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惡意蔓延
作者: 冷擎
似乎隨著渡劫奪走越來越多的法力,光天反而感覺到自己從死亡復活過來。
感覺得到自己身體的重量,也感覺得到疼痛,冷熱…當然,還有香噴噴的烤肉與啤酒的滋味。
一開始,他還很慶幸渡劫在自己跟姚晦在一起的時候發生。
讓他能像平凡人那樣,感受到愛人的體溫。
因為法力降低,消失得無影無蹤的悲慟反應,不會再成為與愛人相擁時的阻礙。
可是,隨著夜幕降臨,那些想要獵殺姚晦的變態惡意,從小小的擔心,逐漸化為濃濃的憂慮…
看著姚晦那忙來忙去不停照顧著烤架上肉片的背影,不祥的預感湧上光天心頭…
這一次,應該不會再向八百年前那樣,當巨大的惡意擄走自己最愛的時候,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半點也無能為力…
那時候的恨,那時候的痛,至今都仍然刻印在心頭,令自己呼吸都感覺到胸口刺痛。
「怎麼了?不好吃嗎?」不經意間,姚晦發現光天明明端著盤子,卻沒怎麼動筷子,兩眼失神看著自己。
「很好吃!」被這樣一問,他略為困窘地回答著,連忙塞了幾片肉到嘴裏面。
戀愛中的女人,是很愛笑的。
姚晦噗哧笑了起來,彷彿天地間只有眼前的愛人與自己,未來再也沒有痛苦,也再也沒有任何障礙與危險。
八百年來,光天不知道下了多少次決心,當再度重逢時,他一定要用盡自己的一切能力,挑戰命運,守護摯愛的女人那赤子之心的無邪與天真。
喝了一口酒,他也吃吃笑了起來…
如果真的挑戰不過命運,大不了兩人死在一起!!
想到這邊,他反而快活多了,拉過姚晦的手,深情款款看著她的臉龐。火光閃爍間,時而閃亮,時而灰暗的光線中,定定不變的是那八百年來不曾改變過的眼神。
「兩百年前我跪著求地藏,願意用我的一切換取再見烏林答一面,」他粗大的手掌托著姚晦小小的腮幫子,用拇指輕微地觸碰她的臉頰:「我想…我因為度劫而失去所有法力,或許,就是我心甘情願付出的代價。」
打從夢見烏林答投水自殺前的思念,她的心已經被折服了…
就算她再怎樣鐵石心腸,再怎樣嫉妒吃醋,但是她很清楚,一份能穿越八百年時空的愛,是那麼深,那麼無畏,甚至毫不猶豫用死亡來證明。
如果這一輩子,自己就只是烏林答的替身,姚晦在夢醒那一刻,想清楚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琳…妳想再見到光天,跟她在一起…不管是因為什麼因緣選上了我…」
「現在我可以跟妳說,說一百萬個我願意,即使永遠只是妳的替身…」
她安詳地看著光天,這個癡傻到不畏懼艱難險阻,八百年的磨難只為了換取一刻的相會的男人—要的應該不是史詩般的燃燒,而是兩人平靜相處的日常…就像夢裡烏林答傳達的那樣,兩顆心緊緊擁抱在一起,沒有火花,卻堅定如磐石的愛情。
兩人仍然忘我地彼此凝視著,任憑烤架上的肉片焦掉了,冒著白煙發出濃濃的焦香。
****
如果不是吞不下屈辱,張獻忠也不會從一個被判軍法處斬的捕快,硬是糾集流民攻城掠地,壯大成為具有足以問鼎中原實力的流寇了。
也就是因為反骨倔強,他決定拋下人世間的一切,殺了四川幾百萬百姓,用他們的靈魂來餵養七殺碑,將自己的靈魂轉化為神佛都畏懼的阿修羅。
然而,脅迫自己叫他主人的那個叫做吉爾的男人,他眼神中的蔑視,還有屢次用腳踩在張獻忠這惡靈頭頂上的屈辱,讓他內心憤怒萬分。
人死後之所以成為鬼魂,不外乎是因為怨念糾結無法化解,墮為厲鬼,惡靈之後,怨念更是膨脹千倍萬倍,永無休止地啃噬心靈。不要說是吉爾,就連那些雜碎殭屍們,也是有樣學樣,瞧不起張獻忠。
不過張獻忠不是簡單的角色…讓自己成為阿修羅的陰謀好不容易就快要實現了,就差這麼一點…只要成為阿修羅,朕連神佛都不怕,更不用去理會這些雜碎!
