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殺破狼大會
作者: 冷擎
知道人蔘時價的柴青城、宜笑兩人此刻頓時氣勢矮了一截,這人蔘在開封城是天價,竟然連女真人都知道?太要命了,難道就只能任人宰割嗎?可是放著眼前這兩大籠被埋藏起來的人蔘不要,還能去哪裡找正品的長白山人蔘呢?契丹大軍這會兒早就把邊境都給封鎖了,準備要出兵攻打南邊的宋朝,根本沒有商旅隊伍可以取得人蔘。如果從大宋朝境內尋找,不但真假難辨,而且價格應該都比女真人開價要高幾倍吧?
「姐,按照時價,女真人帶來的兩大籠長白山人蔘,約兩萬兩黃金。」宜笑附耳跟漠姐姐悄聲說道:「我是說,按照剛才猴魯用手比出籠子的大小來計算的。」
漠姐姐點點頭,抓過朱悅的手,在手心寫了兩萬金幾個字。朱悅點頭表示明白,搖頭晃腦想了一下,又站起來踱著方步走了幾圈,心中有了一些盤算。隨即叫過王澤,附耳吩咐一些事情,只見王澤表情越來越怪,聽朱悅講完,皺著眉想了一下,又問朱悅道:「兵者待會兒可是要去掘出他們埋的人蔘?現在夜深了,挖人蔘是不是要等到明天早上呢?」
朱悅笑道:「不是的,別再多想,你儘管按照我講的拿來便是。」王澤撓撓頭,拱手推門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王澤領著幾個兄弟進來,帶來了一只大鍋,一根長鐵鎚,一把斧頭與一支釘耙。獨孤漠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原委,擔心朱悅違背誓言要對這三個兄弟用刑,逼她們講出人蔘的下落,連忙拉過朱悅的手,用眼神示意不可以這樣做!
宜修、宜笑也是在一旁小聲問道:「不是說要好好對待他們嗎?王叔叔帶進來這一口大鍋,等一下是砍幾個女真人幾個斧子,扔進大鍋裡面煮,來逼問人蔘的下落嗎?」
朱悅只是笑而不答,做了一個要她們安靜的手勢。
見王澤把這些東西都羅列在猴魯三兄弟面前,朱悅對著猴魯,表情嚴肅認真地說道:「尊敬的曉徹薩滿,小朱我用五十套鐵鍋,釘耙,鐵鎚,斧頭跟猴魯買兩籠人蔘,如何?」
所有人,包含三個女真人都瞪大了眼!三個女真人嘰嘰咕咕熱烈討論著,而墨家眾人都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小烤鳥,你確定你現在是清醒的嗎?」
「是不是給酒罈子砸了,有什麼後遺症沒治好?」
獨孤漠既急又擔心,悄悄附耳問道。
「小朱,你這使的是三十六計的哪一計呢?」柴青城吃驚到摺扇都掉在地上了,蹲著一邊撿一邊問:「小柴柴我還真矇了,整個地弄不明白?」
朱悅只是對著獨孤漠與眾人,微微點頭微笑,沒有回答。半晌,他眼睛直勾勾盯著猴魯說道:「猴魯,小朱不跟你用生意人的方式談來談去,你以後所有挖到的人蔘,都賣給小朱,你覺得怎樣?」
「你要找其他漢人談生意我也不會反對。但是,會不會再遇上壞心眼的人,把你們關起來,或者綁起來用鞭子抽,甚至拿刀子把你們殺掉,搶走你們的人蔘,這個就很難說了。」
猴魯看了看朱悅,又看了看一色鐵鍋、鐵斧,掰著手指數了幾遍,露出一個看似為難,又甚為猶豫的詭異神色。
「副幫主,把鐵斧、鐵鎚遞給猴魯,讓他們三兄弟瞧瞧。」朱悅見猴魯猶豫著,吩咐王澤把一色物件遞過去給女真人看看?買賣總是要看過商品才容易決定的嘛!只是,為什麼是拿鐵斧,鐵鎚,鐵鍋來跟女真人換人蔘?王澤還是一頭霧水,但也只能照著朱悅的意思來辦。更何況這鐵鍋看起來是用過幾年了,更別說鐵鎚上面生鏽,鐵斧還沾著木屑呢。
王澤令手下,拿斧子、鎚子的,分別將斧子、鎚子遞過去。猴魯收下之後,一件一件翻來翻去,用手摸了又摸,然後遞給熊魯與牛魯,兩人也是拿著斧子、鎚子仔仔細細看,又做了幾個砍啊砸的架式,不同於猴魯,兩人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那只鐵鍋也可以看看嗎?」猴魯看似非常開心,卻強做嚴肅狀。
「副幫主,也給猴魯看看吧,那只鐵鍋。」
