北半球南端
沒有馬路的地方，
我們取來花盆，
站在一起儲藏它溫暖的味道。
總是你優雅篤定的口吻，
吮去我心裡的種子，
只能靜待淪陷。
開始痛恨自己的慣性，
一定要有地心引力，
一定要有充足光線，
一定要有適合溫度，
一定要有翩翩思緒，
一定要有奕奕神采，
一定要是你來佔據。
8
我們生活杯子裡，從大眾風味到限量供應的杯子，應有盡有。
將可樂倒進杯子裡，舌頭有點麻刺。
很快的，整個人沉浸在舒服的甜膩中，
我可以相信，微笑著闔眼。
杯子外的混亂，那些的不可預測，全部隔絕遠離，
包括三歲時在公園裡跌倒立刻爬起，沒有哭泣的光榮事蹟。
這中間掉落許多科學報導，
包括牙齒溶解和曲折生命，
對神聖可樂的我來說，不足畏懼，
只要按照相同的劇本走位，就能完美演出幸福，
沒有聽見靈魂低泣，我仍然光鮮亮麗。
不要對我加以道德指控，不要讓我恨你，
不是說過神已死，人已死，
還要怎樣唐吉訶德與薛西佛斯？
路上多的是被拋棄的偉大習題！
9
有一天小象長大，
就變成一隻大象，
牠可以捲起沙漠裡，
最年輕挺拔的小樹。
我們的懼怕就要乾掉，
成為風沙裡的驚嘆號！
吹散的時候，
沙丘的你我不會在意。
熾烈的午風，寒刺的夜氣，
沒得你我摧折，唯有沙沙作響。
嗶剝一聲，那芽苗在一個狂暴的雨季後，
迅速從你的腹部，踩踏過我的肩膀，
長成一棵俊美的幼樹。
這時候我不再為它哭泣，
我已經忘記。
10
六萬呎高的白雲在微笑
遮不了整片的黑藍憂鬱
天空半闔的眼眸低垂著
沒有誰能體會它的厚度
連陽光都不能照拂全部
他說不得不道義的泥淖
我又怎能安慰得了
11
他沉默了，一句話都不說，
你難掩失望的感受，
想做最體貼的情人，
竟難為剩下的春風輕輕吹過天寒地凍，
可惜再沒有花兒為它展露笑容。
最想去愛的心，總是屬於最容易迷惑的靈魂，
悄悄走過夜裡的無邊長夢，
它的腳步像一首很久以前的老歌，
究竟你為誰唱過？
依稀有個誰在夢裡下定決心，
提起火靴，領著駿馬向霧裡追，
令青春不能再縱逃，
那怕一輩子歷經的長河遠洋、高山闊嶺，
只是在生命裡兜兜圈子。
終於，你成為遷徙愛情的幻麗神鳥，
我榮幸目睹那一秒，
你在藍色草原失速地奔繞，
直到紅色烈馬融入金色時光裡，
就這樣，傳說的青鳥在我面前蒼老，
你天高地廣的翅膀，卻把長風劃破。
12
有一天，咐我寫一首詩給你，我卻剪了一顆心寄出去，
當我看著它長出翅膀在你我之間飛來飛去，歡天喜地，
我就笑得好得意，但你卻靜靜看著我，一句話也沒說。
就在那時候，我把這顆心也交給了你。
13
有一天，你心情不好罵我太吵，說太多詩看不了，
我好傷心，於是寫一封信給自己，說要瀟灑來去，
可是沒有你的消息，讓我很焦急，整夜的不開心，
這坐立難安的滋味，讓我很明瞭，再也離不開你。
14
我們之間出現分號；
看不見你在身邊寫了什麼字，
所以我的壁畫出現了黑葉子，
再會了吧，我高難度的愛情，
落幕了吧，我太難堪的結局，
狼狽著倒退離場。
15
暖色陽光，琉璃天空，翻騰起神之晝曲，
正當青春，繁花似錦。
把火燄高舉，盡向太陽呼嘯！
盡燃一身的輕怯遲惱，
熱汗淋漓，痛快大地。
懷疑且自他懷疑，
相信且自你相信，
分毫不差同樣問題：
你怎能如此愛我？
你怎能知道是我？
你怎能這樣質問我？
你怎能這樣懷疑我？
你怎能這樣傷我心？
你怎能忽然說退場？
你怎能......
哎，隨你吧......
風中的花絮，水中的紅葉，將我遺忘的情人！
哎，隨你吧......
在每一個你的允許和神的允許之間，
依舊熱情寫下我的允許。
哎，隨你吧......