身處在七殺碑頂層的他,心中暗自盤算著…
那些雜碎殭屍,不就是跟在吉爾腳邊的狗嗎?
吉爾之所以對朕如此無理,不就是仗著這群殭屍們的保護嗎?不然以他區區一個人類,朕隨時可以把他撕成碎片吃掉靈魂!
能夠策反其中幾個殭屍嗎?
他反覆琢磨之後,發現這條路行不通。
殭屍之所以對吉爾忠心,是因為吉爾用來復活殭屍的巫術,是帶有「雛鳥詛咒」的。簡單說,殭屍會把施術的巫師當成自己的主人,就像小鳥破殼出生的時候,看到第一眼的生物就認定是自己的母親那樣。
畢竟是四百年前的流寇,張獻忠雖然讀過書,可是突然來到現代社會的他,對於科技的演變,懂的不會比幼稚園的小孩還多。
雖然他不明白吉爾是怎麼做到的,他判斷吉爾似乎具有「千里眼」的能力,隨時可以看到任何地方發生的任何事情—透過幾次的觀察,張獻忠也逐漸了解,吉爾是把無所不在的監控攝影機當成自己的眼睛。
除此之外,以他身為惡靈的法力,也能感受到吉爾的頭上連接著一股巨大的能量,那種能量與惡靈的法力不同,很像是持續不停的打雷,連續的閃電。
這是極度令他恐懼忌憚的怪異能量。
萬一,他有能力把這持續不停的閃電用在對付自己呢?
張獻忠想到這裡,無惡不作的他,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氣,這種程度的五雷轟頂,足以讓還只是惡靈的自己徹底蒸發在天地之間。
他不知道的是,那些強大的電力,是用來提供給超級電腦,用來運算吉爾大腦連接的人工智慧,根本無法當成兵器來轟炸他。
俗話說,一條蛇只會用蛇的想法來看這世界。
卑鄙醜惡做絕的他,有十萬分的理由相信,吉爾是另外一條卑鄙醜惡的蛇,也理所當然會用卑鄙醜惡的手段來對付他。
「混帳東西!全部都是飯桶!」
「停電了還不快點啟用備用的柴油發電機!」
在七殺碑中的張獻忠,苦熬著漫漫長日與怨憤的煎熬,不經意聽到外面世界的騷亂,然後他詫異地察覺到,吉爾頭上那一股巨大能量消失了!
就在吉爾的超級電腦因為停電而停止運作的那一刻,張獻忠冷笑了起來。
所以,「停電」就會讓你變回平凡人,對吧?
既然知道了你的罩門,朕就輕鬆多了…要處理你,似乎也不是那麼困難…
只是,現在還不急,朕還要利用你當朕的鷹犬,殺更多人先讓朕成為阿修羅再說…嘿嘿嘿,究竟誰在利用誰,現在還很難說吶!
「停電」這罩門,得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條件下,搶先布置好陷阱暗樁才行…
吉爾啊…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還真的不知道你哪裡來的「謎之自信」,膽敢玩弄朕…
從前那些想跟朕周旋的人,一個一個還不都死的悽悽慘慘?
很快就會輪到你了,你玩不過朕的,嘿嘿嘿!