猴魯接過鐵鍋,也是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然後才心滿意足呼了一口氣。
「這是十足的官鐵打造而成的,小朱知道猴魯不要鐵塊,鐵塊有可能被灌鉛,灌了鉛就會變成軟趴趴的鐵,砍到野獸的骨頭刀就折了。」
猴魯檢驗過了所有的商品,確認朱悅的信用之後說道:「小朱老子,猴魯被關在地牢裡面的時候,日夜都向曉徹薩滿請求,派人來救我們出去。」
「既然你們救了我們,這就是曉徹薩滿的神諭,就是曉徹薩滿聽到了猴魯的請求,施展法力把你們送過來解救我們。既然小朱老子是曉徹薩滿選擇的人,猴魯把人蔘賣給小朱老子是沒有問題的,猴魯也願意繼續賣你們人蔘。」
「所以,小朱再跟你確認一次,你同意那兩籠人蔘賣我們對吧?」朱悅一臉正經地再求證了一次:「五十套鐵鍋,釘耙,鐵鎚,斧頭。」
「人蔘賣給小朱老子符合曉徹薩滿的指示,猴魯,熊魯,牛魯都同意賣給小朱老子。但是小朱老子給的鐵太重,熊魯與牛魯搬不回完顏部,討論不出好的辦法。如果能再幫我們想辦法把這些鐵送回完顏部,猴魯願意下次再多給一籠人蔘!」
「小朱感謝你們同意把人蔘賣給我,明天我請副幫主帶你們先把人蔘挖出來,小朱找人安排用船從海上將鐵器送去完顏部,這樣可以嗎?」朱悅一邊講一邊指了指王澤。
「小朱老子果然是曉徹薩滿選擇的最好的一個人,用這麼多鐵買了我們的人蔘,還願意幫忙將鐵送回完顏部,我們明天就去把人蔘挖出來給小朱老子!」猴魯興奮地說著,懷裡還抱著鐵鍋不放,熊魯、牛魯乾脆把斧子插在腰間,當作自己的隨身兵器了。
朱悅見商議既定,吩咐王澤明天就帶女真人去把藏起來的人蔘挖出來,現在先安頓好他們兄弟三人,畢竟問完話,時候也不早了。王澤見到交易順利達成,也一臉得意帶著女真人出去了。
「小烤鳥,我還以為你被酒甕砸昏頭了呢!沒想到你做這個買賣聽起來還真的太划算了!」獨孤漠鬆了一口氣,拉著朱悅的手高興地說道:「如果猴魯的人蔘沒被毒王挖走,皇上要補身子生龍子就有著落了。」
「但是你怎麼知道猴魯是要鐵器而不是要金銀呢?」她接著笑盈盈地問道。
「對啊,你怎知道可以用鐵器換長白山人蔘呢?剛才我都嚇了一大跳,一時還以為你是想要支一口油鍋來拷問女真人呢!」宜修也拍著心口說道。
「我是以為朱公子現在就要去挖女真人埋藏的人蔘呢!買賣總是要先驗貨的嘛!」宜笑也是轉憂爲喜,鬆了口氣說道。
朱悅微微一笑,說道:「這做生意我是沒有各位精通,拿鐵器換長白山人蔘,還是跟癭相現學現賣來的。」
「至於驗貨嘛…自然是要勞煩麻二哥了,在下我對人蔘實在很陌生。」
「朱公子這個『破鐵鍋換人蔘』妙計,我剛才也是看呆了,妙哉!妙哉!」柴青城刷一下甩開摺扇:「人蔘驗貨自然是要由我親自來進行,為了謹慎起見,還是要再請我那風花雪月四個夫人再一個一個看過,以免皇上龍體又再因為吃蘿蔔乾燉中藥湯而受損。」
「但我也好奇,你怎知猴魯會答應買你的破鐵鍋,你開價的數量又是怎樣算出來的呢?」柴青城邊搧摺扇邊問道。
「我在耶律休哥的北院大王府時,常常聽到女真部落來的使者,跟底下人買破鐵鍋,舊斧子的事情。那時候街上都有人收舊鐵器囤貨,等女真使者來時透過王府的佣人轉賣換錢的呢,所以鐵器重量值多少錢,大概是知道的。」
「要說女真人買舊鐵器的原因,其實在於契丹人對女真人進行封鎖政策,要大幅度減少女真人的鐵器,以免拿去製作兵器造反。」朱悅又補充道:「可別看猴魯,熊魯,牛魯個頭不高,力氣可是非常大的。而且,女真人從小就在曠野上跟馬群長大,一個女真騎兵,可以抵三個契丹騎兵呢!」
「鐵對女真人而言是必需品,女真部落之間沒在用金銀交易,所以反而金銀對目前的女真人而言沒有用處,可能等到鐵的供應充足了,社會發展起來了,才會開始用金銀吧?」
「喔!這樣我就明白了,因為契丹人的封鎖,造成女真人沒鐵可用,物以稀為貴,就好像咱們大宋朝缺長白山人蔘一般。所以拜契丹人封鎖女真人所賜,鐵器就能換人蔘了!」獨孤漠恍然大悟道。
「還有一個有趣的事情,女真人並不相信人蔘有甚麼效用,所以女真人並不吃人蔘,反而看到人蔘就會挖起來扔掉,因為人蔘吃土地的養分非常兇,長過人蔘的土地莊稼會長不好。所以猴魯會認為可以拿這些雜草人蔘換鐵器,是最好不過的生意了。」朱悅繼續解釋道。