直到你又將我忘掉那一天，
直到你將我的欲望磨平洗淨，
依舊熱情低語我的祈禱。
16
我在山上學法術，
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師父說要慢慢尋找，
把每一個交會的光芒放進瓶子裡，
有一天瓶子裡就會出現我的名字。
天天我帶著它，
天天我看著它，
天天我搖晃它，
卻從來沒有真正看透，
它總是把光線吃進去，
然後不發散半點暖光。
師父說我還沒有嚐過生活的味道，
所以領悟不了，
催促我到下山走走瞧瞧，
我什麼也沒有帶，
也忘記說再見沒，
就這麼人間道場。
有一天我睜開眼睛，
忽然覺得心底發冷，
他們說那叫做寂寞，
要找一個人來擁抱。
找誰呢？我並不知道，
只知道他們也說要耐心尋找，
但什麼是耐心呢？我不知道，
他們說別問這麼多，
推拉我走出門口，
迎面而來一陣風沙過後，
有個牧童走來，
我愉快的跑去問他：
我們擁抱好不好？
他笑著擁抱我，
然後牽著牛兒離開，
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們門縫裡的眼睛告訴我：
這根本就不算，
要繼續向前走，
我開始嘟嚷抱怨，
也開始不再理會，
自己在路邊玩耍，
路過的人們偶爾拍手叫好，
他們最喜歡我表演……
唏嚕呼啦的怪聲怪調，
還有從不重複的塗鴉。
就在這時候，
他說：「跟我去吃飯，
我可以給你一個擁抱」
忽然我想起這故事的開始，
急忙丟了作畫用的石頭，
跟著他去流浪，
可惜他身上的算盤，
就像鬧鐘一樣，
經常滴滴答答的響，
我不能夠和這聲音的主人擁抱，
於是我們在灰色的街頭分別，
再一次開始各自的旅程。
我回頭和門縫裡的眼睛說：
這一次不算，我要走更遠一點。
數不盡多少風帆和雲衣，
抖不盡多少狂沙和銀霜，
有一天我走得好累，
哭哭啼啼睡著了，
沉沉的夢中，
我還是走路，
從村莊走到丘頂，
這一條蜿蜒小路，
就像還沒淋上墨魚醬
剛鮮熟的油紅色培根，
是種原汁原味的步道。
同行的伴侶告訴我說：
你來的時候，我們去那兒呢？
你百分之百信任我嗎？
你不要那麼在意我的話嘛，放輕鬆！
於是我什麼也沒有說，
輕輕的擁抱了他。
這時候我才知道，
不一定要緊緊拉扯才算得上是擁抱，
不一定要總是等候別人給予才算得上是擁抱，
不一定要門縫裡的眼睛同意才算得上是擁抱。
這時候我才知道，
雖然還看不清楚這條路的風景，
也不知道它將通向那裡，
但是我漸漸想起師父的樣子，
還依稀記得臨行前，
他說過「傻瓜」兩個字。
17
今夜讓他們聽見我哨音，
不必將你隱藏在月光裡，
不必遮掩我的相思序曲，
不必散落我的文字彩囊。
擁著你輕輕共舞在熄燈舞台之上，
沒有音樂卻密佈他們的驚嘆之中，
沒有觀眾卻令我自己顛倒的天下。
每一次都是初相識你珍惜與讚嘆的我，
每一次都是春風裡醉倒在你身畔的我，
每一次都是全心全意等候你前來的我，
每一次都是王族般的你輕輕靠近的我，
請命令我屬於你，別任羞赧和虛榮所圈禁。
兩朵香花緊依是最美。
18
我是你正在烹煮的湯鍋
任由著你控制火候
昨夜的高壓加熱
今天的文火慢熬
一切都很微妙
從來不明白你的訣竅，
從來不敢問你個實在，
從來只能相信，
我會是你的上等料理。
每次聽著你娓娓道來，慢慢安排，
也不禁跟著你好奇起來。
究竟我是那一道你的拿手好菜？
我什麼時候加鹽加醋加香料？
我什麼時候飄出香味來？
我什麼時候上宴桌？
你什麼時候享用我？
你什麼時候為我由衷微笑？
你什麼時候加蔥加蒜加蛋花？
你什麼時候宣布我叫愛情湯煲？
每次聽著你娓娓道來，慢慢安排，
也不禁跟著你好奇起來。
19
天空下班了，隱約有朵紅雲未歸。那是我，正在對你癡情不語。
箴在天際的古老書籤，藏著沒對人說起的秘密，曾經愛戀過你。
在浩繁無際宇宙、遼闊無垠沙漠、
百代千劫古都、日新月異城市裡，
我識得你：天生帶著融化我的本領。
20
隨冬天攜引，終於回到你身邊。
即刻啟程的夜風，混合著你氣息，我好喜歡。
轉身，就是一輩子，
然而，春雨來時，我的淚水就可以再次實現對你的諾言。
就算，蒸散到黑洞裡，依舊殘存著你給的溫度。請不要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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