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2007/7/14農曆
2007/8/26國曆
前一天
我去幫表姐作教室布置
我答應他要一天完成 因為第二天有事
結果 我沒有完成
還剩下一些需要收拾的
於是
我只好延後一天回台南
又多留在高雄一天
打個電話跟老師請假
說 實在沒忙完 第二天無法趕回台南
這一天
我回到弟弟家
晚上大家開開心心的吃吃喝喝
但是我的胸口卻忽然好痛好痛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況
不像是心臟的位置
但是胸部怎麼會痛呢
反正很奇怪
痛到很想看醫生 但是晚了 於是想想就算了
想說如果第二天還痛的話 再去看醫生吧
晚上睡覺時
我沒有吃安眠藥
往常都會吃一顆的
睡到凌晨四點
我的電話響了
我是睡豬
睡著了 除非早上非得起床時
我都會賴床的
而且通常不會接電話
但這一次我卻反常的
在電話鈴聲響第三聲時
驚醒跳起來接電話
電話中
姐說
快來長庚
媽在急救
我馬上準備出門
跳上計程車
跟司機說
到長庚 要快 但是要小心開車
司機也很理解的
盡量戴我走較快的路程
到了長庚
我打電話給哥
說我到了
一上樓
原本像要問護士小姐 我媽媽在哪裡急救
但是看見哥在電梯門口等我
那是我第一次
看見哥哭
我滿腦子空白的跟著哥哥走
空白的腦中偶爾出現媽媽身上可能會有一堆管子之類的東西
到了
媽媽躺的地方
之所以說"躺的地方" 那是因為
那根本不是一個病房
也不是急救室
沒有護士 沒有醫生
那裏只是醫院的一個轉角
裡面有兩張床
乾姐在旁邊已經哭腫了眼睛
哥哥拿濕紙巾給我
要我幫忙媽媽擦身體
我愣住了
躺在床上的那個人
是......我媽?
不像
不是吧
她......腫腫的
眼睛闔著
肚子腫腫的
嘴巴開開的 舌頭在嘴巴外面
她身上沒有任何管子
只有呼吸器和測量心跳的機器
那一台機器一直發出吵人的滴滴聲
但是
在這個時候 大家都希望這個聲音能夠延續
藉由這個聲音
我們才知道媽媽還活著
媽媽呼吸很困難
似乎每吸一口氣
都很用力
該哭了嗎
我呆呆的站在那裏
手中拿著濕紙巾
不知道該擦哪裡
是不是不能夠太用力
因為媽媽水腫 太用力是不是會痛
還有為什麼要幫媽媽擦身體
我不懂
以往從來沒有需要幫媽媽這樣擦身體的
為什麼乾姐哭成這樣
還有哥哥也哭
為什麼沒有醫生和護士
我不懂 我不懂
不是說在急救嗎
為什麼沒有在急救
只是讓媽媽躺在那裏
七點多左右
姊姊開著車從六龜趕過來了
鼻子紅紅的
姐夫沒有一起來 因為小孩沒有人照顧
我們幾個人站在床邊 甚麼也不能做
手中拿著濕紙巾
沒甚麼意義的一直擦著擦著
我不喜歡濕紙巾的那一種味道
雖然平時我非常依賴濕紙巾
但在這個時候 沒有加香料的濕紙巾特別難聞
不織布的味道混著淡淡人體的味道
聞起來很噁
我在她耳邊喊她媽
因為我知道...
我告訴她 我並不恨她 我並不恨她 我告訴她我很在意
但是我從來沒恨過她
我很小聲的說
輕輕靠在她耳邊告訴她
我不想讓別人聽到
即使是哥哥和姐姐
不知道為什麼
到了這個時候 我還是很害羞
那個告訴我們媽媽還活著的那個機器 發出滴滴聲
讓我一直無法專心
總是忍不住想看他上面顯示的數字
即使我一點都看不懂
乾姐哭得很誇張
我猜想 如果媽媽走了
大概沒有人會站在她那一邊吧 她在媽媽生病時 跟媽媽建立了良好的友誼
乾姐在走動
動作太大 不小心被電源線絆倒
她把那台機器的電源線拉出插座了
機器忽然長長的滴一聲
然後吐出一張心跳曲線圖的紙條
後面拉得長長的一條線
哥哥和姊姊都知道是乾姐絆倒了
所以根本不在意
也沒去注意
但是我注意到了
我忽然覺得很厭惡她
我跟姐姐在討論
我們打電話給舅舅和表姊
我跟表姊說媽媽的情況 問她要不要告訴外婆這件事
我說外婆這麼老了
都快九十歲了 怕她受不了 是不是不要讓她知道比較好呢
舅舅說 是她的女兒 是該告訴她
要不要來醫院外婆自己決定
弟弟媽跟弟弟爸來了
弟弟媽哭紅了鼻子
她說 怎麼會這樣
她以為只是像往常一樣稍微危險一點
過一會兒就沒事了
但是 這一回不一樣
躺在床上那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是她的姊姊 是她女兒的母親
哭
泣
大人們打電話在聯絡媽媽一個在台南和一個在台北的姊姊和妹妹
表哥打電話來說
外婆要來
外婆堅持要來
我們心中都有點害怕
和擔心
我肚子很餓也很不舒服很想吐
從四點起床到十點多沒有喝水也沒有吃任何東西
又很無助幫不上任何忙
只能哭
哥哥要幫媽媽梳頭髮
我們沒有身上有帶著梳子
哥跑下樓去便利商便買了一支藍色把柄黑色梳針的塑膠梳子
大約十一點的時候
表哥和舅舅開車帶外婆來了
外婆一到門口
她站起來叫一聲阿珠啊
然後就轉身背對著媽媽 走向她的輪椅 坐下去 發抖
大哭
那種哭
是痛哭 從心底深處用力的哭
那一聲哭把大家心中的淚水通通引出來了
一個活八十幾歲的老人 經歷過這麼多的風霜
還有甚麼事能夠讓她這樣的哭呢
大家很緊張 擔心外婆的身體
不等我們帶外婆離開
外婆自己推著自己的輪椅要走出去
表哥趕緊推她走出去
到電梯口等電梯要趕緊帶外婆回家
我跟著表哥走出去
我沒有辦法安慰外婆
因為躺在床上的是她的女兒 我的媽媽
外婆離開後沒多久
十一點二十分
沒有人絆倒電源線
滴滴聲自己拉得長長的
然後真的吐出一張紙條了
大慌
甚麼叫做死亡
沒有人能告訴我
一個人死掉了
就是再也看不到她了
那她到哪裡去了
就是死掉了
死掉是甚麼
就是沒有呼吸沒有心跳
可是不是自己呼吸也不是自己心跳的
算是死掉嗎
又不完全算
聽說死掉後四十八小時之內都有可能復活的
醫生來了 護士來了
他們檢查一下人體 檢查一下機器
拿了一個板子 寫了幾個字
對著我們宣布
病人於十一點二十分死亡
死亡
竟然能夠如此輕鬆說出口
簡單兩個字
就把我的母親就這樣從這個社會中去除掉
哥哥隨著醫生去辦理甚麼證明書之類的
媽媽的臉
短短幾秒鐘變的完全不一樣
我無法形容的不一樣
就是一個死人的樣子
死人跟很辛苦呼吸的活人就是不一樣
一點點不一樣 很大的不同
。。。未完成。。。
這是一篇好辛苦的文章
寫了兩年還寫不完的文章
2009/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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