朱悅講到女真人不相信人蔘的事情,清朝康熙皇帝也曾經跟臣子們講過,祖傳下來的說法,人蔘對漢人可能有滋補的效果,可是對於女真人沒有用,因此康熙並不希望宮中準備人蔘茶,也不想燉人蔘湯。
「但也幸好女真人跟契丹人敵對,如果我們能跟完顏部之間建立起正式的關係,是不是可以要完顏部的首領完顏石魯,不要派騎兵幫契丹打仗呢?」獨孤漠這個想法雖然異想天開,不過也是一個削弱契丹騎兵的方法。
「正是,不過女真騎兵幫契丹打仗的事情,按照我的了解,應該是不太可能。因為契丹人的騎兵,沿襲唐朝的制度,都是有身分地位的貴族與他們的養士才可以擔任的。所以說,依照身分與階級地位來看,女真人頂多幫忙搬運糧草做粗工,幫忙養馬這類的工作,不可能擔任騎兵的。」
「再者,你們可知道『契丹』兩個字,意思是什麼?」朱悅一抹神秘的微笑問道。
眾人搖搖頭,獨孤漠也搖頭道:「我雖然能聽懂契丹語,但也沒聽說這兩個字有什麼意義。」
「小烤鳥,你這樣問,跟問我們說:『大宋這兩個字的意義』這種題目一樣,國家的名稱我以為都沒有什麼意義呢!不就是一個稱號嗎?」
「這個題目跟各位剛才問的問題有關,要說我是如何判斷猴魯會同意用鐵器換人蔘,如果單憑我在契丹時發現的現象,如此下定論就有點草率。畢竟那是多年前的事情,無法得知契丹是否仍封鎖女真人用鐵。」
「不過呢,契丹這兩個字的意思,其實就是『鐵的血盟』,契丹人知道如何開採鐵礦,從礦砂練出鐵來,但是女真人不懂這門工藝。而且契丹人彼此之間建立的是血盟關係,上了戰場才會團結一致,無堅不摧。」
「至於為何我拿用過的鐵鍋、鐵斧、鐵鎚,而不拿義耳幫新添購的鐵器呢?這原因是因為,當年女真人的使者來契丹上京買鐵已經被契丹人騙過很多回了,購買鐵塊或者新的鐵器很容易買到灌鉛的鐵。女真人並不知道該如何把鉛跟鐵分開,所以寧可買舊鐵器,自己重新熔了,再打造,也比灌了鉛的鐵來得強。」
「難怪剛才朱公子說甚麼軟趴趴的鐵,砍到獸骨就會折了,原來是怕買到灌鉛的鐵啊?我看他還幾乎還想把鐵鍋塞在嘴裡面咬,看看能不能咬出牙齒痕呢!」宜修拍手興奮地說道:「等一下立馬發飛檄徵繳全天下墨家村的鐵鍋,通通集中到開封府來換長白山人蔘!這下咱們墨家村與義耳幫過年,家家都要換新鍋子了!」。
「是啊,破鍋破斧子都可以換人蔘拿來滋補大宋朝皇帝的龍體了。」宜笑也應和著說道,順便問了一個問題:「有一點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猴魯稱呼朱公子為『老子』呢?這是認朱公子做乾爹來拉近關係的生意手段嗎?」
「這個我就可以回答你了,」獨孤漠有些得意地笑道:「女真人這個老子,契丹人也用的,就是我們漢語中的老師,尊敬的先生,尊敬的長輩的意思,不是妳以為的認乾爹啦。」
「那麼,小朱老子你接下來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情呢?」獨孤漠仍止不住笑:「我是說,現在藥王山莊已經被大火燒光了,我們該怎樣把太醫那邊的人蔘都換成正品的長白山人蔘呢?多拖過一天,皇上就多吃一天假人蔘,黃泉路上又多踏了一步,感覺不太妙耶!」。
「關於假人蔘這件事情,我想說等明天挖出了人蔘,確認了這件事情,再來給鉅子打個報告,看鉅子如何處理?」朱悅認真回答道:「眼下就有兩份報告要寫了,藥王山莊的事情獨立寫一份,比較不會混淆。」。
「我這邊有個妙計!我們這就反將癭相一軍,直接上奏章告御狀,看他在皇上面前怎麼硬坳解釋這蘿蔔乾假人蔘是怎回事?」宜笑高興地說道。
「終於能出一口惡氣了,看皇上怎樣處置他!這回看他怎樣抵賴!」宜修也同樣興奮地說:「剛剛老神丐還大聲哭喊天下的公理正義何在?看!我倒覺得老天爺是公平的,癭相的報應馬上就來了!這正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啊!」
