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血色中秋
作者: 冷擎
劉皇后領著獨孤漠聊了大半天,終於把女人家的各種瑣事,心情,抱怨等等訊息都交換完畢。收了茶盅,芍藥又問了一次是否要跟王欽若問話?劉皇后這才想起有這麼一回事。她拉著獨孤漠來到前廳,自己坐了主位,獨孤漠仍然坐在客座上。只見王欽若垂手站在前廳的中央,個頭矮小肥胖,長相福泰福泰的,只是脖子處有一個大瘤。我們現代稱為甲狀腺腫大的疾病,當時這種病算是普遍,因為飲食中缺少碘而造成的大脖子病,古時候稱為「癭」(讀音:影),因此才會把王欽若稱為「癭相」。
癭相出身江南,在朝廷中素與寇準對立。兩個人一個是南方人,一個是北方人,王欽若走的是陰柔路線,寇準走的是剛直路線,王欽若愛打小報告,常常用陰謀論的言語來提醒當權者要提防忠直的大臣;寇準則是不屑打小報告,有事就直說,而且說到激動處還會罵人。雖然朝廷中的大臣都怕王欽若也怕寇準,但是比較起來,怕王欽若多一些。畢竟犯在寇準手上,不是自己失職就是能力不足;犯在王欽若手上,有可能本來是白的硬被說成黑的。也有人認為,王欽若主要就是為了南方各省的大臣爭取個人權益,為了增加朝廷中南方大臣的數量,不擇手段詆毀北方出身的大臣,屬於黨爭的行為。如果就事論事,為國家利益而爭,倒也是好事,可惜他偏不這樣,為了掌握權力,不擇手段進讒言就是要打垮對手。善惡是非在政治上本來就難以論斷,一個好的大臣難免也執行過不好的政策,相對的,一個壞的大臣可能也執行過好的政策。不過我們就實際的情況來看,進讒言是事實,明知是惡而繼續做下去,而且進讒言這件事情並不是被逼的,而是自己捏造的,如此可見當時他的內心是有陰暗的一面。
「王副座,你呈上的假人蔘奏章我看過了,這裡面列的幾個嫌疑犯的名字,看起來並不太可能做這種事情,你這名單是從哪裡來的呢?」劉皇后並沒有跟癭相玩甚麼花樣,坐下來就直接問他奏章的內容。
「啟稟娘娘,這名單的上面的名字,都是從市井消息中得到的,有沒有犯罪的事實,可以請大理寺調查或者審問,就會知道了!」王欽若常常誣告,但是沒有任何犯罪事實就審問大臣,並不適當。在北宋當時也不會懲罰誣告的人,因為諫官制度的發達,芝麻小事也被拿上來告狀是常常發生的。而且趙家人當皇帝,最怕的就是有人密謀造反,所以更需要大臣們互相告狀互相監視,皇帝這龍椅才能坐得安穩。
「今日找你來,就是本宮也從市井消息得到了你的名字,本宮也在想,是否你先自清比較妥當?本宮先安排大理寺調查與審問你,再來看名單上面的大臣是否也需要調查,你的看法呢?」
行啊,劉皇后妳這招狠,想要先把我打入烏台大獄?門兒都沒有,從來只有我推別人進去烏台,哪有我被人推進去的道理?更何況這事情天衣無縫,愛查就盡管查吧?「啟稟娘娘,微臣一向忠於皇上,忠於朝廷,安排大理寺調查與審問微臣,微臣一定配合辦案。不過就是怕其他人聽到風聲,湮滅證據,是否所有人一併請大理寺調查審問,以免有漏網之魚?」癭相仍然神色鎮定地微微躬身說道。
之前就知道癭相難對付,果然抓不到他的把柄。看來,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如果癭相你選擇跟本宮作對,那麼,本宮也樂意奉陪。
「那你可知你是甚麼事情被市井消息給抓到把柄的嗎?」
別傻了,就算我知道,也不會自己招供吧?「微臣不知,請娘娘明示。」
「你聽好了,兩個事情。第一個是拿契丹人的假人蔘,硬塞給太醫署,傷害龍體,這是欺君之罪。」劉皇后才說到這邊,癭相很識相地跪下了,不過劉皇后繼續說道:「第二個是私通契丹人,與契丹大丞相私下密約,這是謀反之罪。」
宋朝雖然不殺文官,可還是有例外的,欺君與謀反,這就是罪大惡極,不只是會被殺頭,誅九族也難免。
唉!看起來不能跟劉皇后作對,咱們還是識相一點,討饒服輸吧?「娘娘明察,這兩件事情微臣都沒有做,鐵定是有人誣告!娘娘您的心像鏡子一般明亮,肯定能還微臣一個清白!」癭相跪在地上拼命叩頭說道。心裡面還想著,反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就不相信劉皇后妳不會年老色衰?等妳失寵之後,再來整治妳也不遲。
「你剛才不是說,一併交給大理寺嗎?怎麼又會是本宮來明察了?」劉皇后笑著說道:「本宮也知道你對皇上一片忠心,但是這忠心如果沒有走走腦子,豈不是害了皇上又害了自己?」
雖然不清楚癭相打的甚麼主意,不過他這麼快就認輸求饒,倒也出乎意料之外。
「娘娘明察!娘娘明察!」癭相一反之前與韓貪狼會面時的賴皮姿態,拼命求饒,這點讓獨孤漠感到很反常。但娥姐姐處理這種事情應該有她的尺度,從欺君與謀反,輕則以讓王欽若貶官流放海南,重則是會誅九族,麻煩的就是證據都被毀滅了,缺乏證據也無法定罪。
「這樣吧,本宮先處理假人蔘的事情,今後太醫署的奏章就直接送皇上,不用再走太常寺,丞相這一路了。說直白一點,就是拔了你對太醫署的管轄權,你認為如何?如果不服,現在當面跟本宮說清楚。」劉皇后剛才早就先對太醫做這樣的處置了,現在跟王欽若講,如果王欽若反對,就表示其中可能有貓膩,如果不反對,也就順理成章奪了王欽若對太醫署的控制權。
「娘娘聖裁!娘娘您決定怎樣做,微臣絕對遵照您的指示辦理!」癭相也不是笨蛋,知道劉皇后一定把假人蔘的事情查清楚了,才來回頭問自己話,現在又扯上了通敵的罪名,整個棋盤都被劉皇后給掀了。都知道這個劉皇后心如鐵石,如果自己不認輸,只怕下場悽慘,過去陷害過的人正等著自己失勢要借機報復,不如這盤棋別下了,保住位子要緊!只要權勢仍在,暫且當一回劉皇后的鷹犬走狗,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各路的奏章都送到我這邊來了,該查的還是要查的,就是怎麼判怎麼定奪的考量而已。王副座日理萬機,本宮也不跟你事事都去計較,只是勞煩王副座多用點心,日後遇到有甚麼重要事情,記得拿出來討論大家商量,可別一個人霸住棋盤亂下棋啊。」劉皇后仍是笑中帶刀說道:「王副座,如果不嫌棄本宮出身寒微,有事就來找本宮討論商量,這樣可好?」
「啟稟娘娘,微臣遵旨,日後任何事情都會跟娘娘商議之後,請娘娘定奪!」呼!好險,逃過一劫!癭相不禁在心裡面暗自高興,原來劉皇后是吃軟不吃硬的角色啊?
「王副座,要是想明白了,就下去吧!」劉皇后又拉著獨孤漠,沒理會癭相,兩個人走入後堂,癭相又跪了一盞茶時間,才起身對著劉皇后的空位子鞠躬行禮,慢慢退出宮外。雖然這行為非常做作,可是聽了芍藥的通報,劉皇后心裡還頗為受用。
王欽若一走到宮外,急得直喘氣,眼下先脫身要緊,之後要跟劉皇后對著幹,還是要順著劉皇后,自己還得琢磨琢磨。畢竟女人的天敵是歲月,先忍一忍,等劉皇后年老色衰,或者有新的宮娥得寵逼劉皇后被冷落,再來反將她一軍,清算總帳也不遲。唯獨假人蔘的事情也真的是失誤,太不小心了,幸好藥王山莊燒得一乾二淨。但是現在唯一擔心的事情是,清點火場時,怎麼少了關在地牢裡面的那個信差?如果這個信差出面指認通敵的具體事實,這就糟了!這逃走的信差可得及早滅口才行。可是話又說回來,現在新任的信差要如何處置,有甚麼方法可以一石二鳥呢?
通敵?劉皇后妳這形容也太嚴重了一點吧?不過是跟契丹大丞相韓貪狼交個朋友罷了。不過這事還真的是老狐狸遇上了狐狸仙,落了一個灰溜溜的賠本生意。這韓貪狼狡猾異常,本以為搭上線,萬一大宋朝滅亡了,還可以借這條線避免滅頂之災,討一個官職在契丹人底下做官。這想法太天真了,根本就是與虎謀皮!幾次與韓貪狼交手下來,沒有不輸棋棄子的,還指望他能在滅亡大宋之後保全自己?只怕到時候他還落井下石呢!
既然劉皇后吃軟不吃硬,只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裝孬就可以了,並不礙事。現在就是還有幾手棋得下完,凡是被我王欽若盯上的,網裡的大魚一條也別想跑!
「到馬行街!」癭相對自己的車夫說道。馬行街也是商店聚集的地方,不過這一帶沒有墨家店鋪,當初選擇這裡來做為與契丹信差密會的場所,主要也是看上這邊龍蛇雜處,胡人很多,如果有契丹人來,也可以喬裝成為商旅,不至於被懷疑。車夫讓癭相在遠遠的地方就下車了,癭相矮小的身材,很容易被認出來,不過他有解決方法,他先進入一個民宅,過一會兒,踩著高蹺出來,喬裝成為一個胡人,走著走著在一個閃身沒入人群中消失不見。不過癭相沒注意到,民宅的屋頂上趴著一個貴公子,居高臨下看著這個喬裝打扮的胡人,穿街走巷,走了很長一段距離之後,進入一個炊餅舖子。貴公子跳下了屋頂,故意路過炊餅舖門口,招牌就是寫在木板上的四個字:「武記炊餅」,貴公子搧著扇子走了。過了不到一盞茶時間,街角來了幾個乞丐,偶而不經意盯著「武記炊餅」瞄一下,不過炊餅舖今天生意不好,幾乎沒人上門,那個進去的胡人一時也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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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曄,要你辦的事情,現在進行得如何了?」密室中,癭相脫去了高蹺與喬裝,對著角落站著的人說話,這人右手齊肩被削去,臉部與身上則是佈滿了傷疤,也是胡人打扮,見到癭相進來,恭敬地行了禮,回道:「稟主子,客人已經帶來了,現在正住在夏國公李元昊府上。」
「你有注意四周,確認大魚上鉤了嗎?」癭相關心地問道。只是不知道他講的大魚是誰?
