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Lisa幾乎是不吃不喝的,每天進食的量大概不足100大卡,目前每天就靠一瓶葡萄糖點滴,體力是已經差到不行,大概走不到十步路就軟掉了。
現在的Lisa在人事時地物上面已經有混亂的狀況,經常會有一些無法明瞭的言語出現,而且夜晚的Lisa很躁動不安,在有服用安眠藥的情況下,大概能維持四小時左右的睡眠,然後就會醒來,開始有些動作。
今早拗不過Lisa的哀求,總共帶他出去外面散步了兩次,就像我說的,我們旅遊的目的地,醫院周邊的巷道已是我們的極限,再超過就會令我感到擔心與害怕。
早上第一趟的散步,也是一樣的一邊走一邊哼歌,今天哼了一首殷正洋的等一個人,哼了兩次,Lisa在第二次的時候,突然看到她的眼神有聚焦在我的身上,邊哼邊推著Lisa,信步在復興南路上,清晨的台北市,靜靜的,帶著一點微涼的氣息,唱完了之後我輕聲告訴Lisa,妳不要擔心我,我的日子會過得好好的,該幹嘛就會繼續幹嘛,妳的父母跟姊妹也不是妳需要擔心的對象,大家都會繼續幹著該幹的事情,妳只要好好地把握住妳的方向,朝著新的目標前進,不需要徬徨猶豫,朝著妳的亮光走,妳心中的佛祖會引領妳前往妳該去的地方,有一個新的開始。突然聽到Lisa小小聲在說話,我停下腳步,她反覆地說著,老公,謝謝你....謝謝你....老公謝謝....謝謝你...突然之間我就淚崩了,完全止不住在她面前流了下來....
傻啊妳,謝什麼謝....我是妳老公咧......眼淚終於止了下來,繼續推著她,一邊哼著歌一邊回到醫院裡面。
回到病房不久又開始躁動,吵著要出門去玩,只好再帶一次,快八點了,醫院大廳好多人,外面的馬路也非常吵雜,繞了一圈,慢慢繞回到醫院去,Lisa已經不再有什麼回應與反應,兩眼失焦的望著不知道哪裡,經常不經意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在視線對焦的遠處,總是看不出來Lisa的想法為何,緩緩地跟她說著相關與不相關的事務,不再有特別的回應,慢慢的走回醫院。沒關係,一次就夠了,能夠有一次的反應就很足夠了。
實在不知道Lisa有沒有甚麼未完的心願,她總是反反覆覆的要我們快一點,要趕快,然後要去....話題到這裡就沒有後續了,知道她很放不下我,放不下她的家人,其實從兩年前開始就經常詢問著Lisa的Want List,但是她總是希望以治療為第一優先,其實人生在世,時間是很短暫的,有甚麼樣的目標,理想與渴望,不論是對自己或者是對家人,能夠就應該盡速完成,千萬別等到來不及,那一切就都晚了。
跟Lisa的同事聊天,我覺得其實,晚了就晚了,什麼事情要快一點都已經不重要了,最後一學期快要結束,順利的畢業之後,到新的學校去,再朝著新的目標與理想出發吧。
現階段由於幾乎沒有飲食,所以大部分的藥物也都沒有吃,我是想著,其實沒吃就算了,也不是那麼的重要,畢竟這些藥物都是一些支持性的藥物,也沒有甚麼特別能夠治癒的,平順地走完人生最後的階段,順利穩當的領畢業證書比較重要,所以想跟醫師討論一下,沒甚麼必要的藥物就乾脆停掉了吧。
今晚兩位姨子說要值夜,所以我到公司整理一些資料,順便寫個日記,突然老闆出現了,他問說他週二要到台中去,如果我方便就一起去,不方便他就自己去就好了。話剛說完,呂醫師打電話來,他說他跟我約晚上七點他會到病房來。工作也差不多一個段落了,要趕快回家洗衣服才行。
晚上與呂醫師討論了一下,我們之間的對話:
我覺得最近這陣子Lisa的狀況好像越來越差。
不過依照血液品質來看,目前Lisa的狀況並沒有特別的變差。
但最近好像血壓不是很穩定,收縮壓高會到130,低會到8x。
那我們可以明天來幫Lisa抽個血,做血液常規檢查,電解質,氨含量...等等,至於白蛋白目前我是認為沒有必要施打,前陣子也抽了兩次腹水,我覺得有抽腹水的時候再來打白蛋白就好,我覺得你們可以考慮看看,是不是轉到安寧的健保房去,因為我有些Case的病人,可能到健保房去,人比較多,有伴可以聊天,有時候精神反而會回復,或者妳們可以考慮要不要出院回家,有些病人在家裡面會比較有安心感,精神可能也會比較好....(接電話)...上次那個抗憂鬱的跟安眠藥,因為住院醫師考慮到可能有肝腦病變,所以他把量都調到一顆一顆,但我想了一下,因為Lisa已經習慣了那個劑量,驟然下降可能會比較容易躁動,所以後來我又調回來了。
最近Lisa不吃不喝,連藥都不吃了。
那我等一下先安排灌個腸,我們大概做個兩三次之後,再來看看血液品質跟實際的狀況,如果有效,我們可以再看怎麼安排,如果沒效,就不用再灌了。
我在想說,耐適恩還有需要吃嗎,還有一些止暈的藥物,跟一些其他的藥物,如果說沒有必要是不是乾脆停掉算了?
耐適恩其實沒有必要,止暈的藥物我已經停掉了(不好意思...因為最近的藥物都磨粉,其實我搞不清楚現在到底還有在服哪些藥物),沒關係,其他的藥物我等一下回護理站我再研究一下,如果沒甚麼必要的話那我就把它停掉好了,我明天早上8點到12點還會在醫院做些事情,你到了再打電話給我,我們再討論一下。
謝謝醫師。
晚上灌腸時我已經回家了,是大姨子發LINE告訴我,Lisa覺得很不舒服,但是它們還是有讓她灌腸,有把一些嗯嗯排出來了。有時候我也在思考,我們想要做一些手段把Lisa的狀況穩定下來,但有些手段可能並不是那麼舒適,是否我們有必要這樣子做?還是直接放手讓她迎向新的旅途就好呢?畢竟這些手段或許有機會可以讓她稍微清醒一點,但卻不能改善病情,假設她真的清醒了,那麼她是否又要面對生命的結束這件事情呢?
現階段能夠容忍Lisa把生命徵象監測儀拔掉(就自己甘願一點,每幾個小時幫她接上去記錄一下再拆掉了),然後也能容忍她把氧氣管拔掉(就放她身邊讓氧氣能噴到她臉上,監測了一下還是有用的),也能容忍她不想要就不吃不喝不服藥....但是...放手確實需要很大的勇氣,我承認我很膽小,心靈也很脆弱,在某些手段能有些許讓Lisa穩定下來的狀況之下,我沒有勇氣拒絕使用那些手段,只能自己安慰一下說,灌一灌也好吧,不然又有好幾天沒有嗯嗯了,其實也會很不舒服的,就像抽腹水一樣當成是可以讓Lisa維持幾天舒適的小代價了,如果能夠順便清醒一下,那就是家屬的小確幸了。
目前所實施的任何手段都沒有辦法讓Lisa的病情改善,所以只是盡量維持她的舒適,或者說維持她的穩定,或許我們在最壞的打算上已經做了好準備,但是仍然沒有勇氣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