朱悅見獨孤漠本來還笑著的,似乎想到了甚麼事情反而眉頭深鎖。「漠姐姐,妳面有難色的原因是什麼呢?」低頭關心問道:「這事情妳要是有顧慮的地方,不妨說出來大家討論看看,集合大家的意見,總是可以盡量盤算到周全的。」
「我說不上來明確的理由,總覺得如果我們一個真假人蔘報告到鉅子,不論是鉅子處理,或是通知娥姐姐定奪,這兩個都是霹靂手段的人,只怕有不少人會無辜遭殃。」獨孤漠憂心忡忡,繼續說道:「嚴重一點的,都會被按『欺君之罪』處置,統統腦袋搬家呢!」
「我也認為漠姐姐講的有道理。」柴青城接著說道:「癭相面對這個假人蔘欺君案,肯定是斷尾求生,全身而退。」
「咱們大宋朝歷來也不殺文官大臣,頂多也就是先貶官,到地方上避避風頭,虛應一下輿論,兩三年後又悄悄調回原職任用。」
柴青城邊踱著方步,拿著摺扇敲阿敲,繼續說道:
「今日見毒王這般悲慘下場,也可見得癭相對棄子不只是簡單的撇清關係,還會過河拆橋利用棄子的剩餘價值。拿沒有利用價值的程德玄給韓貪狼消氣,手段殘忍,城府又深,說不定假人蔘案還會牽連朝中大臣,讓他藉機除去眼中釘。」
獨孤漠黯然道:「今晚藥王山莊已經燒得一乾二淨,毒王程德玄也被滅口了,朝廷怎麼查也查不到癭相身上。」
「然而,最直接需要被問責的就是太醫署的太醫們了,人蔘是真是假,癭相可以推說自己無知,但是太醫署眾太醫們也分辨不出,這就說不過去了。所以,這一幫太醫們,抄家斬首一半以上是有可能的。」
朱悅也嘆道:「或許太醫們是分得出來的,無奈當著癭相的面,即使知道是黑的,但也不能說實話,還是得附和癭相,乖乖說成白的。」
「這讓我想起指鹿為馬的典故。」
「癭相硬是說這是上等的長白山人蔘,太醫們當場說出真相來是馬上死,不說出來則是晚點死,橫豎是死,怎麼說都只能選擇晚點死,以拖待變,每天提心吊膽度日子。」
宜修、宜笑本來已經昏昏欲睡,聽到有典故故事,兩個人馬上又抖擻精神,一臉哀求狀看著朱悅。他不覺笑了出來,看了一眼獨孤漠,見漠姐姐沒反對,說道:「好!好!好!這指鹿為馬的故事呢,是發生在秦朝末年的時侯,大丞相趙高專權。他為了要知道朝廷上哪些大臣願意聽話?哪些大臣反對他?於是有一天上朝時牽了一頭鹿。」
「趙高問大臣們說:『諸位,這是什麼動物呢?』。」
「『啟稟大丞相,這是一頭鹿!』,所有的大臣異口同聲地說。
「『咦?各位是否再看仔細一點?我怎麼看,這都是一匹馬呀!』趙高故意加重語氣提高聲音,把鹿說成馬。」
「『啟稟大丞相,剛才是我們眼花,這的確是一匹馬沒錯。』大多數的大臣都選擇阿諛奉承,趕忙承認是自己的過錯,附和趙高的說法。」
「『啟稟大丞相,這是鹿,不是馬,願大丞相明察!』剩下少數幾個正直的大臣說道。」
「『我說這是馬就是馬,再有人說這是鹿,我就殺了他!』趙高冷冷地說。說完,將幾個正直的大臣拖出去殺了,從此,朝廷裡面所有人都不敢說實話,一切是趙高說了算。」
「既然沒有人敢說實話,四處農民造反革命的消息,就再也沒有人敢講,於是秦朝過沒多久,就被漢高祖劉邦攻入咸陽,一下子整個帝國就崩潰了。」
「所以,癭相對太醫們說這是長白山人蔘,大家只能跟著同意了。功勞都癭相賺走了,那倒楣的還是皇上與太醫們啊!」宜修忿忿不平地說道。
「如果戳穿了癭相,倒楣的仍然是太醫們,但是至少皇上可能可以不要因為吃補藥配白蘿蔔而傷身。就是不知道怎樣才可以做到兩全其美?暨保全太醫,又保全皇上?」宜笑支著下巴問道。
朱悅微笑著看著柴青城,柴青城會過意來,說道:
「小朱,你笑吟吟不懷好意地看著我,不會是想出什麼餿主意要把我推入火坑的吧?」
「我可先說,癭相那邊的事可別找我,我鬥不過他,不是同一個層級的。」柴青城一副不想淌渾水的表情。
朱悅道:「這個可能需要跟麻二哥借風兒姐姐一用。」
「風兒姐姐?」柴青城仍然一臉大惑不解。
獨孤漠恍然大悟,笑道:「風兒姐姐專門幫麻二哥搞定人的事情,八面玲瓏自然不在話下。」
「小烤鳥應該是想請風兒姐姐幫忙,將正品長白山人蔘找個理由直接送給娥姐姐,由皇后直接派給太醫,如此就可以讓皇上吃到正品人蔘,又不害到太醫了。」