「稟主子,確認了,大魚已經上鉤,跟蹤我們已經兩天了,我們可以隨時下手殺了他。」仇曄語氣十分有把握地說道。
「客人已經拿到李元昊的家傳寶刀了嗎?」癭相繼續問道。
「李元昊把那寶刀當成聘禮,交給了契丹皇帝,大丞相已經將寶刀取得,交給了客人。李元昊那小子還在做皇帝夢,沒發現寶刀在客人身上。」
「呵呵呵!皇帝夢啊?我們這就推他一把,提早幫他完成心願!」
「你選一個城外僻靜的地方,帶著客人每天去一趟,確認大魚有跟上,假裝讓客人用李元昊的家傳寶刀交易你手上的寶物。」
「如果大魚沒有吃餌,就故意不成交,如果大魚吃餌了,就由客人來動手。」
「開封府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隨時配合。」
「遵命!」
癭相又換回了胡人裝扮,從炊餅店後門穿過民宅,出現在另外一條街上走了。
仇曄則拿著一個綢緞包起來的,看起來像是寶劍的東西,從炊餅店門口走出來,往城外走去。很快的,那位貴公子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遠遠跟著仇曄,也走向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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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城南,十里地左右,有一片樹林,樹林中有幾處開闊的地方,放著石桌石椅供人休息。這地方不是官道,加上樹林茂密,因此很少有百姓在這邊出入。
仇曄走在前頭,一個英俊高大而且十分健壯的胡人跟在他後面,胡人背上背著一個沉重的包袱,兩人來到樹林中,找了石桌石椅坐下。胡人從背上的包袱中拿出了一口寶刀,刀鞘用黃金裝飾,鑲嵌著翡翠寶石,刀柄也同樣是黃金的,這胡人將寶刀出鞘一半,寒光閃閃,確實是一把非常鋒利的寶刀。
胡人對仇曄說道:「寶刀在這裡,你可以拿去檢驗看看?不知道仇兄你是否把貨物帶來了呢?」
仇曄拿過寶刀,仔細查看,過了一盞茶才放回。從自己背上將那把綢緞包起來的寶劍解下來,將綢緞拉開,竟然不是寶劍?!就是一根生滿綠銅繡的青銅竹杖,看起來是仿竹子形狀製作,每三吋有一個節,這竹杖大約四尺多,由於生滿了綠銅繡,不是很起眼的一個寶物,但可能歷史悠久,具有收藏價值。仇曄沒有把綢緞全部褪開,只是褪了三分之二左右,將青銅竹杖放在石桌上,與寶刀並排著。
「蕭先生,這是我們珍藏的寶物,中原丐幫幫主的信物,青銅綠竹杖。」仇曄說道:「但這東西不給驗貨,給你一盞茶時間決定要還是不要?」
說完,仇曄站了起來故意遠遠地踱步來回走,沒多久,這個蕭先生也站了起來,同樣也是來回踱步思考。
忽然一個人影從樹林間竄出,直奔石桌,拿了綠竹杖就跑。仇曄大叫道:「有小偷!」那姓蕭的胡人,武功也不含糊,似乎早就算準了小偷的去路,已經站在那邊攔住了小偷,一手拿槍,一手拿戟,馬上一個殺招出手。小偷立刻止步停了下來,原來竟然是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乞丐!白髮蒼蒼,衣衫襤褸,兩條腿都廢了,單用一隻拐杖點地行走,右手則拿著剛才搶來的青銅綠竹杖。樹林裡面的風吹拂著,白髮不停地在老乞丐臉上飄來飄去,不過他一動也不動,盯著眼前這個蕭先生。
「蕭觀音奴!」老乞丐認出這個胡人的身分,大罵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到開封來撒野?」
「久違了,老幫主!」蕭觀音奴拱拱手,說道:「其實我比較喜歡你們宋人叫我『蕭破軍』。」
「我一直想來開封走走,本來是想說佔領了開封之後順路觀光,但就怕那時候整個開封城已經是燒成廢墟了,所以跟著夏國公一起先來一趟,沒想到遇見您老人家。我還覺得納悶,怎麼老人家不幫我們契丹大丞相當信差,反而今天當起了小偷呢?」
這蕭破軍的漢語頗為流利,顯然受過極好的漢學文化教育,屬於契丹的貴族階級。
「蕭觀音奴,這丐幫鎮邦之寶綠竹杖,本來就是丐幫所有,今天是老天有眼,物歸原主。既然你也來了,那就正好,除掉你跟除掉蕭七殺,只是順序問題而已,今天就你先來受死吧?」原來這老乞丐就是日前從保州觀音寺不告而別的丐幫幫主蔡老丐,他說需要先取回一個信物,看來就是他手上拿著的這根青銅綠竹杖。
「哈哈哈!」蕭破軍說道:「那你最好要快點動手,毒王已經在你那根綠竹杖上面下了劇毒,不知道你現在有甚麼感覺?說真的,要不是仇曄使這招詭計先陷害你中毒,我還真的沒有把握能跟您老人家較量呢!」
老幫主只顧著搶綠竹杖,卻沒想到有這麼一個歹毒的陷阱,低頭一看,拿著綠竹杖的右手已經變成黑色。「哼!那我就拉你陪葬!」老幫主運勁,右手的綠竹杖點向蕭破軍的胸口。蕭破軍左右手的槍戟也同時發動,隔開老幫主的綠竹杖,兩人以快打快鬥在一起,雖然綠竹杖上粹了劇毒,但蕭破軍也怕被劇毒給碰到,出手就有些顧忌,防守居多,就是想要拖延時間等待毒性發作。此時真正麻煩的是,已經中毒的老幫主,一方面要運功抵禦毒性的蔓延,另一方面要跟蕭破軍對打,本來還能打成平手,幾十招過後毒性又持續蔓延,導致老幫主逐漸落入下風。
蕭破軍使出的金剛伏魔印,威力又比曳落河的死士來的大,主要原因是因為他拿的槍與戟尺寸比曳落河拿的槍戟尺寸要大上一倍,因此可以遠攻也可以近守,重量也比較重。而且,蕭破軍號稱契丹武學天才,自學練成《慕容帛書》中的「金剛伏魔印」絕學。當年慕容白曜蒐羅了中原各門各派的武功,運用亦僧亦道大師傳授的千手觀音掌,獨創了「金剛伏魔印」,能剋制《慕容帛書》中所蒐羅的所有武功,丐幫的絕學綠竹杖法當然也在其中。老幫主廢了雙腿,只能靠左手支著拐杖,下盤就不夠穩固,也少了一隻手可以輔助。更糟糕的是,蕭破軍熟讀《慕容帛書》,綠竹杖法的招式瞭然於胸,約五十招左右,「庛!」一聲胸口被槍尖掃中,流出血來。
眼看右臂整個已經變成黑色,劇痛難當,老幫主仍不肯退縮,拼命猛攻,蕭破軍則故意採取拖延戰術,硬是要拖到老幫主劇毒攻心。「庛!」老幫主左手被戟給劃中,這傷口比較深,鮮血泊泊流出。蕭破軍仍頗有耐心,維持著拖延戰術,但偶而也反守為攻,看起來他的策略奏效,老幫主已經感到不支。
「噢!」仇曄趁老幫主沒注意到他,故意用了一根長的竹竿,打在了老幫主支撐用的拐杖上,雖然拐杖沒給打斷,加上老幫主內力雄厚,拐杖也沒有移動,但這個干擾造成了老幫主一個破綻,蕭破軍一腳將老幫主踢倒在地上,飛出了幾丈遠。劇毒已經擴散到老幫主的臉了,有大半的臉已經變成黑色,加上傷口失血嚴重,老幫主雖然努力掙扎,但再也爬不起來。仇曄這招得逞,不自覺得意起來,看到老幫主掙扎了幾下之後一動也不動,連忙拿起石桌上的寶刀,對蕭破軍說道:「大將軍,你來動手吧!」
蕭破軍沒有接刀,只是轉頭望向遠方說道:「你沒有資格命令我!」
「你把刀放著,我想動手的時候我會動手。」
「你沒殺過老虎,不知道垂死的老虎最危險!你還是乖乖站在旁邊看,不要在這邊礙事。」
仇曄被蕭破軍的傲慢氣得七竅生煙,萌生一個念頭:「殺一個中毒又重傷的垂死老叫化子,我自己來也可以,用不著看你的臉色!」
於是把心一橫,抽出寶刀,來到老叫化子面前。他先用腳踢了一下老幫主,並沒有反應,於是舉起刀來用力刺向躺在地上的老幫主。
「啊!!!!我的眼睛!」不知怎麼地,本來拿刀刺向蔡老丐的仇曄竟然摀著左眼,臉上還有身上則是佈滿了許多的血跡,這血跡是黑紫色的,看起來就是明顯就是毒血。
原來蔡老丐自知已經不活,這毒王的毒藥他已經對付過一次,這一次毒王下的毒比上一次更猛烈歹毒,才沒多久就劇毒攻心。但是他不甘心自己就這樣死去,於是吸了一大口血,將綠竹杖含在口中,當仇曄靠近的時候,運用剩餘的內力將毒血噴出。本來如果仇曄沒有想要自己殺掉老幫主,這毒血應該是要噴上蕭破軍的,現在則是仇曄被直接噴中左眼,劇毒入眼,毒血也沁入臉上,手上,劇痛難當,不停地在地上打滾哀號。
蕭破軍不管正在哀號中的仇曄,搶下他手上的刀子,內力激盪,寶刀射入老幫主的胸口,不過老幫主沒有反應,顯然早就已經毒發氣絕了。
「救我!大將軍救我!」仇曄抱住即將離去的蕭破軍的小腿求救。
嘆了一口氣,蕭破軍將仇曄拎起來,問道:「真的要我救你?」
仇曄用力點頭,劇痛已經讓他眼淚鼻涕滿臉都是了。
蕭破軍也沒說甚麼,右手一個起落,將仇曄拍昏過去,拉開他摀著眼睛的手,看起來眼睛整個都是黑色的。他拿出了一條手巾,遮住自己的口鼻,然後又拿出一條手巾,右手隔著手巾用力往仇曄中毒的眼睛撮去!竟然硬生生將他那中了劇毒的眼睛挖了出來。
隨便用了手巾塞住仇曄的眼眶先止血,蕭破軍扛起仇曄,很快地消失在樹林的盡頭。
一個貴公子從遠遠的樹梢上踏著樹枝飛躍過來,落在老幫主身旁,輕聲叫道:「老幫主!老幫主!我是醫者!」
可惜老幫主已經沒有反應,柴青城看著老幫主緊握在手上的綠竹杖,猶豫著是否要將這寶物帶走?
