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常 時光的片段。 日日、經常。

1,697愛的鼓勵 1訂閱站台

貴為頭目的新娘，其實父母早逝，姐姐也很早就出嫁了，所以家族裡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分憂解勞。

也許是遺憾父母無法親眼見到她的終身大事完成，也許是長久以來背負的壓力重擔，在接受親戚贈禮祝福的時候，早就忍不住淚流滿面。

而一個真心的擁抱、一句耳邊的「辛苦了」、姐妹說著「一定要幸福哦」、一個心疼不已的臉頰親吻，都讓新娘終於放心痛哭失聲。

我快速地拍攝記錄，隨即放下相機，專心地面對自己的眼淚與回憶。


每每拍完一次作品，我都會和王媽分享。但這回，我想選擇迴避。

我的小阿姨，有先天心臟病，在她的童年時期，都由身為大姐的王媽負責照料，王媽常常想起背著這個最心愛的小妹偷跑出去看野台戲的場景，半夜為了怕妹妹復發，要時常更換她懷裡揣著的熱水瓶。

或許是被寵壞了，小阿姨曾經有段非常叛逆的時期，生氣起來連哥哥都抓不住，但也只有我老媽，也就是她大姐，可以一聲令下讓她怒氣全消。

嫁給原住民，雖然家裡反對，但小阿姨非常堅決，看得出她對姨丈的真愛，婚禮上，我老媽並沒有太多情緒，放下了先前的擔心，小小的我眼中只見媽媽專注地為小阿姨化妝更衣的安靜畫面。

我曾經不懂王媽那種大姐對於小妹的複雜情誼。原來和一個母親並無兩樣。

小阿姨的年紀和我老媽差頗多，還記得我的童年時光，有很多時候都是和小阿姨玩在一塊兒的，她熱情開朗、幽默風趣，我妹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都把小阿姨誤認為表姐。

結婚生子後的小阿姨，還是常常來我們家，儘管家境不好，當工人的姨丈無法提供更豐裕的經濟，但他們還是非常幸福的生活著，王媽看在眼裡很心疼，但她實在太了解小妹的個性，所以總是私底下偷偷地在她的衣服裡塞錢，她都說以後一定會還。

很可惜，小阿姨最後並不是因為心臟病而苦，而是胰臟癌。事情發生得很快，檢查時已經是末期，不過幾個月，小阿姨就病逝。

醫院通知的那天，正是凌晨時分，那是我這輩子聽過最陰險深沉的電話鈴聲，吵雜冗長的噪音，彷彿傳遍了清晨小巷，就像死神穿越道路巷弄，將壞消息稍來家門口。

毫無防備的王媽下樓接起電話，只記得三樓房間裡的我，聽見她狂奔上樓的腳步聲，邊跑邊喊著：「我妹妹死了...我妹妹死了...怎麼可能...」我不敢下樓察看，擔心無法承受那樣的情緒，擔心無法安慰她。

從小最疼愛的小妹走了，那是王媽第一次面對至親的離世，她還要安撫我的外公外婆。

抵達醫院，已經發布死亡宣告，但奇怪的是，幾個小時後，小阿姨還是不肯瞑目。我們為小阿姨請來牧師，還是無法改變。

不知道是哪來的靈犀，王媽突然脫口而出：「如果妳是擔心錢的事情，沒有關係，我不要妳還，妳就放心地走吧，我們是姐妹，不要計較那麼多。」

話一落，小阿姨自然地閉上眼。

從此長達一年，王媽活在一個很詭異的世界裏。每天不敢闔眼，深怕小妹的靈魂來了，但最後卻害怕會突然看見她。日後王媽說，大概是因為一值無法相信那麼親密的家人已經不在，幻想著那些重逢的情節，所以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一直到今天，只要提起小阿姨，王媽總是忍不住紅了眼。而原先因為某些誤會造成和二阿姨之間的舊心結，也在小阿姨過世之後，自然地和解。
「我不能再失去妹妹了。」王媽說。


那個充滿心疼與諒解的擁抱，我曾經見過，在小阿姨的婚禮和病床上，那是我老媽身為大姐如母的愛。

這個時刻，我想念像姐妹朋友一樣的小阿姨。
這個時刻，我也想念難過時妹妹的一個拍肩擁抱。

這個時刻，我深深地感謝，王媽讓我們體會手足情深的可貴。

那眼淚，必定閃耀著祝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