「喔,這樣啊?借風兒姐姐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妳娥姐姐也不是等閒之輩,民間都說她可是『大宋朝的武則天』。精明能幹不說,又果斷強悍,妳那個送人蔘理由可要認真想想。」柴青城也認同這方式,但就是覺得要過皇后這一關很難:
「妳娥姐姐不但可以讓皇上為了她癡迷,甘願與所有文武百官作對,還管得住後宮三千嬪妃,鎮得住朝中重臣,我們家風兒也不是同一個級數的,要是有甚麼閃失,漠姐姐妳可得要親自入宮幫忙說說。」。
「娥姐姐疼我是沒話說的,不過娥姐姐也是有劃清楚明白界線的,皇上與國家大事,都是娥姐姐的禁忌,我要去碰,姐姐也會跟我撕破臉的。」獨孤漠還是微笑著,只是多了一點點講真心話的感覺:「表面上看,宮內有那麼多妃子,說實在話,各有各的姿色韻味,但皇上卻專寵我姐姐一人。實際的官銜是劉美人,但是滿朝文武還有天下人都已經稱她是劉皇后了,娥姐姐說她花了心思在這上面,那肯定是有的。」
說了這麼多,獨孤漠是想鋪陳一件事情:「所以,我這個做小姨子的,如果突然有那麼一絲一毫關心起皇上龍體,只怕姐姐也會給我一個敲山鎮虎的警告呢!」
「小烤鳥,你可有想出好的理由嗎?」她看著朱悅想討一個說法:「自家姐姐的城府深,我擔心自己想的餿主意難免都被姐姐給看穿了。」
「哈哈,我雖沒見過娥姐姐,可是光光聽人傳說她的威名,不用多想,我這個小烤鳥肯定不是對手的。既然不是對手,出甚麼招都沒用,只是『關公面前耍大刀』,白白招惹自己出糗罷了。可是辦法還是要想,所以我打算來一個『無招勝有招』!明人眼前不說暗事,我們給的理由再有道理,再充分,也無法說明『為何突然送人蔘進宮,而不是天香堂自己賣了賺一筆?』這個大破綻啊!這可是兩萬兩黃金的生意吶!」朱悅笑過之後沉吟道。
「所以呢,漠姐姐妳就估計估計,天香堂也來做點長白山人蔘的生意,定期送一些入宮,就說是特別挑出來的上等貨,皇后娘娘自然不會起疑。」
「再說了,宜笑跟他爹追蹤人蔘價格這麼久,更沒人會懷疑天香堂是因為某些特定原因,臨時起意來賣人蔘的。至於未來能不能跟完顏部的女真人再買到更多的人蔘?這個只能再慢慢想辦法了。」
朱悅轉頭看著柴青城,說道:「就這第一批,先挑個十幾二十支,麻煩風兒姐姐送進宮內給皇后娘娘。就說漠姐姐想做這門生意,但就是當下人還在河北東路辦事,走不開,見這長白山人蔘好,挑出這極品的,先委請小醫者的風兒姐姐代送給姐姐滋補養陰。」
「既然是墨家人小醫者送來,這長白山人蔘的品質自有小醫者的背書,我們送人蔘的理由是要給皇后吃,至於皇后娘娘要自己吃,還是分點給皇上吃,這就由皇后娘娘自己決定了。」
「後面的人蔘,如何理由與形式送給皇后娘娘,就讓漠姐姐與掌櫃們琢磨琢磨即可。」
「妙計!妙計!」
「如此正品人蔘既可以火速送達京城,又可以避免一場不必要的腥風血雨,也不會誤了數日後的『殺破狼大會』。」
「但就是讓兵者大材小用了!」柴青城高興地說道:「我這就去修書一封,明天與人蔘一同送往冀州。」
「即使劉皇后看穿這些人蔘背後的故事,也不至於大發雷霆把太醫們的腦袋都拔了。」
「雖然娥姐姐可能過一段時日會推敲出來,但我想姐姐還是會找我入宮問個仔細,到時候我再看實際狀況說明清楚就可以了。」
「小烤鳥你這計策聽起來頗為周全,可是我的兩個機宜文字都累垮了。今晚與曳落河一場惡戰,我也得調息內功,現在時候也晚了…。」獨孤漠牽著睡眼惺忡的宜修、宜笑,一邊告退一邊說道:「明早再請宜笑掌櫃合計合計,看看如何能夠兩全其美又大發利市!」
「我們先告退了。」
朱悅笑著,又讀了一會兒《孟子》,才和衣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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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不好了!!!!」清晨,朱悅才讀了一會兒《孟子》,「梆!」一聲巨響,宜修、宜笑突然撞開門進來大叫道。
「什麼事情不好了?」朱悅有些吃驚地問道。