聽到了遠方傳來大隊人馬的吵雜聲音,轉念一想,發足狂奔離開樹林。
很快的,一大隊的開封府捕快來到了現場,這一切都按照癭相的設局,分毫不差地運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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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夏國公府,晚餐時分。
李元昊正在宴會中跟賓客們喝酒玩樂,突然家丁來報告,說是有宮裡的太監來了,皇上有事要宣夏國公問話,李元昊連忙要家丁帶太監去書房候著。他正拿著毛巾擦臉,準備要去書房的時候,府上管事的進來了,附耳對李元昊說道:「王爺,大事不好了,丐幫幫主在城南樹林中被殺害,胸口插著的兇刀,被人認出來是咱們的家傳寶刀!」
李元昊一時沒有會過意來,問道:「不對啊,那個家傳寶刀不是當做興平公主的聘禮,本王親手交給契丹皇帝了嗎?怎麼可能又跑回到開封府來,還插在死老叫化子身上?肯定是認錯了!」
管事的說道:「本來我也不信,剛才開封府要我親自去看…這一看,媽啊!還真是見鬼了!王爺啊,那千真萬確是我們家的家傳寶刀啊!我都看了幾十年了,不會錯的!」
「那本王去跟皇上說,就說那寶刀被人偷了,被人拿去殺死丐幫的老叫化子。不就一個老叫化子嗎?應該也是十兩銀子可以擺平的事情!」李元昊推開管事的,就要走去書房會見宣詔的太監,才沒走幾步,不知怎麼地右眼眼皮狂跳,似乎冥冥中有災難要發生,於是回頭問道:「皇上可曾經單獨宣本王進殿問話過嗎?」
民間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李元昊當然也是相信這個的。
管事的苦著一張臉,慌慌張張地回答道:「回王爺,從來沒有過!別說是王爺您了,其他王爺也不曾有過單獨面聖的,每回都是節慶祭典的時候,一大群王爺們一起去的。」
李元昊這人行事莽撞衝動,但他天性聰穎,也熟讀歷史,他當然知道,一般沒有急事,何必單獨宣他入宮呢?甚麼事情急到需要在這向晚時分來處理,不能說要他明天參加早朝,朝會之後問話就好嗎?按往例,一般王爺是不參加早朝的,所以,如果皇上有事情,也就是通知某日來參加一下早朝,早朝之後留下來問話,沒這種單獨宣自己進宮的慣例啊??難道有甚麼事情被皇上知道了嗎?
「去一趟皇宮不打緊,關鍵在於這個『單獨去』就很危險。」李元昊現在酒意醒了,由於他猜疑心非常重,馬上判斷認為是自己跑去契丹給興平公主下聘的事情東窗事發了,而且,這個聘禮不知為何跑回開封,還插在老叫化子的屍體上?
「難道是老叫化子從契丹偷回來,不知甚麼原因他跟人械鬥,被人用本王的家傳寶刀給捅死了?」
這中間疑點太多了,一時半會兒也無法弄清楚,就算現在去跟皇上說話,萬一皇上把證據往自己眼前一放,厲聲質問,而自己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不還是一個死?
「本王不去皇宮了,只怕皇宮現在埋伏著刀斧手等本王去自投羅網。本王現在得先離開開封府,到城外咱們打獵住的小木屋躲起來,等到風頭過了,再去一趟契丹問問看這婚事還算不算數?」李元昊對管事的吩咐道:「你先備馬,放些盤纏乾糧,給本王兩刻鐘時間,時間到的時候你去回太監,說王爺打獵還沒回來,請太監先回去,明早你再去跟宮裡太監探探口風?」
管事的回諾,去準備了。李元昊連夜騎著馬出城,跑去打獵的小木屋躲起來。兩刻鐘時間到了,管事的去書房找太監,竟然太監也不在了!
「真奇怪!今天怎麼連續發生怪事呢?」管事的搔搔頭,吩咐底下的人去找找看,是否來通報的太監跑去花園閒晃了?自己則趕著去忙別的事情,畢竟李元昊酒宴才到一半,受邀的達官貴人都還在堂上吃吃喝喝,一個不小心沒招呼好,可是會挨鞭子的。
只是,匆忙之中,沒人想到過,這個假太監,其實就是癭相派來,點燃這一切災難開端的導火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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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街上到都在傳,『夏國公李元昊用家傳寶刀殺掉丐幫幫主,畏罪潛逃。』的消息,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宜笑跑進天香堂門廳大叫。
「也有在傳『李元昊以家傳寶刀為聘禮,要迎娶契丹興平公主』的消息!」宜修跟著衝進門大叫。
「丐幫幫主被李元昊殺掉?」獨孤漠第一時間並沒有立刻相信謠言,反而皺著眉頭思索道:「麻大的武功雖然不錯,但是兩三個麻大加起來應該還敵不過一個丐幫幫主啊?」
過不了多久,朱悅與柴青城也從門外走進來,見到大家都在,朱悅嘆了一口氣說道:「剛才我們去了一趟開封府衙門,確認死者是老神丐沒錯,昨天在城南樹林中兵解了。」
突如其來的噩耗,蔡老丐的死訊已經證實了,獨孤漠控制不住激動的情緒,兩行眼淚滴了下來。朱悅走過去牽著她的手,也沒說什麼。
「不過,凶手不是李元昊。」柴青城嚴肅地說道:「主謀應該是『癭相』,幫凶是契丹的蕭破軍與已經死掉的毒王!」
「老幫主直接的死因是塗在綠竹杖上的劇毒,間接的死因是與蕭破軍對戰。小柴柴我跟著癭相的爪牙也到了城南樹林,沒膽子靠太近,等到蕭破軍走了小柴柴我才下去看,老神丐卻已經毒發身亡了。唉,毒王應該是發現,第一次下毒沒能毒死老神丐,所以改了毒藥配方,抹在綠竹杖上…這新配方實在太可怕了,以老神丐的武功,不到兩刻鐘時間就藥石罔效。」
「所以是癭相惹出事端嫁禍給麻大?那這樣麻大去開封府衙門說明就好了,為什麼要逃走?」宜笑覺得奇怪,想不明白。
「逃走不就是坐實了這個案子嗎?」宜修也覺得怪。
「原先癭相就是要逼反李元昊,來證明自己長期懷疑黨項人謀反的論述,但沒想到竟然是利用老幫主的兵解來設套。」朱悅懊惱頓足道:「這點怎麼就沒想通呢?而且,蕭破軍出現在開封城,這也是天大的事情…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事情發生呢?」
「小朱你可先別急,這麻大天天惹麻煩,到處說自己即將做皇帝,遲早也要出事情。就算不是癭相設套,過一陣子他與契丹興平公主的婚約曝光了,都還是要面臨國法的制裁的。」柴青城比較看淡生死,自己先找了位子坐下,說道:「但是我不認為這事情這麼簡單,李元昊帶著蕭破軍進開封城,蕭破軍帶著李元昊給契丹公主的家傳寶刀,似乎這是癭相與韓貪狼的合謀,否則癭相怎麼會叫得動蕭破軍呢?」
朱悅先讓仍在哭泣傷神的獨孤漠坐著,自己也找了旁邊的位子坐下,說道:「麻二哥提醒的極是,老神丐的事情我確實是過於鑽牛角尖了,反而見樹不見林。」
「策反李元昊,等於是策反黨項族人,黨項族人造反,大宋朝西北就要發生戰爭。」
「這種規模的陰謀,只怕是韓貪狼才想得出來,而癭相也只是他的一個棋子。癭相害怕老神丐半夜行刺自己,以老神丐的武功,也不是隨便求助武林中三教九流的人就能夠抵擋的。所以,癭相也只能找韓貪狼幫忙,派遣蕭破軍來協助除去癭相的心腹大患,逼反李元昊…。乍看之下,這盤棋都還照著癭相的想法在走,可是癭相只顧著剷除老神丐與李元昊,沒想到他處心積慮布局,卻扎扎實實地落入了韓貪狼的計中計。」
「朱公子,你這樣說我就懂了,契丹在大宋朝的東北,黨項族人在西北,兩邊都出兵攻打大宋,這樣子大宋不亡國也很難!」宜笑一臉擔憂,急著說道。
「如果朝廷抓到麻大呢?是不是這樣就可以避免韓貪狼的陰謀呢?」含著眼淚獨孤漠也覺得事態嚴重,有點著急地問道:「或者是有人能從中協調黨項人?避免再被各方勢力煽動而跟朝廷過不去?契丹大軍即將要開拔進攻了,如果這時候西北沒有人穩住,黨項族只要跟著亂,大宋朝就算沒滅亡,國土也要少一半一上吧?」
「可能可以阻止一部分韓貪狼與癭相的計畫,但並不是全部。」
「癭相的算盤通常是連環的計策,他既然能借蕭破軍的手,除掉能證明自己通敵的丐幫老幫主,那麼,自然也已經有了能除去李元昊的計策。」朱悅沉吟道:「但是癭相繞這麼大彎逼反李元昊,目標只是要在皇上面前證明自己的看法正確嗎?」
「我倒是認為,癭相的目標是要除掉寇丞相,因為寇丞相主張對黨項族採取寬容政策,但是癭相認為這是養虎為患。如果李元昊造反,就等於說明寇丞相的政策是不對的。」柴青城拍著摺扇說道:「癭相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即使聯合契丹人來對付寇丞相也在所不惜。總而言之,寇丞相沒下台,他就沒有消停的一天。他這執念可深著呢!小柴柴我身為癭相的醫生,偷偷聽到太多次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癭相私心想對付寇丞相,剛好被韓貪狼利用來瓦解大宋朝,然後契丹大軍再趁虛而入。」朱悅停了一下,苦著一張臉,卻又力圖振作地說:「繼續在這些環節中糾纏下去,只怕我們自己也無法全身而退。」
「睡仙的預言,『殺破狼,滅大宋』,眼看就要成真了!我們還是得回到阻止『殺破狼格局』的形成這條思路上,否則大宋朝老百姓都會落入萬劫不復的戰爭之中。」
「對!朱公子你說的對!我猜想啊,蕭破軍可能還在開封城,沒那麼快離開。我們只要抓住蕭破軍,或者殺了蕭破軍,讓他『殺破狼』少了一個『破』字,就可以阻止『殺破狼格局』!」宜修興奮地大叫,覺得自己的主意很不錯,滿是得意之色。