****
「噁…這地方血腥味好濃…嘔!嘔!」
打開進入地下室的鐵門,一陣強烈的臭味噴散出來。
年輕的警官受不了迎面襲來濃烈的惡臭,紛紛摀住鼻子彎腰乾嘔。
打前鋒的偉翔與李友福,卻只是鎮定地皺眉觀察鐵門後面的巨大空間。李友福回頭指揮,要大家兩兩並排成縱隊,三把槍分別對著左邊右邊與正前方。這才揮手要大家進入鐵門後面的地下室。
地下室看起來就是一個大型停車場,右邊的遠處可以隱約看到有盤旋向上的車道,那邊可能是車輛出入的停車場入口。停車場非常暗,但不是全然的漆黑,可能是因為出入口車道的鐵門也壞了,陽光散射進來,加上他們將地下室樓梯間的鐵門開著沒關上的緣故。
確認了殭屍似乎不在裡面,偉翔拉著李友福往前走,陰暗腥臭的環境,比起下水道還令人反胃,每走一步彷彿都要花上十分鐘那麼久的時間。感覺上好像走了幾十公尺…
「趴~~!」腳上踩到了一灘黏黏的,類似踩在油漆快乾掉地面的感覺:「你看這邊地上…這薄薄一層黑黑黏黏的是油漆嗎?」
空蕩的地下室,還隱約有點回音。
沒等李友福回答,他又自問自答:「還是瀝青?」
收回照在前方的手電筒燈光,李友福對著偉翔踩到的這一灘黏踢踢的,遊戲玩家會戲稱為"死掉的史萊姆"的東西照了一圈。
「可能都不是…你看…到處都有,一灘一灘的…」李友福對著四周照射,四面的地板上到處都有不規則一灘一灘的"死掉的史萊姆"。遠處的牆壁上面也都有,只是形狀更恐怖,不是一灘一灘的,更像是人的手趴在牆上抓出來的血痕。
「如果我們不是在玩密室逃脫的話…」李友福那張撲克臉不像是在開玩笑,不適時的冷笑話似乎只是想讓自己鎮定下來:「我能百分之百跟你肯定,這裡,就是殺人現場!」
殺人現場這回事,偉翔早有預料到了,他沒太多反應,看了一下自己的鞋子:「所以,你接下來想說的是,我現在踩著的這一灘,就是受害者的血跡?」
李友福凝重地點點頭:「血跡還黏稠,有可能是因為地下室不通風所以還沒乾掉…也有可能殺人犯還在這裡。」
「福叔,按照SOP,我們應該可以退到門口等支援了吧?」小趙拿著手帕摀著口鼻:「這麼多血跡,我看殺人犯可能不只是一個人,繼續向前走會不會太冒失了?」
才說著,
「磅!」一聲巨響,樓梯間的鐵門入口,不知甚麼原因關上了。
瞬間地下室漆黑一片,只剩下遠方車道入口微弱的光線。
「不要動!」李友福槍口與手電筒同軸指向地下室入口,原來是一個穿著白衣服的護士把門關上的。他人雖年紀稍大,但在這種情況下,反應比誰都快:「再動我就開槍!」
遠處的護士沒有回應,反而開始向眾人這邊走過來。
小趙小聲問偉翔跟李友福:「她會不會是倖存的受害者呢?一個女生護士不會是變態殺人兇手吧?」
「更何況她長得半點也不像狼人,殭屍…福叔是不是反應過度了?」
李友福仍然將槍口指著白衣護士:「妳是誰!媽的!叫妳不要就不要動!再動我開槍了!」
在這黑暗的地下室,突然出現的護士,一言不發就往眾人這邊走過來,這讓李友福更加緊張,質問的語調更粗暴高亢了。
「福叔,我看不太對…」偉翔蹲低身子,繼續說:「大西整形外科案子裡面,豪傑的筆錄有提到,有護士跟著殭屍一起剝人皮…」
「碰!!碰!!」李友福快速將槍口對著天花板,連續開了兩槍,水泥的碎屑還有粉塵噴得到處都是,他繼續大吼:「不要動!幹!我真的會開槍!」
「福叔,翔哥,怎麼辦?」一個持槍的年輕警官,雙手顫抖地用槍指著逐漸逼近的護士,慌張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用槍手則說,沒被攻擊不能冒然開槍,更何況對方是平民老百姓??」
似乎是因為眼睛逐漸習慣了黑暗的關係,眼看那白衣護士越走越快,不知道是聽不懂還是根本沒聽覺,完全不理會對天花板鳴槍的警告,迅速逼近眾人。
「不對啊,她那姿勢…」另一個年輕的警官發出疑問。十幾公尺外的白衣護士,兩手十隻手指頭張開,突然間手電筒照射到一陣炫目的反光:「她手上有刀子,一把,兩把…不對,她滿手都是武士刀!」
白衣護士原地向前飛奔之後,像是野獸般飛躍起來,直接撲向隊伍最後面拿著警棍護在胸前的小趙!