「朱公子,你自己看就知道!漠姐姐見老神丐沒來吃早飯,要我們去請他來,我在他桌上看到這字條還有書信包袱,就第一時間來找你了。」宜修將手上的書信與包袱遞過來,朱悅一看,心情開始下沉。
「宜笑說老神丐昨晚不告而別了?」獨孤漠跟宜笑也出現在門口,進來看到朱悅不發一語,看著手上的字條皺著眉頭發呆。
「謝諸位少俠救命之恩,老丐面壁徹夜懺悔,自覺無顏再見幫中弟子。請將老丐的衣裳與書信交給義子皓雲。天涯永別,因緣老丐自擔自了。蔡弦一。」獨孤漠繞到朱悅背後,把信讀了一遍,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阿彌陀佛!」惡智方丈走了進來,獨孤漠輕輕將字條從發呆的朱悅手上取走,交給方丈。阿青,莫仁,莫勇也都聞訊陸續走了進來。
「老神丐昨夜不告而別了!」獨孤漠難過地說道:「昨夜風大,老神丐內功深厚,離開的時候我竟然半點跡象都聽不出來…看起來老神丐這一走,似乎永不再回來?」。
「老神丐這何苦呢?只怕吹皺一池春水,因緣只有放下才能了斷,做其他的事情,難免又製造更多的果報…。」莫仁大師說道:「雖然老神丐沒寫自己接下來要做甚麼,如果依我個人的猜測,他有可能想隻身去暗殺癭相,奪回綠竹杖。」
「莫仁師兄說的極有道理,我們是不是搶在老神丐之前,先在癭相行走的幾個處所安插眼線,如此就能夠知道老神丐的蹤跡了!」莫勇提出建議道:「如果老神丐出手失風,也好有個照應。」
獨孤漠點頭同意,不過她覺得這事情還是跟朱悅,方丈爺爺再商榷一下比較好,所以轉頭看著朱悅,尋求他的意見。
「昨夜我們至少殺死了十幾個曳落河,癭相與韓貪狼並不知道是誰幹的。老神丐這一走,天下沒有不透風的消息,癭相與韓貪狼只怕都會針對他一人,以為就是他把藥王山莊十幾個曳落河殺死逃走了。」知道獨孤漠的意思,朱悅踱著方步走了幾回,慨然嘆道:「就怕老神丐一個人難逃兩路人馬的追殺,發生令人遺憾的事情…。於今之計,只能通知南兄,先按照莫勇大師的建議,增派一些信得過的丐幫弟子,監視開封府內癭相活動的處所…運氣好的話,應該可以發現老神丐的蹤跡。」
「唉唷!大清早的甚麼事情這麼嚴重呢?諸位都在這邊,一臉苦瓜,小柴柴我不過是去幫長白山人蔘驗貨,也沒一個時辰,可錯過了甚麼大事?」柴青城手上拿著兩支長白山人蔘,王澤跟在後面,更後面是猴魯以及一人各揹一籠長白山人蔘的熊魯與牛魯,看來一早王澤就找人去把人蔘給挖出來了。
獨孤漠把蔡老丐的字條遞給了柴青城,他看了一下,仍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小柴柴我是最適合在此時此刻說風涼話的了!」柴青城用「不關我的事」的口吻說道:「幫主要走要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要死要活,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有權選擇去留,還有權選擇自己怎麼死的方式,已經比我小柴柴好很多了。」
「而且老神丐跑得跟飛得一樣,連諸位高手都沒聽出老神丐離開的聲響,表示小柴柴我醫術高明,把老神丐醫得生龍活虎一般,如果他沒有執意尋死,只怕還可以多活個五十年呢!」
「好了好了!明天的太陽還是會升起來,所以呢,諸位該幹麼就去幹麼,想偷懶的就來品嚐長白山人蔘吧?這裡有兩大籠正品人蔘呢!」
「阿彌陀佛!小醫者這番話頗有禪機,諸位就請放下這段因緣吧?」惡智方丈說道:「老神丐的江湖歷練也比我們多,我們也就相信他老人家的判斷吧?」。
莫勇合十說道:「謹遵方丈教誨!眼前我們各自都有難關要度過,與其擔心老神丐,不如專心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聚散本就無常。」
眾人都走了,房間一下空空蕩蕩的。獨孤漠見朱悅仍在發呆,想來可能是因為丐幫幫主突然離開,朱悅答應南皓雲的事情現在落空了,而且昨晚想幫老神丐奪回綠竹杖的承諾也打了水漂,只能拿著蔡老丐交代的書信與包袱給南皓雲,心中有些愧疚吧?