「辦法是好,可是開封城這麼大,哪裡去找蕭破軍呢?」柴青城疑惑道:「南皓雲派來的丐幫兄弟盯哨這麼久,我也是整天趴在屋頂上監視癭相的行蹤,竟然直到昨天蕭破軍出手殺人才知道他在開封城!」
獨孤漠本來正傷心著丐幫幫主的死,並不太想說話。不過畢竟這是老幫主自己的選擇,但這個選擇太過於情緒化,才使得局面直轉而下。如今他的兵解正好落入了癭相與韓貪狼的圈套,推動了黨項族謀反,如果繼續放任這個陰謀的擴張,大宋遲早要在黨項與契丹兩面夾攻下滅亡。情緒不是不能有,但是需要適可而止。
「剛才麻二哥說,蕭破軍是麻大帶來的,那麼就很有可能他就待在夏國公府那邊!」獨孤漠突然冒出一句話來。
柴青城搖搖頭,說道:「今早開封府尹就派人去夏國公府盯哨了,我們這些閒雜人等也不能接近。殺人的地方在城外,只怕蕭破軍沒有回到開封城,直接回契丹去了也說不定?」
獨孤漠不認同地說道:「麻二哥說的雖然有理,但因為今夜就是中秋夜的關係,進出城的人特別多,蕭破軍應該很容易就喬裝打扮來來去去的。」
「我怎麼總是有一種不安的感覺,覺得蕭破軍還在開封城中呢…不知道韓貪狼,蕭破軍這些人,是否在圖謀些甚麼呢?」
「這樣好了,南皓雲今天也會進城來,我請他帶上丐幫的人馬四處查看。義耳幫今年會來參加中秋慶典的,我也請他們編制結陣巡邏。」朱悅語重心長說道:「總之,敵人在暗處,我們在明處,還是要小心防範才是!」
「而且,老神丐突然間被謀害,丐幫上下此刻應該也是義憤填膺,想要抓到李元昊報仇雪恨的應該不在少數,就怕這時候又發生甚麼細故摩擦,仇恨越滾越大,最終一發不可收拾。」
獨孤漠眼中仍噙著淚,強忍悲傷說道:「待會兒我跟宜修、宜笑進宮拿月餅時,也請娥姐姐特別注意,昨晚的月亮是橘紅色的血月,今早就聽到了老幫主兵解的消息,真的令人不安…。希望今晚的中秋慶典可以順順利利,大家都盡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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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丐幫分舵。
多個小隊的義耳幫眾抬著幾十支去了葉子,但沒有除去枝條的毛竹過來,朱悅領著這一小隊人找到了南皓雲,拱手說道:「南兄,因為懷疑契丹將軍蕭破軍今晚可能會在城內現身,但開封城大,人又多,只能麻煩丐幫協助巡邏。」
丐幫中人每個都披麻帶孝,儘管對於老幫主的死有太多的憤恨,不過此時倒還能沉得住氣,配合著朱悅進行今天晚上的巡邏安排。
「義父含冤而死,我們又無法奈何主謀癭相一分一毫…小朱啊,你說人生最屈辱的事情莫過於此吧?」南皓雲一臉愁容,也拱手道:「自保州一別之後,我自覺缺乏江湖歷練,便向副幫主自請沿路到各分舵探詢,最終得知義父可能人在開封府,沒想到晚了一步…既然義父死前最大的心願是殺掉蕭七殺與蕭破軍,丐幫自然會鼎力相助,聽候兵者調遣。避免眼前的事態惡化,也避免有心人士假借義父的死來興風作浪,如果能有機會抓到蕭破軍,就可以慰藉義父的在天之靈了!」
堂內陸續來了十多名五袋以上的長老,朱悅分發了陣圖,對丐幫長老們說道:「請務必按照這份陣圖,結成六合陣來對付,如果沖散了,就結成三才陣或者兩儀陣,如此才能避免傷亡。」
「這一批狼筅(讀音:顯)請各自領取分配到陣中吧!」
南皓雲拱手說道:「諸位弟兄,等一下我帶大家按照陣圖訓練仔細。」又轉頭對朱悅問道:「這陣圖中有弓箭手,不過本幫幫眾不太會用弓箭,擅長使用粹了麻藥的吹箭,所以這陣中的弓箭手是否可以改為吹箭手呢?」
「南兄你太客氣了,當然可以改,兵法最忌諱的就是『墨守成規』。截長補短,因地制宜才是良策。」朱悅回道。兩人又談了許久,分配好丐幫,義耳幫巡邏的街道範圍,朱悅才離開分舵回天香堂。
丐幫與義耳幫的特性就是人多,但是武功並不高,可能一個曳落河死士就足以殺掉幾十個丐幫與義耳幫的幫眾。考量到這點,朱悅參考了《守城策》中的記載,還有冀州之戰的經驗,修改了自漢代以來的三才六合陣。這六合陣原本的陣型是,六個人結成陣,分成各三人的兩列,最前頭的兩個人拿短刀與大盾,再來兩個人拿長刀,最後兩個則一個拿長槍,一個拿弓箭。朱悅只是修改成,讓其中一個長槍手改拿狼筅。為何要拿狼筅呢?這是參考民間抓盜賊時的經驗,狼筅是去了葉子留下枝條的竹子,即使武功再高,也很難著力推開竹子的細枝條,但是細枝條很容易讓盜賊不自覺地閉上眼睛以避免受傷。因此用這個來干擾盜賊,就可以讓前面持長刀的士兵,或者後面持弓箭的士兵有機會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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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城的中秋,家家戶戶賞月的地方不是自家後院,而是來到夜市,一邊吃喝一邊欣賞各種表演。民眾們也不是只走一個夜市就回去了,畢竟進城一趟,常常都是走了至少兩個夜市才離開。墨家的表演舞台搭在州橋夜市附近,主要參與演出的都是墨家的年輕兒女們。這其實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讓年輕人互相認識,尋找自己喜歡的對象。當初劉皇后是在四川偏僻的鄉下聽到了有這麼一個演出的機會,才千里迢迢來到開封跳舞打鼓。秉持著兼愛的傳統,墨家的祭典並不排持外人參加,劉娥雖然生長在墨家村,可她並不認同墨家的觀念,並不算是墨家人,只是她並沒有主動跟別人解釋罷了。自從劉皇后的故事流傳開來之後,每年中秋這場歌舞表演就有了更多來自四面八方外地的墨家子女參與。除了受到劉娥麻雀變鳳凰的故事所吸引,中秋節表演一年比一年熱鬧,這背後仍然是因為大運河的便利,南北往來走水路比起陸路快很多的緣故。每年春節之後的元宵節,也是會有燈會,不過元宵燈會就是官方與達官貴人舉辦的,基本上是透過花燈來炫富比攀高低,與中秋這種老百姓自己舉辦的慶典有差異。
獨孤漠說的,請朱悅坐貴賓席,並不是甚麼體面的位子。墨家人彼此平等,因此也不可能有獨立的貴賓席,上座等等的設置,不過就是靠近舞台的民房屋頂罷了。但是這屋頂有屋頂的好處,柴青城在屋脊上放了幾個跨桌,四個夫人排排坐著喝酒吃點心,朱悅與阿青兩個人一桌,這樣子這一戶的屋頂就滿載了。州橋夜市附近的屋頂,似乎都是給「貴賓」們賞月與觀賞舞蹈用的,左右都是有華麗傘蓋的王公貴族,柴青城仗著輕功好,不時翻去另一個屋頂寒暄吃酒,來來回回非常忙碌。
朱悅上了屋頂才知道,開封城裡面有多少人?幾個夜市都燈火輝煌,沿著運河也有火把燈籠照明,運河把幾個大的夜市串在一起,因此往來的人都循著運河邊移動,真的是熱鬧非凡。此時北宋的開封府可說是人間天堂,遠勝過蘇州杭州,更別說是偏遠的金陵秦淮河畔了。更往遠處望去,遠遠地也可以看到皇宮張燈結綵,宮女除了安排好的表演之外,當天也可以在宮內的花園,草地上賞月。即使開封城內陰暗的巷道,偶而也會有行人,或者丐幫,義耳幫的巡邏隊伍,提著燈籠的微光緩緩流動著,彷彿螢火蟲飛舞。
「這是你第一次在開封過中秋,對嗎?」柴青城端著酒杯對著正襟危坐的小朱問道。
「是的,一切都覺得非常新鮮,開封府這般熱鬧,實在超乎我的想像太多了!我本來以為應天府已經是很熱鬧的城市了,來到開封才知道,自己還真是個土包子。」朱悅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
「哈哈哈!開封熱鬧是熱鬧,我到寧可回房州去。」柴青城不免抱怨自己籠中鳥的身分道:「表面上把王爺們都集中在開封,是皇上的恩德,但是說穿了就是就近看管,軟禁。」
「麻大這麼不老實,鬧出了這麼多事情,只怕又要連累我們一起受苦。明天晚上皇上擺下酒宴,大大小小的王爺們都得入宮點名,我還真不希望讓皇上想起還有我這麼一個小小的鄭王呢!唉,不談這掃興事情。今晚月色真美,還是趁此良宵佳節,好好大醉一場才算風雅呢!」
正說著,本來表演著各種民俗舞蹈的三個舞台有了不同的調度,一個舞台上有十幾個少女唱著歌,呼應著主舞台上的舞蹈,還有一個舞台上則是樂隊,鼓樂聲開始越來越熱烈。今晚的壓軸戲是獨孤漠的嫦娥奔月,幾十個墨家少女在中間最大的舞台上繞著圈圈奔跑同時跳著胡旋舞,中間有大約七個女孩,不知道是不是應著七仙女的數字?但是朱悅認真看了一下,這七個女孩的輕功都很好,顯然都是練過墨家雲足的。獨孤漠一開始是穿著獵裝,在七仙女中遶啊繞的。后羿的舞蹈就不是胡旋舞,應該是屬於某個地方的民族舞蹈,動作帶著剛毅肅殺,整個場面看起來聲勢非常壯觀。
「原來漠姐姐一開始演出后羿,是要上崑崙山向王母娘娘拿到長生不老藥的片段啊?宜修跟宜笑好像也在七仙女中,只是臉上粉抹太厚了,一時之間不容易認出來。」朱悅看了半天才看出個端倪來。
「嗯,宜修姐與宜笑姐都在七仙女之中,其餘的仙女從各地方的墨家村來,前幾天都來過天香堂打了招呼。」阿青老實認真地回答道:「宜修姐還在計較著,明後年漠姐姐就應該要把嫦娥的位置讓出來給其他姊妹們了,不能老是霸著嫦娥位置不放。」
雖然阿青講得極為普通,朱悅卻聽者有意,覺得宜修是趕著漠姐姐該嫁人了,心中既覺得高興又覺得空虛。高興的部份就不說了,自然是因為如果漠姐姐現在想嫁人,對象當然就是小烤鳥囉!空虛的部份…那還真的是別提了,朱悅自己知道,除了窮,還是窮…明年開封府有省試,考上就可以獲得正奏名,並且參加殿試,自己能不能夠配上漠姐姐,就得要靠這一次的考試了!
