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六年十二月十四日,這一天發生了許多事情,很多很多的感覺在這幾天才開始慢慢的浮現,因為太過於複雜,只能以極緩慢的速度消化。
首先,要說的是個很棒的好消息,但也許你看著我的描述,可能還是會覺得悲傷。
妍,是我的國中同學,從國一開始到國中畢業,分了三次班,她一直是我的同班同學,她是我所見過的最聰明的人,她是公認的天才,智商據說在國小時就已超過140。
但從國一到國三,每一次考試的全校排名,我都排在她的前面,她唯一贏我的一次,是在最重要的高中聯考,我考雄女竟然跌破所有人的眼鏡以微分之差落榜了,而她則以全雲嘉地區前幾名的超高分數進了嘉女資優班,從那時到了現在,我們就一直沒有見過面,但是,我一直很想見她。
我們倆不是競爭者,我們是朋友。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很不 一樣,不是因為她是大家謠傳中的天才而注意她,而是我知道,她是男生,她愛的是女生,而她愛的那個女生一直很討厭她,所以她很傷心,很傷心。
她只有身體是女生吧,我看著她跟班上臭男生打球時我總是這樣想的,然後國中一起當同學的回憶實在真的很快樂,我們都不是很在乎成績,也沒有花很多時間唸書,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玩,用不可思異的方式在玩樂,雖然每次大小段考模考我總是全校第一名,但我知道,那實在一點都不重要。
我知道我很愚笨,跟她相比,那只不過是世俗中的一種看不清真相的無聊競賽罷了,雖然大人還是一直會把我們放在一起比較,但不管是我還是她,都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蠻不在乎的繼續快樂享受我們青春。
她真的是天才,有一次,學校淹水,淹了二、三公尺深,只好停課,她打電話邀我一起來學校划船,我以為她開玩笑,沒想到她真的一個人找了一堆竹子,用童軍繩就真的綁出一個堅硬耐用的竹筏出來,然後就在學校裡划船,看學校就沉在水裡,我們在學校的上方漂流,現在想一想還會以為那是夢。
她整天都跟男生在球場上打球,各種運動都很厲害,當時只有四十三公斤瘦弱到被風吹就會倒的我,實在覺得她是一顆耀眼的星星,只是,國三時,星星突然殞落,她發病了。
原因不明,根據醫生的說法,是因為免疫系統太好了,所以產生病變,她住了很久的院,而且從此以後不可以劇烈運動,不可以曬太陽,白天時全身都要穿衣服全部包緊緊的,然後每天都要吃藥,而且她的壽命,可能只剩七年。
大家說她是個父母不要的孩子,她跟妹妹從小是給外公外婆帶大的,她們家其也沒有什麼錢,她很久一次才見得到她的媽媽,有一次,她媽媽開車帶我們去嘉義買東西,我覺得她媽媽好溫柔,跟大家說的不一樣,她的媽媽跟我的媽媽一樣,都是很好的媽媽。而且不跟爸爸媽媽一起住又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我也沒有跟爸爸媽媽住,我跟阿姨姨丈一起住。
從醫院回來以後,她都不太笑,下課時間總是一個人靜靜的坐著看書,不像以前那樣溜去操場打球或者在走廊上偷掀班上女生的裙子,同班的大家感情都很好,看她這樣,大家都很難過。
所以臭男生們就說好了,以後大家都約晚上打球,不要白天跑去打讓她看到心癢,跟她一起打球時也要注意時間,不要讓她太勞累了,然後下課時間大家都變得很有默契,都會待在教室裡看書,很靜謐的一段時光,久了,她也逐漸打起精神,弄班刊,畫漫畫,算數學,夜晚時大夥會一起偷偷瞞著大人跟老師,陪她去打球跟騎腳踏車。
我永遠記得她倒在跑道上的那一幕,那是國中最後一次的運動會,她很堅持要參加五千公尺的馬拉松比賽,她說她不要因為這個病,剝奪了她生活裡她所喜愛的一切,她想要證明她可以贏過她自己,她不顧所有人的反對,自己跑到起跑點跟所有參賽者一起跑,然後一直跑,一直跑,後來她真的跑完了,然後就在所有人的面前倒了下來,接下來就是急救跟送醫的混亂場面,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掠奪。
從醫院回來,她說她很滿足,可以專心唸書了,她只花了一個月,就把國中三年該念的東西都念完了,我還記得,那時我很擔心自己回高雄不知道考不考得上雄女,她好像跟我說,妳考不上的,因為你是一個笨蛋。後來,證明真的是這樣沒錯,不過原因不只是因為我是個笨蛋而已,也因為沒去念雄女,我因此過了三年快樂無比的瘋狂高中生活,哈哈哈哈。
上了高中以後,她都會寄卡片給我,上面都會說,妳是我好朋友,不過我們就從此再也沒有見過面了,我有聽朋友說,她還騎腳踏車去環島去越中橫,她說就算她即使因此而縮短了自己的壽命,她也要這麼做,她想要做她自己喜歡的事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二零零二年九月十六日,我的愛,因為從學校趕著回家吃晚飯,在台南的山路上因車子車速太快失控衝向對面車道,當場車禍身亡。
那天以後,我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意識的日子,有一天,我突然想起妍,我想知道她還在不在,我透過所有的關係去找她,沒有人知道她的消息。隔年年初,佩捎來消息說她已病故,暈眩中,我的生命進入了一段漫長的冬眠時期。
現在時間回到二零零六年十二月十四日,那天我在東海大學裡跟庭還有伊一起回味我大學時美麗的耶誕校景,擁著很棒的夜色。
庭突然冷不防的對我說:「妳猜我大拜拜那天跟欣在水林路上遇到誰?」
我回答:「我哪知道啊,快說。」
他說:「妍。」
我懺抖著說:「騙人,她不是早就死了嗎?」
他說:「對啊,我也這樣一直以為,我跟欣都以為我們一起見到鬼了,後來,她對我們打招呼,彼此聊了一下下,還交換了手機號碼,我才相信她真的沒有死。」
我瘋狂的大笑:「到底是哪個混蛋告訴我她已經死了呢?你知道我還哭了好久嗎?難怪我要找她葬在哪裡都找不到,我現在在作夢嗎?這一切都是真的嗎?我要她的手機號碼,快點,我馬上就要打電話給她。」
後來,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我笑了一整夜,連剛剛半小時前打算要跟 Ray分手的痛苦都忘了,我以前有做過這樣的夢,我夢見已經死去的人,站在我面前告訴我,這一切只是個玩笑,其實他根本沒死,他只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活著。醒來的時候,我都會笑自己傻,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但它真的發生了,我好高興喔,我好希望好希望好希望,奇蹟能再發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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