既然朱悅沒答話,她於是也就坐下來,拿出金元寶捏著,一會兒就已經捏出了幾隻小雞小鴨,錯雜排列在桌子上。
「我有一種不安的感覺,老神丐不管只是單純地想單獨一個人奪回綠竹杖,還是更進一步要暗殺癭相,都有可能會使得整個棋局發生重大變化。」朱悅深鎖眉頭道:「癭相留著幫主不殺的原因是為什麼?麻二哥的說法讓我很不安,似乎癭相也在算計著幫主的死,能對他有甚麼好處?留著不殺,應該是要等到最值得殺死老神丐的時候,才下手殺他。」
「或許是因為不能隨便讓丐幫幫主死掉,死掉就需要換新的幫主,這會影響癭相對丐幫控制的力道。現在透過副幫主來控制丐幫,似乎癭相操作得還很順手,你覺得這樣的說法有沒有道理?」獨孤漠猜想道。
「嗯,這個說法我覺得還蠻有道理的,丐幫作為朝廷耳目來說,用途是非常大的。」
「其實剛才我也另外在想自己的事情,我們讀書不外乎就是為了科舉考試追求功名,如果真能求取到功名,不知道是不是能有機會改變棋局的結果呢?至少能減少遺憾的事情發生?」
「小烤鳥,這個要等到你跟寇老爹見面的時候,當面問他比較合適。但是我認為,遺憾的事情天天在發生。」
「我知道儒家人都是以天下興亡為己任的。但是我可不是潑你冷水,越想幫助更多的人,需要的不是超強的能力,而是堅強的內心,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以及相信一起努力的夥伴。」
「漠姐姐,妳講這個道理我是相信的,阿青說他昨天臨陣面對三個曳落河,一直想到自己會死,內心不穩都慌了手腳,很難鎮定下來。但莫仁說妳同時面對的曳落河有六個,那時候妳內心也有想到甚麼嗎?」朱悅好奇地問道。
獨孤漠歪著頭,想了一下,笑說道:「沒有耶,我只是想著怎樣可以快點處理掉曳落河殺手,以免麻二哥還有阿青受到傷害…。但阿青因此被逼著悟出了提升劍法境界的方法,雖然還不算是『以心御劍』的上乘境界,可也算是有很大收穫呢!而我則是還在原地打轉,對於獨孤家劍法的『以心御劍』,半點感覺都沒有。」
雖然對自己沒甚麼長進有些懊惱,她還是強作歡笑道:「不過經過這一仗,阿青與麻二哥這兩個夥伴,可以說是越來值得倚重信賴了!」
「阿青跟我討論了他悟出來的道理,看起來亦僧亦道大師用心良苦,《心經》是用來讓自己在面臨最大的危險時不要慌亂的方式,同時找到對手破綻並且用比對手更快的速度還擊。」朱悅看著獨孤漠說道:「就是殺死對手的心。」
「所以他不但手把手傳了劍法給妳們家老祖宗,還特意用《心經》傳了『練心勝過練劍』的心法呢!只是我很好奇的是,如果亦僧亦道大師沒有再多給妳們家老祖宗甚麼秘訣,那麼『以心御劍』的上乘境界,究竟是哪兒來的呢?」
「你就別問了,我是一團亂麻扯在一起,頭疼的很呢!現在麻煩的是,阿清的方式我也可以做到,但是我使用那樣的方式仍然無法與惡智方丈打到平手,可能我也有我自己沒發現的盲點存在。或者根本是走錯了方向?」
「我試著用祖爺爺的方式與惡智大師對打,可是如果像祖爺爺那樣幾乎不還手的話,其實死得更快,因為躲不過對手那麼快速的進攻啊?!」
「可能惡智方丈的武功是在祖爺爺的對手宇文盛之上許多層級吧?」除了這樣解釋,朱悅一時也想不到別的了。
「不過,昨天我在外面看到妳扔出來的信號砲,心中卻很擔心,擔心到很痛的感覺。如果六個曳落河還沒辦法逼妳提升境界,是否真的要等到對陣更強的對手才行呢?想到這邊我就更痛更擔心了。」
「小烤鳥,我有點失望耶,你是不是應該要對我有更強的信心,支持我打敗更強的對手呢?」獨孤漠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獨孤劍法是以靈活變化與巧勁急速來取勝的,並不會因為我是個女流之輩,蠻力不如男人而減少威力的。」。
蠻力不如男人?這應該是漠姐姐自己幻想的吧?天底下八九成的男人的蠻力根本比不上她們家傳的手鑄金人神功啊?誰能徒手將金元寶捏成小雞小鴨呢?
「漠姐姐,妳誤會了,我不太會表達,但我也說不出來這種擔心或者這種痛是甚麼意思?」朱悅舉起手說道:「但我發誓這不是不相信…。」
「就是一種擔心…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擔心…讀再多《孟子》也壓抑不了的擔心,會一直下去演變成很痛,直到看到妳平安回來才能放下的那種感覺…。」
「這樣說沒有冒犯到妳吧?」朱悅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講太快了?