當然這是朱悅自己想的,他既無法突然之間賺大錢,也不可能突然之間裂土封侯,連最起碼的一間房也沒有…工作呢?就是墨家的兵者,但是這個頭銜只要是不打仗,其實就是個空殼子。唯一能用來翻身的,就是科舉考試。此時的自己已經考過了地方上的解試,算是個舉人了,接下來就是繼續往上考省試。要能通過省試,就是「正奏名」,還要在更上一級通過殿試才能當上進士。不過他也沒問過獨孤漠…應該說,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他私下揣摩了很多種問法,是要問說:「漠姐姐,你如果要嫁人,心裡面可曾想過標準是幾品功名的?有多少錢財的?」還是問說:「如果中了進士,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伯父提親了呢?」
乘著酒意,看著表演,一邊看腦中一邊胡亂地推敲著,雙手無意識地跟群眾們一起拍著…與其煩惱未來的事情,不如享受此時此刻的歌舞,才是快意人生吧?
附帶一提,宋朝的科舉分為解試、省試、殿試三級,一般讀書人都可稱為秀才。只是說,為了區別,有些時候還會稱為「不第秀才」,就是指還沒考上解試的人。解試通過就是舉人,省試通過就是正奏名,也稱為貢士(貢生),殿試通過才是進士,同時也會分出狀元、榜眼、探花的名次。
接著獨孤漠與七仙女都使出了輕功,在舞台上飛舞跳躍,有時候藉著其他女孩的肩膀,手掌,有時候則是藉著舞台的柱子,每個仙女身上都有長長的彩帶,如此飛來飛去果然像極了王母娘娘的仙宮。觀眾看到這邊,不覺地瘋狂喝采,簡直比看雜技還要過癮。之前葛少淮說年年都帶著老婆孩子來看,這話不假,朱悅看著看著腦子都空白了,只剩下獨孤漠翩然起舞的身影。然後飛舞的七仙女緩緩落下,都伸出手來,圍成一圈手掌向天靠在一起,共同拖著一個木盤,獨孤漠扮演的后羿就在這七個仙女端著的木盤上跳起胡旋舞。這一段因為是演出男人的后羿,所以動作都比較大也比較快,陽剛氣十足,觀眾又熱烈地鼓掌。墨家人沒像儒家人那麼拘謹,墨家女孩兒跳起舞來更是落落大方,一顰一笑都充滿了自信的神采,難怪州橋夜市附近的屋頂上排滿了達官貴人的華麗傘蓋,應該是即使大內宮廷的舞蹈,也遜色許多吧?
「原來趙飛燕可以在力士的手掌上跳舞,應該就是像漠姐姐這樣的輕功表演吧?」朱悅又自言自語著。
鼓樂聲突然降低,獨孤漠從木盤上直接飛躍起來,空中輕輕翻了幾個身,沒入後台。台上的七仙女仍然維持著姿勢,拖著木盤,周圍的女孩們仍然奔跑舞動著,觀眾似乎正在等待著甚麼?
「嘩!」所有人齊聲讚歎,獨孤漠身穿一襲唐朝禮服,從後台緩緩騰升上了舞台最高的柱子,又從柱子頂上飛躍下來,應該該是用了上乘輕功的關係,騰升與飛躍看起來都慢慢的,輕飄飄的,似乎她沒有重量,就是全身都塞著棉絮的布娃娃一般。也沒有注意到花了多久時間,獨孤漠飄到了木盤上,此時進行的胡旋舞,變得溫柔婉約,楚楚動人。所有人都看呆了,朱悅能感覺到整個州橋夜市,在這白駒過隙的時間裏面,悄然無聲。
「嘩!」又突然間所有人同時醒了過來,高聲歡呼,拍手叫好,吹口哨還有亂敲瓦盆的聲音爆炸開來。儘管此時獨孤漠是帶著面具的,但是單從她跳舞的身段,看到的人沒有不著迷的。鼓樂聲又漸漸變低了,高速旋轉著的獨孤漠,緩緩停下了胡旋舞,做了一個即將飛騰的姿勢,腳尖輕輕一點,身子像是沒有重量的氣球般,慢慢飄向舞台最高的柱子。此時的月亮剛好來到了柱子的上方,觀眾屏息看著獨孤漠到了月亮裡面,才又瘋狂地鼓掌叫好。站在最高柱子上方的獨孤漠,給觀眾一個欠身行禮,突然從身上掏出一大片金黃色的布,一下子籠罩全身,向下飛躍,如同消失在月亮裡面。觀眾們仍然持續喝采,三個舞台上的舞蹈也仍然進行著,只是換成了本來各地來的姑娘們表演的風俗舞蹈,嫦娥奔月算是結束了。
朱悅看呆了,半晌才回神來,正想要拿桌子上的酒杯,卻一把落空了。風中帶著一縷幽香,獨孤漠已經換回了后羿裝扮,坐在自己旁邊,手上正拿著自己的酒杯喝著酒呢!
「剛才看妳飄到木盤上的時候,覺得好像是一片雪花,」朱悅重重摟了一下獨孤漠,繼續說道:「可是看妳演出奔月的時候,又覺得像是柳絮,頗有詩意!」
「呵呵呵!你看看你!酒都灑出來了啦!」獨孤漠被他突然重重抱了一下,不留神酒溢出到了手上,於是伸出灑了酒的手,鼓著腮幫子對朱悅道:「舔乾淨!」
朱悅笑而不答,用袖子遮住獨孤漠的手還有自己的臉,也不知做了甚麼,獨孤漠呵呵直笑。
「比起雪花,我更喜歡柳絮。」獨孤漠一邊笑著一邊說道。
「是因為名句『未若柳絮因風起』的關係嗎?」朱悅問道:「就是那個『詠絮之才』的典故。」
「詠絮之才」這個典故,指的是《世說新語》中大家耳熟能詳的一個故事。謝安是東晉的名相,在淝水之戰大敗前秦的符堅,奠定東晉的偏安。他的姪女謝道蘊是著名的才女。有一次冬天的時候,謝安帶著大家賞雪,脫口而出問道:「白雪紛紛何所似?」
謝安的姪子謝朗說道:「撒鹽空中差可擬。」
謝道蘊則說:「未若柳絮因風起。」
如此對於詩意的高下就分出來了,柳絮與鹽本身都是無情物,然而,撒鹽這個動作,與風吹動柳絮這件事情相比之下,後者更能表達造物者有意也無意的境界。
「不是耶,我沒聽說過『詠絮之才』的故事,」獨孤漠搖搖頭,轉頭看著朱悅,笑道:「我只是覺得,灑鹽之後是只有落下的動作,可是柳絮因風起,雖然終究會落下,但是『被風吹起,自由飛翔』的這個意境,更能讓我有感覺。」
「那麼漠姐姐的劍法,能刺中柳絮嗎?或者一片雪花?」朱悅不太懂女生所謂的感覺是甚麼?隨便搭了一句話。
「呵呵!怎麼可能?」獨孤漠又倒了一些酒,把酒杯塞在朱悅的嘴裡,說道:「我有試過,劍越快,越沒辦法刺中,就算同時能刺出一百多劍,柳絮與雪花都還是能在劍影中飛啊飛的,完全沒辦法傷到分毫。」
「咳咳!我突然有一個想法,如果妳能像柳絮一樣飄著,是不是蕭七殺也無法打中妳呢?咳咳!」朱悅喝完了獨孤漠硬灌的一杯酒,邊嗆著邊說道。
「這個嘛…我目前還沒辦法做到…只能讓大家看起來是輕飄飄的表演效果而已…武功又不是西域幻術…你是不是酒喝太多了?腦子裡面充滿了胡思亂想?」
「今晚的月看起來又圓又美,小烤鳥,你覺得我的表演精彩嗎?」她突然語帶興奮地問。
「非常精彩,我都看呆了,手鼓掌都鼓到紅腫了呢!」朱悅攤著雙手笑道:「這個嫦娥奔月以前就是這樣飛進月亮裡面嗎?還是只有妳來了開封才這樣演出的?」
「自然是只有漠姐姐來了才有的啊!」宜修不知甚麼時候跑到了阿青身後,也拿著一杯酒喝著。「這是我們三個一起想出來的!」宜笑則是從背後抱著獨孤漠,三個人都換回了獵裝打扮,應該是這樣子行動比較方便些。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朱悅拿起酒杯說道:「我敬大家一杯!」
正當大家正喝酒聊天賞月的時候,一陣尖叫聲劃破了開封的夜晚,「蹦!蹦!蹦!」連續第幾聲悶響,遠方的宮殿冒出火光,開封城也陸續有幾處地方著火,火焰突然間暴漲,發出巨大的轟隆爆炸聲,碩大一蓬的的火焰與濃煙像是超級大的香菇雲,一朵一朵地開在開封城熱鬧的街上。顯然是有人埋設了硝石燈油,蓄意縱火。
接著尖叫聲四起,四處人潮開始躲進屋內,不停有人放聲大叫:
「失火了!」
「契丹人來了!」
「『殺破狼』屠城了!」
事發突然,雖然酒意未醒,朱悅直覺想到一個問題:「這開封城裡,甚麼是最重要的呢?」這一想心中大吃一驚,脫口說道:「皇宮!蕭破軍的目標是刺殺皇上!」
喊這一聲,自己的酒也醒了大半,只聽到爆炸,尖叫,吵鬧,甚至金屬相擊聲四起,嗡嗡嗡地震得腦袋一陣又一陣地耳鳴。
「小烤鳥,那現在怎麼辦?」獨孤漠雖然鎮定,但是面對四處冒起的火勢,也拿不定主意。
朱悅撇見了開封城內四座極高的塔樓,這是用來查看哪裡有失火的塔樓,最近的一座距離州橋夜市不遠,於是對著眾人說道:「漠姐姐,宮裡的人認得妳,妳先入宮保護皇上!」獨孤漠牽了一下朱悅的手,轉身幾個起落踏著屋頂往皇宮方向飛奔。
大內皇宮的地圖瞬間閃過朱悅的腦海,皇宮的設計,前朱雀,後玄武,左青龍,右白虎,因為是背靠玄武之勢,皇宮距離玄武門非常近,朱雀門是百官上朝的必經之路,反而因為有表參道,所以很遠。如果要突擊皇宮,必然要從捷徑玄武門突破!「阿青,先到玄武門,劫殺還沒攻進去的反賊!」阿青戴上青面獠牙面具,也是踏著屋頂飛奔而去。
「宜修,宜笑,風花雪月姐姐,妳們在這舞台安排好急救的事物,待會兒傷患都送這邊來!」
「麻二哥,可否帶我到塔樓上,如此才能看清楚目前的情況!等一下還要麻煩你幫忙四處傳達指令!」柴青城背起了朱悅,往塔樓方向飛奔。
上到塔樓,可以看清楚,起火的地方主要圍繞皇宮四周,果然如自己猜測,反賊集中在攻打北側的玄武門,因為大內宮殿距離玄武門比較近的緣故。此時已經可以看到玄武門外有丐幫與義耳幫結陣跟反賊打在一起,也隱約可以看到阿青跳入反賊的陣式中廝殺了起來。有些輕功高的刺客,已經到了集英殿附近與宮廷侍衛,太監們四處散亂地打了起來。