從嚇壞了的眾人眼中看來,這白衣護士的行動就像是慢動作,飛躍起來之後張開雙臂,雙手的手指像是鑲了十把短的武士刀,對著小趙就是亂刀分屍砍下去!
「碰!—碰!—碰!」李友福還算沉得住氣,標準的對等三角茶杯式據站姿,連續對著飛越在空中的白衣護士連開了三槍。
小趙只見武士刀寒光閃閃,手上的警棍像是切片小黃瓜那樣變成小圓片圓柱砰砰乓乓落在地上。他幾乎跌坐在地上,又像是突然驚覺到地面上滿是犧牲者的血跡似地,往後跳了一下,整個人靠在後面持槍的警官身上。
白衣護士空中挨了三槍,然而沒有如李友福預期般重傷萎倒在地上,只是藉著槍擊的衝擊力量像後面退了幾公尺,兩手的長刀仍然高舉著…明顯可以看見白色的護士服胸口三個圓圓的黑窟窿,
「要命!那不是殭屍,那是金鋼狼!」小趙大叫,也不知道他是害怕還是在開玩笑?
槍擊的傷口沒有流血,護士突然裂嘴冷笑,用湖南口音喃喃自語道:「主人交代…殺光…」
沒等護士說完,「碰!」一聲巨響,李友福對著她胸口又開了一槍,巨大的衝擊力鎮得她踉蹌倒退了幾步。
但是除了胸口多了一個新的黑窟窿之外,根本傷不了她。
「殺光入侵者…」她仍然裂嘴冷笑,同時一步一步逼近過來。
「笨蛋!都給我開槍!」面對著打不死的白衣護士節節進逼,小趙大吼大叫。
「碰!」「碰!」「碰!」「碰!」「碰!」「碰!」
硝煙味伴隨著槍聲大作的巨大迴音,震耳欲聾。
但眼前發生的這一切令偉翔忘記了要遮住耳朵,因為這個打不死的人形怪物的出現,早就令他大腦整個在邏輯打岔伴隨劇烈的耳鳴下當機了。
「喀拉!」
「喀拉!」
「喀拉!」
三把手槍亂射之下,一下子子彈都打光,地下室突然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叮!叮!叮!」滿地彈殼跳動跟滾動的聲音。
此時,偉翔才像是從中風狀態回神過來似地,用力拍了周圍幾個警官的肩膀大叫:「跑!快逃!」
「快點,往車道入口有光線那邊逃!」
他轉身跑了一兩步,發現警官們都還維持著持槍的姿勢沒反應過來,連忙又回來,用力抓住李友福的雙臂大吼:「那怪物打不死的!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哇!救命啊!」隨著小趙沒命似地奔逃亂叫,眾人才踉踉蹌蹌轉身跟著發足狂奔。
「對著光線那邊跑!」偉翔繼續大叫著:「不要停下來!」
「嗚哇!」驚悚的慘叫聲迴盪在空曠黑暗的地下室中,顯然有人已經遭到殭屍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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