「麻二哥,麻煩你通知丐幫幫眾,義耳幫眾往玄武門結陣!傷者後送到州橋舞台!」柴青城拱手直接從塔台上跳了下去,空中幾個滾翻,輕輕落在一戶人家屋頂上,一面飛奔,一面沿路高喊:「反賊在玄武門!受傷的人送州橋舞台!」
不到一盞茶時間,玄武門城樓發出火光,開始起火燃燒,顯然反賊已經攻到城樓上,看這數量,反賊可能有三百人左右,羽林軍也有大約一百人左右集中在玄武門的內側,其餘則集中在集英殿前護駕。看這敵眾我寡的情勢,加上玄武門已經被攻破,羽林軍可能支撐不住。在玄武門外的丐幫、義耳幫大體都還維持著六合陣形,顯然結陣對抗反賊這個策略有效,雙方雖然僵持,不過可以看出,結陣的丐幫,義耳幫正壓迫著玄武門外的反賊打,不時也有落單的反賊倒下。
集結在玄武門的丐幫,義耳幫,因為結成陣形比較容易看清楚,大約有二十支隊伍,從外圍堵住了反賊。陸陸續續也仍有幾支隊伍從較遠的地方跑來集結。反觀宮內的情況,看這態勢,羽林軍似乎抵擋不住。此時也可能看到,宜修,宜笑,柴青城還有剛才輕功不錯的幾個跳舞仙女們,揹著傷者來來回回在玄武門跟州橋舞台之間。開封府的官兵們也開始組織救火了。
但是,因為外人不能進入大內宮殿,遠遠看也不是很清楚宮內的情況,朱悅心裡面很著急,又很擔心,不知道獨孤漠能不能應付得了已經闖入大內的蕭破軍?既然蕭破軍敢單槍匹馬獨闖龍潭虎穴,他的本事肯定是不小。
蕭觀音奴,也就是宋人口中的蕭破軍,出身契丹貴族,可以說是契丹的武學天才。他竟然看懂了《慕容帛書》的內容,並且無師自通練成了「金剛伏魔印」絕學。在人才輩出的契丹將領中,可以說是契丹皇室盡力栽培的生力軍。每次攻城的時候,他都衝在最前面,殺到城頭上,如同在敵人防線上開了一個口子,讓後面的契丹軍源源不絕地湧入,攻破城池。依據戰功,他二十出頭歲已經封王,在契丹的爵位是「奚六部大王」,宋人習慣稱他蕭破軍,只有契丹人才稱他「奚六部大王」。
今晚也不例外,蕭破軍選擇從玄武門進來,並非他輕功不好,而是他很清楚,必須要有人先攻破玄武門,放契丹軍進來,突擊才能成功。如果契丹軍無法攻破玄武門,自己在大內宮中跟幾百個對手車輪戰,就算武功再高,也無法全身而退。
蕭破軍一馬當先,跳上玄武門城樓,幾十個羽林軍馬上圍了過來,更遠的地方弓箭手也不時放冷箭偷襲他。不過這個陣仗他已經很習慣了,自己身上也披了兩層鎧甲,除非兩百石以上的硬弓,否則應該沒辦法直接貫穿。手上的槍戟左右亂刺,指東打西,還不需要發動「金剛伏魔印」絕學,十幾個羽林軍沒幾下就躺平了。蕭破軍翻過城樓,高高站在城垛上,底下的羽林軍退卻成為一個半圓形,羽林將軍唐念平雙手緊抓著長槍,站在陣前,凝視著蕭破軍。見識了蕭破軍的招式,彼此的眼神隔空交會,他心裡知道,自己要報效皇恩,兵解的時候到了。
蕭破軍從城樓上跳下來,身材高大的他,一手拿槍,一手拿戟,身披重甲,全身散發出死亡的殺氣,他每走一步,彷彿地上就揚起一陣陣劇烈的震波,羽林軍整個就被震退一步。不過他也沒走多遠,開口問道:「誰來單挑?」
與其再退,不如拚死一戰!唐念平大吼一聲,叫道:「羽林將軍唐念平在此!小輩納命來!」長槍疾刺,使的是羽林軍標準的暴雨梨花槍招式。蕭破軍用戟格開唐念平的槍勢,一個轉身順勢欺近唐念平,然後一槍一腳,唐念平飛出五丈遠,直接摔在一群羽林軍士兵身上,再也爬不起來。這小宋朝的武功招式,也逃不出自己所精通的契丹武學密笈《慕容帛書》中的記載,當然更不是「金剛伏魔印」的對手,也不過幾招,就解決了一個羽林將軍。
蕭破軍轉頭走回玄武城門,他膂力驚人,單手就將巨大的城門栓給舉起來,扔到旁邊,然後把城門打開,讓外面的契丹士兵衝進來。整個過程羽林軍士兵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呼小叫地給自己壯膽,卻沒有人敢上來跟他交手。衝進來的契丹士兵跟羽林軍殺作一團,蕭破軍則自顧自地往皇宮集英殿奔去。他不需要去分辨哪個殿才是皇帝所在,宋朝大內皇宮比不上長安洛陽的皇宮規模,是從本來的節度使寓所改建的,皇城長三里寬三里,大內在靠皇城北邊,也就是玄武門附近,選擇中秋是因為皇帝會大宴賓客,所以皇帝肯定在集英殿,而集英殿在哪裡呢?就只要往燈火最亮,最大的一個宮殿找去就可以找到。果然,集英殿前的廣場上,曳落河死士已經跟大內高手打了起來,羽林軍全副武裝在殿前圍了三重,皇帝正站在台階上觀看底下的死鬥,大臣們則站在皇帝的左右與後面,有幾個大臣用身體擋住皇上,不時還有大臣高呼「微臣某某某救駕來了!」,左手一個拐子,右手一個拐子用力擠進來,一副今天就想要兵解的樣子。
中秋節的皇家宴席總共是三天,第一天是皇帝與妃子,還有皇帝的寵臣們才能參加的。第二天則是宗室,貴族,王爺們參加的,剛剛柴青城就抱怨過了,他就想躲著宋真宗。第三天則是與三品以上的大臣們一起宴會。今天既然是寵臣們來參加宴會,護在皇帝前面的寵臣,心裡面雖然膽戰心驚,可也是盤算著,台階前還有幾重全副武裝的羽林軍擋著,所以護在皇上前面不但沒事,還有功勞。算盤人人會打,既然能受到皇上寵愛,這個可以得到功勞又不會有性命危險的「護駕」舉動實在是加官晉爵的終南捷徑啊!於是一堆寵臣們在皇上面前擠來擠去,重點是要大聲叫出自己的姓名,以免皇上沒記牢自己英勇護駕的功勞。於是大臣們互相給拐子,互罵幾句「混蛋你閃開點!」、「卑鄙村夫不要擋路!」、「無恥肥豬還想討皇上歡心?」之類的髒話之後又大呼「微臣某某某但求一死保護皇上!」、「微臣某某某死不足惜!」、「皇上!微臣某某某願意身當人肉盾牌!」…殿前鬥得激烈,一群寵臣在皇帝周圍你推我擠,互給拐子、暗拳、無影腳,激烈程度不下曳落河與殿前侍衛的死戰。
「就是你了!」蕭破軍不理會場上亂鬥的曳落河與大內高手,瞄準了站在高處的皇帝,腳下發勁幾個起落就跳過了三重的羽林軍,同時發動「金剛伏魔印」往皇帝身上刺去。宋真宗本來聽說有刺客,嚇個半死,但又聽說大內幾個武功高強的公公們與刺客戰成一團,百來個羽林軍也趕來護駕,於是又壯起膽子,走出了集英殿,想要看看真正的武林高手對決是甚麼樣的場面?不看還好,一看整個人就癡了。宋真宗人雖沒膽,可從小就酷愛玩打仗遊戲,總是自號「元帥」。平日裡面打仗遊戲又不是真槍實彈,看久了也就覺得興趣缺缺。沒想到今天看到三個大內太監高手,周懷政,秦翰,王繼恩與黑衣人對戰,攻守招式各有各的特色,精彩極了!早就看乏了宮女跳舞的他,精神大振,不覺也忘記了要躲回集英殿中,只是張大的嘴巴癡傻著迷地看著精妙絕倫的武鬥場面。
王繼恩就是瘋掉的王公公,身材矮小;秦翰則是一個大塊頭,身材魁梧,宮內人稱熊公公;周懷政則是身材中等微胖,是皇上最親近的貼身公公,三個大內高手都使大內鷹爪功。可別以為這大內鷹爪功江湖上沒甚麼名氣,就以為比不上少林的拳腳。大內鷹爪功與江湖上的鷹爪功不同,走的是極為陰毒的路線,講究的就是一個「毒」字,專攻人體脆弱的要害,例如眼睛,陰部,關節等等,內功運用的是大內秘傳的內功,專門用來擒殺刺客。長達六百年以來,中原的動亂主因都是皇帝被刺殺所導致,為了保衛皇帝,因此太監們也練出了極高的武功造詣。
單說秦翰,熊公公,也稱為熊將軍,在宋太祖趙匡胤時入宮,武學天分極高,雖然是個大塊頭,但極為靈活。宋太宗在北伐幽州時,高粱河一戰,初期取得勝利,但因為遭到契丹北院大王耶律休哥偷襲與夾擊,屁股上中了兩箭,沒能突圍。正準備要就地兵解的時候,秦公公突然隻身殺入契丹包圍陣中,大內鷹爪功隨手一插就穿胸破腦,一時之間契丹陣勢大亂,宋太宗得以順利逃走。據說他每上戰場不帶兵刃,常常伸手就直接插入敵軍胸口,甚至直接掏出對方內臟扔向敵軍,要不是契丹人騎兵厲害,否則單就雙方步兵交戰的話,秦公公幾乎就是萬人無敵了。與王公公,周公公不同,秦公公完全沒有政治野心,就是一個忠誠的太監,雖然也是皇上的貼身太監,不過比較常被派為監軍,擔任皇帝的眼線來遙控出征的軍隊。
王公公從前的政治野心很大,當年在太祖趙匡胤駕崩的晚上,皇后要王公公去請太子入宮。不料這王公公早就與宋太祖的弟弟趙光義串通好,當天夜裡王公公並沒有去找太子,反而到了趙光義府上。當時毒王程德玄半夜時分早就在趙光義府門口等候,於是太祖的弟弟趙光義半夜入宮,隔天一早就自己穿上龍袍坐上龍椅,百官驚訝之餘,也只能跪地高呼萬歲。這過程就是宋朝第一懸案「斧聲燭影」。因為太祖駕崩的晚上,與弟弟趙光義飲酒到深夜,然後不知為何兄弟似乎爭執,太祖拿起玉斧敲擊趙光義,但是沒有打中打在桌子還是牆上,太監們只能從窗紙上的影子看到這一幕。後來趙光義離開,太監過不多久進去看,太祖就已經死在床上了。由於毒王程德玄半夜站在趙光義家門口等著王公公來,所有人都懷疑是趙光義在哥哥的酒中下毒,毒死了趙匡胤,否則程德玄怎麼可能知道半夜要在趙光義府門口等王公公來呢?
但後來宋太宗趙光義駕崩,王公公阻止宋真宗繼位,想扶立宋真宗發瘋的哥哥趙元佐登基,失算沒能成功。所以在宋真宗即位之後下獄賜死,他雖然喝了鴆酒,在獄中硬是將毒酒給逼出體外,可是也因此走火入魔發瘋了。發瘋之後變成一個武癡,白天逼小太監們升火讓他在大鍋裡面徒手炒鐵砂狂練大內鷹爪功,晚上則徹夜繞著大內巡查,武功深不可測。單看廣場上,王公公雖然年紀大了,可是一人就對陣十個曳落河,秦公公與周公公則是各對陣四個曳落河,就可以看出彼此的武功高低。之前獨孤漠在藥王山莊時遭到六個曳落河圍攻都頗感吃力了,王公公竟然還可以壓制十個曳落河死士,難怪獨孤漠就說,之前她跟王公公打過,還差點被他在身上插出幾個窟窿,這真的不是誇大之詞。
周公公叫周懷政,是宋太宗在戰場上撿到的孤兒,從小在宮中長大,可以算是宋真宗從小的玩伴與最貼身的太監,據說宋真宗自從壽王時候因為被蕭七殺闖入綁為人質,嚇壞了膽子,從此常做惡夢。作惡夢時往往由劉皇后陪著才能入睡,可是劉皇后偶而也想好好休息,因此周公公就讓宋真宗把頭枕在自己大腿上才能入睡。周公公的政治野心在於擔心自己失勢,因為宋真宗身體不好,他擔心真宗百年之後,自己的晚年悽慘,可是真宗還沒有立太子,因此他主動依附丞相寇準,期待任命太子的時候,可以在太子小的時候就開始服侍太子。多年以後,周公公竟然真的在宮中謀反,不過他的謀反被人事先密告,劉皇后當機立斷,親自帶人擒拿住周公公,還沒等宋真宗問案,就當場斬殺了。
且說蕭破軍這驚天一擊,宋真宗看到亮晃晃的槍戟向自己刺來,一時還沒能反應過來,杵在當下,眾人高聲叫道:「快護駕!」早已來不及,一槍一戟劃過了宋真宗的身體。蕭破軍一擊得手,正要再給予宋真宗致命一擊,此時眼前寒光一閃,一柄長劍突然在臉前開出劍花,劍間距離自己不到兩吋,他立刻一個後仰,右腳同時踢出,逼退攻擊的劍客,然後一個後空翻之後站起來。眼前站著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美貌年輕女子,看這裝扮華麗之極,他出身貴族,馬上認得鳳冠霞披是皇后等級,於是收起槍戟,還頗為恭敬地向劉皇后抱拳,說道:「太后囑託末將向皇后問安,請問皇后可安好?」
實際上蕭破軍刺中的,不是宋真宗,而是左右兩名正拼命擠上來要當肉盾的寵臣。劉皇后本來就持劍在手,感覺殺氣逼近,看到蕭破軍突然撲過來,攻勢凌厲,連忙抓住宋真宗後領往後急退,本來擠在宋真宗前面護駕的兩個大臣來不及逃,硬是一個人挨槍,一個人挨戟,倒在地上直哀號。劉皇后將宋真宗塞給大臣,叫道:「保護皇上進殿!」隨即運劍向蕭破軍顏面刺去,兩個人在集英殿口戰了起來。皇上隔著眾大臣一直急著叫道:「保護皇后!不要傷了皇后!」但是劉皇后與蕭破軍兩人一開始就卯足全力對決,四周布滿了劍光戟影,羽林軍與眾大臣也只是跟著「保護皇后!保護皇后!」一起叫,就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真刀實槍搶救皇后的,只是將受傷的大臣趕快拖到遠處醫治。
獨孤漠來到大內的時候,並沒有急著加入戰鬥,戴著面具只是站在集英殿屋頂上了解狀況。集英殿前的廣場躺了幾個曳落河,許多太監,還有幾十個羽林軍,顯然護駕這件事情來看,這些太監還頗為忠心賣力。王公公一個人擋下了十個曳落河,戰成了平手;秦公公與周公公則各與四個曳落河戰成平手,其餘的曳落河則分散開來,幾個太監圍著打,拼命不讓殺手衝上前。而皇上正在集英殿前觀戰,劉皇后持劍在一旁護衛著,有十幾個看似鐵錚錚漢子性格的大臣們彼此拳打腳踢,互相爭著護在皇上前面,一時看起來還沒有危險。比起正在與三個公公纏鬥的曳落河,最擔心的還是那些與其他太監對打的曳落河,太監們武功參差不齊,就是憑一口氣撐著,哪一邊被突破都有可能造成曳落河衝上前去刺殺皇上。
主意既定,獨孤漠直接撲向側面幾個,接近皇上且各自為戰的曳落河,繞到他們後面,對著下盤的關節腳筋等處出招。這樣做雖然陰毒,但是此刻救皇上性命要緊,軟倒的曳落河雖然仍在拼命死鬥,但是太監們已經可以控制局面,只要時間足夠就可以取殺手的性命。
「沒想到開封城裡面埋伏了這麼多曳落河?」一連放倒三個曳落河,但零零星星還有幾個正在與太監纏鬥,這還不包括三個公公制住的那些。今晚要不是三個公公聯手還有太監們死戰,只怕皇帝已經駕崩。
正當解決掉第五個曳落河的時候,驚覺到有高手跳向集英殿,獨孤漠馬上轉身往集英殿方向奔去,剛好蕭破軍正拱手行禮完,與劉皇后戰了起來。劉皇后既然已經與蕭破軍戰了起來,皇上的保護自然就沒有了。獨孤漠心中權衡了一下,固然插手娥姐姐與蕭破軍的對戰,會讓娥姐姐心中不快,但如果自己跑去護駕,世上沒有一個皇帝不貪圖美色的,這樣的行為等於是跟娥姐姐爭寵,娥姐姐只怕會更不高興。於是轉身幾個起落,飛過羽林軍頭頂,「廣陵散」與「小魚腸」左右兩側如靈蛇般咬向蕭破軍的咽喉與側腰。
獨孤漠的兵器雖然鋒利,但蕭破軍身穿重甲,兵器太輕無法穿透。因此算準了這兩處都有鎧甲的縫隙,直接切入。當年獨孤尼在戰陣上為主帥駕車,兵器不夠重,也都是直接向敵軍的盔甲縫隙下手,這些招式仍然保留在獨孤家的劍法中。「攻其所必救」的基本道理,武林人士與戰場上作戰兩者的「必救點」不同,武林人士會護住周身要穴,可是戰場上因為身穿鎧甲,甲上前胸後背也都有護心鏡,因此必救的位置就是盔甲接合的位置,或者是眼睛、關節等裸露的地方。
按理說獨孤漠這兩把劍都是玄鐵打造,鋒利之極,與一般兵器不同,不會有破空而來的風聲,除非高手,否則很難察覺到。而且獨孤漠表面上撲向蕭破軍的背後,暗地裡卻用手鑄金人內力灌注在兩把短劍的鏈條上,控制兩把短劍斜向從蕭破軍的兩側插入,算是一種欺敵手法,蕭破軍如果回身攻擊正後方的獨孤漠,兩側就會中劍。
蕭破軍號稱武學天才並非虛假,他查覺到主要的威脅來自兩側,竟然只以不到一寸的距離突然仰倒在地上,然後立刻站起來,格開劉皇后與獨孤漠兩個人的劍。手上的戟撞擊到了「廣陵散」,發出悅耳的風鈴聲,蕭破軍與劉皇后都感覺到胸口一陣煩悶,劉皇后知道這是獨孤漠的兵器,馬上退後,同時施展出劍花護住周身大穴,頂著皇上與所有大臣慢慢退入集英殿中。
獨孤漠見蕭破軍內力受到了「廣陵散」音律的影響,左手操控鍊條有如彈弦,食指輕輕一撥,「小魚腸」迅速插入蕭破軍的膝蓋。但這蕭破軍久經戰陣,直覺反應馬上躲開,只是擦出皮肉傷。眼看劉皇后既然已經頂著所有人退入集英殿,直覺告訴蕭破軍,新加入戰團的獨孤漠更難對付,他馬上集中火力,正面迎向獨孤漠。
蕭破軍的槍戟尺寸比曳落河的還要大,也比較長,施展開來威力當然更大,不過兵器重,即使蕭破軍天生膂力驚人,可是面對獨孤漠這種以快打快的方式,幾十招下來也感覺到吃力。再者,契丹將領之間的競爭激烈,契丹軍隊是不會彼此互救的,將領之間更不可能互相傳授任何武功心法。這使得蕭七殺並不願意將金剛指力的上乘內功教給其他將領,只是教了心愛的蕭太后一些心法,而蕭太后也怕將領們坐大,因此又教了更少的心法給蕭破軍,如此一來,沒有充足的上乘內功的協助,以契丹本身武功的內力,很難與獨孤漠這樣的高手作長久的對峙。
「疵!疵!」兩邊肩膀竟然同時被「小魚腸」與「廣陵散」給刺中,雖然仍是皮肉傷,倒也讓蕭破軍有點心驚。獨孤漠的兵器雖然小巧玲瓏,可是透過玄鐵鍊與手鑄金人神功的控弦,兩把匕首的走向飄忽不定,即使用力隔開也不會彈走,還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入。蕭破軍一開始還仗著兵器尺寸大,隨便一揮就可以大範圍格開,可是戰鬥節奏被獨孤漠越帶越快。獨孤漠只是移動身形,手指控弦就可以讓兩把匕首一下子前心一下子後背進攻,隔開「廣陵散」還會發出擾亂內力的風鈴聲,蕭破軍自然氣力消耗迅速,大約五十招左右已經開始不支。令蕭破軍大感意外的還有,此番深入中原,交戰對手的武功招式,在《慕容帛書》裡面都有記載,唯獨眼前這個戴面具穿獵裝的少年,使用的招式沒有任何路數可言,變幻莫測又迅疾如電,這還是畢生第一次見到。雖然一開始能勉強應付,可是鏖戰(讀音:敖)過久,心裡面明白不是這少年的對手,開始思索逃脫的計策。
獨孤漠知道蕭破軍內力不濟,於是速度又加快,馬上「疵!疵!疵!疵!」兩手肘關節,兩腳膝關節接連得手,都削中了蕭破軍。同時她又偶而將兩把劍如毒蛇吐信向蕭破軍眼睛與咽喉招呼,這兩個地方即使削到也難免是重傷,逼得蕭破軍節節後退,還不時得找柱子擋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就算不能取勝,也得保全自己全身而退!蕭破軍心生一計,突然發出大招連攻逼退獨孤漠之後,轉身奔入集英殿,繞著殿中樑柱桌椅,藉由地形來與獨孤漠纏鬥,同時也想辦法反攻。獨孤漠跟著追進了集英殿,殿中除了中間是表演用的區域之外,四周都是大臣們的酒食,蕭破軍踢起各種器物飛向獨孤漠,伺機對她展開攻擊。不過還沒繞集英殿一圈,蕭破軍發現這計策不好,獨孤漠輕功比自己高出很多,扔出去的器皿不但落空,有時候被反踢回來,不時一隻雞,一個盤子,一個酒壺,一片豬肉砸在自己身上。加上獨孤漠的兵器隔著柱子也可以轉彎,反而自己的槍戟在這環境下難以施展。心中正在懊悔,忽然看到所有大臣與皇帝都在一旁觀戰,又生一計,身形欺近大臣,隨便抓一個人質來也好,只要能脫身便可!
打從劉皇后將所有人頂入集英殿,宋真宗便躲在劉皇后背後,心裡覺得安全極了,劉皇后這般英勇,讓宋真宗完完全全拜倒。正在陶醉之際,蕭破軍又搶了進來,後面一個穿著獵裝帶面具的少年,看似手上抓著兩條蛇猛追,大殿上乒乓聲大作,名貴的瓷器給砸了一地。突然間蕭破軍又撲向大臣想抓人質,劉皇后立刻橫劍刺向蕭破軍,蕭破軍急著想抓人質,所有人都躲在劉皇后背後,形成了老鷹抓小雞的局面。隔著劉皇后,蕭破軍往左,皇帝與大臣就大呼小叫往右邊逃,蕭破軍往右,皇帝與大臣就又尖聲怪叫往左邊逃。宋真宗邊逃邊想著,今晚這節目,直比當年蕭七殺闖入壽王府還要刺激幾倍,如果不是性命交關,他還真想拍手大呼過癮呢!
往左往右都抓不到人質,眼看獨孤漠已經殺了過來,蕭破軍這下子演變成為被兩個獨孤劍法高手前後夾攻,正在提防獨孤漠的攻擊,「疵!」一聲,肩膀中了劉皇后一劍,這一劍雖然被鎧甲擋下,可是卻削斷了綁住鎧甲的筋繩,當下左側肩膀洞門大開!皇上見到劉皇后一擊命中,也忘了自己身處險境,大聲叫好。
蕭破軍被前後夾擊,驚險萬分,這兩個女子出手狠辣異常,只怕自己將要命喪於此。正在四處躲避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身穿紅色衣服的侏儒躲在殿中大柱子後面張望,心中大喜,連忙快速飛躍過去,抓起這侏儒就往劉皇后劍上送過去,然後自己則往集英殿外逃竄。
劉皇后本來殺得盡興,看到一團紅色事物飛過來,直覺反應就是一腳踹開,這團紅色事物滾到桌子底下也就沒再動了。劉皇后也沒搭理,看到蕭破軍跑了,也跟在獨孤漠後面追了上去。可憐這躺在地上的紅色事物不是別的,竟然就是癭相王欽若。三品以上大官才能穿紅色,蕭破軍以為這是表演雜耍的侏儒,所以沒拿來當人質,劉皇后也沒認出來,當然也有可能認出來但仍故意給他一腳。總之,癭相因這一腳後半輩子都得了腰疼的毛病,所有躲在劉皇后身後的大臣,有的看清楚的,心中都覺得暗自高興。劉皇后這腳雖沒用上十成功力,但足以讓滾到桌子底下的癭相昏厥過去。有大臣故意將桌布拉低遮住昏倒在桌子底下的癭相,以至於稍後皇帝清點負傷大臣時,找不到王欽若,認為癭相因害怕而逃跑,罰俸扣一年薪資。癭相也不敢指認劉皇后踢他,只能說是自己慌張之下撞倒昏厥過去,沒能堅持到底護衛皇上。
獨孤漠追著蕭破軍,雖然蕭破軍身材高大跑得飛快,但獨孤漠輕功更高,而且剛才劉皇后一劍已經卸了他半邊盔甲,於是從背後連發大招往蕭破軍肩膀招呼。才奔到門口,一陣刺痛,蕭破軍知道這一劍刺入肩膀,得棄卒保帥,於是用契丹語大呼:「保護我!」
本來各自為戰的曳落河,聽到這個求救聲,馬上放下了原本對戰的對象,全部直接撲向獨孤漠。
正在追逐蕭破軍的獨孤漠,也聽到了他的求救,還沒會意過來,就已經感受到左右兩側勁風侵襲,沒能看清楚有幾個曳落河攻向自己,按照經驗是解決一個算一個。追逐蕭破軍的動作仍不停止,「小魚腸」,「廣陵散」各往左右撒開兩簇煙火般的劍花,兩個曳落河仆倒在地上。前面又有兩個擋住去路,獨孤漠一個騰空翻越,翻滾過兩個曳落河頭頂,順勢將劍插入兩個曳落河後頸,拔出之後又再回身廢了兩個曳落河的雙腿,回頭一看,蕭破軍已經躍上了皇城的外牆,往外面跳了下去,再追擊也跟不上了。其餘的曳落河被三個公公趁機追殺,開胸破肚地躺在地上。集英殿前既然已經盪平,後面玄武門仍然喊殺聲不斷,於是獨孤漠借力跳上了集英殿屋頂,往玄武門方向奔去。
阿青奉命來到玄武門時,正看到蕭破軍跳上城樓,本來想立刻追上去,但是眼尖的契丹兵早看到他過來,四個人一組結成小方陣等著他來。如果契丹兵各自為戰,應該是很容易突破,但是結陣之後,四個人有人持長兵器,有人持短兵器,就不容易切入。契丹這四個人的陣型當然自己是沒見過的,不過按照經驗,阿青選擇先撂倒拿長兵器的兩個,於是蹲低往側面繞過去。四個契丹兵大聲叫喊,想順著阿青跑過去的方向將陣頭轉向對準他,但阿青的速度太快,陣頭還沒有轉過來,後排兩個已經被刺穿倒下。
此時丐幫與義耳幫的小隊也有兩三支隊伍趕到,六人結陣的六合陣對上契丹四人結陣的方塊陣,前四人的陣型大致相同,都是兩短兩長,但是六合陣多了最後兩個,一個是狼筅手,一個是弓箭手,差異就看出來了。狼筅揮動的時候,四個契丹方陣兵不自主地想要用手擋住可能刺入眼睛的竹刺,就這空隙,弓箭手就可以射掉一個陣兵。阿青看到第一輪接戰之後大多數的契丹方陣都少了一個前排的陣兵,心中有了算計,連忙繞過方陣,直接攻擊契丹方陣後排的持長兵器的陣兵。如此配合,契丹的陣腳開始鬆動。
蕭破軍沒有注意到後頭方陣鬆動,直接趕去集英殿刺殺皇帝,於是契丹兵被羽林軍與丐幫,義耳幫夾擊。可惜羽林軍人人各自為戰,不但突破不了契丹方陣,反而死傷慘重,雖然丐幫,義耳幫已經突破了第二層的契丹方陣,可是仍止不住契丹軍往玄武門衝進去。幸好此時負責守衛南邊朱雀門的羽林騎兵騎馬趕到,挺住了內城的防線,加上玄武門外援兵逐漸增加,契丹的方陣很快就潰散,被衝出來的騎兵與丐幫,義耳幫的六合陣圍困,然而契丹勇士畢竟名不虛傳,竟然每一個都力戰到死,儘管丐幫義耳幫結陣進攻,但也有不少傷亡。
獨孤漠趕到的時候,玄武門的戰爭也結束了,羽林軍的步兵幾乎死傷殆盡。這一個中秋夜,血染開封皇城,韓貪狼下的棋還真夠狠,癭相根本不是同一個級數。不但逼反了李元昊,而且還差點攻破大宋皇宮,只有貪狼與破軍合璧,就造成這麼大的震撼,如果蕭七殺也採取了甚麼行動,只怕大宋真的要動搖國本。
但很不幸,蕭七殺也在中秋夜同步發動了攻擊,就在一千里外的宋朝與契丹邊境,殺掉了鎮守宋朝北方的大將軍,傳說中的「武曲星」,大宋朝「北方長城」王繼忠,一雙無敵的鐵掌敗在蕭七殺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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