獨孤漠搖搖頭,露出了淺淺的微笑,同時眼神又閃過一絲詭計,拉著朱悅的袖子,往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勞心的事情就都交給你去辦吧!至於勞力的事情,你啊,今天開始要每天陪我練劍,我們來個慕容獨孤合璧,想辦法看能不能在『殺破狼大會』上聯手搶下武林第一,先把契丹使者救出來吧?」
「與其煩惱那些亂糟糟的事情,我倒覺得,只要方丈爺爺不出手,拿下武林第一這件事情對我而言,算是最有把握的一件事情了!」
心裡面則是計較著,眼前這個墨家兵者除了學富五車,就只有那顆腦袋值錢之外,其他的甚麼都不是。倒也說不上甚麼原因,心裡面靈機一動,如果以自己這一身武功,能把朱悅推上武林第一高手的位置,那也挺有趣!更何況…她總想找點事情可以兩個人一起努力去完成…怎麼說呢…這個「一起去完成」的感覺又不像跟娥姐姐、小冶一起打造「小魚腸」那種感覺。如果能多花一些時間跟朱悅兩個人說說話,講一些毫無意義的東西都好,就能夠甜甜蜜蜜地入夢…「有一個共同的理想一起去完成」,這感覺真好!獨孤漠心裡面酸酸甜甜的,頓時覺得全身充滿了精神,即使是初秋的時節,花園裡極目所見,彷彿都開滿了漂亮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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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州城內最高的建築是干雲樓,當地又稱為鐘樓,是瞭望與警報用的建築。平時可以讓百姓上樓瞭望,戰時則作為軍隊指揮的地方。
獨孤漠與朱悅順著樓梯走到頂層,視野非常開闊,涼風吹來,即便是稍微悶熱的初秋,也覺得舒服極了。
見南皓雲已經到了,正背著手,仰頭看著遠方,兩人又假意繞了半圈,朱悅才微微咳了兩聲,說到:「久違了,南兄。」
獨孤漠見朱悅已經與南皓雲談上話,於是站到樓梯的出口,幫忙把風。
南皓雲回過神來,給朱悅拱了拱手,見到朱悅手中捧著的包袱,認出這是蔡老丐貼身帶著的包袱,立馬熱淚盈眶。給朱悅連施了三個大禮,才雙手恭敬地接過包袱。看完蔡老丐留下的字條,更是克制不住,抽抽噎噎痛哭起來,一時不能自已。
朱悅也知道,男兒的淚,需要的是理解不是安慰,只是說道:「小醫者已經給老神丐診治過,除了中毒的雙腿已經癱了無法復原,身體其餘地方相當健康。南兄就不用擔心掛念了,應當支持老神丐的決定才對。」
南皓雲沒有特別回答,點了點頭,表示知道這件事了。隨即拆開信封,讀起蔡老丐給的家書。又抱著蔡老丐的衣裳哭了一陣,才擦乾眼淚說道:「義父遺失了丐幫的信物綠竹杖,需要找仇家取回來。如果他能順利取回信物,他想去幽州刺殺蕭七殺。」
刺殺蕭七殺?!
朱悅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是全武林高手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反而是獨孤漠歎了一口氣,說道:「幽州是契丹軍事重地,老神丐雖然武功高強,硬闖龍潭虎穴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如今武林新生的這一輩不夠爭氣,反而將對決蕭七殺這個硬骨頭交給耆老們去啃,實在萬分慚愧。」
「漠姐姐,先別自責了,我倒是認為麻二哥講得好,老神丐自己要選擇什麼樣的死法,這是老神丐的權利。如果老神丐能為大宋朝除去蕭七殺,殺一人救萬人,是萬民之福。如果不幸罹難,也是兵解之後名列仙班,如其所願。」朱悅安慰道。
「也是,想來楊老前輩也是這樣的想法吧?將軍就要死在沙場上。」獨孤漠說道:「老神丐應該也是希望死得轟轟烈烈,而不是安養天年之後病死在床上,辜負了自己一身蓋世的武功。」
南皓雲沉痛地說道:「朱公子,劍者,謝謝你們的開導,如今也只能期待義父能旗開得勝。如果能打贏蕭七殺,義父應該就會回來見我們。如果不行,但願能覓得他老人家的遺骸給予隆重的安葬。」
「義父交代另外一件事與兩位商量,不管他老人家是否能回來,他都希望我能出來競爭丐幫幫主的職位…。這事情雖然現在提還早,但我認為這事情需要時間思考,我也需要在幫中培植一批能夠支持我的幹部,也希望兩位屆時能鼎力相助。」
朱悅看了一下獨孤漠,見她點了點頭,於是抱拳拱道:「在下與劍者自然會鼎力相助。但是南兄也不用過於勉強,如今丐幫仍在癭相控制之下,擔任幫主難免會面對忠義權衡問題,需要多加注意。」
南皓雲說道:「朱兄說得極是,我想可以先從操控陸副幫主開始,讓癭相覺得難以控制,轉而只以丐幫作為耳目就好。」
「此計甚妙!但南兄還是要謹慎。」
獨孤漠拉了拉朱悅的袖子,說道:「南兄,幫主需要的武藝,如有需要可以再問兵者,這部份是實力問題,準備越充分越好。」
南皓雲笑了笑,拿出蔡老丐轉交的包袱中的一本冊子,原來是蔡老丐畫的綠竹杖法四十九式,朱悅接過來翻了一遍,說道:「仍有幾路與《慕容帛書》記載不同,回去我再整理給南兄,請南兄你自己練習體會。」
看出南皓雲此時有些急躁,似乎認為有了綠竹杖法這本武功祕笈,馬上就可以天下無敵?也罷,送佛送上西天。
「不過南兄,練武最忌躁進,雖然你一心想要練成高超武藝振興丐幫,可是依小妹看來,內功不夠精純,強練綠竹杖法反而會有害。可是如今你面臨老神丐生死未卜的煎熬,修練內功時難免心猿意馬,導致事倍功半。」雖然看似有了蔡老丐給的武功祕笈,獨孤漠仍好意提醒道:「如果老神丐的事情你沒辦法放下,在這種情緒下練功小則退步,大則內傷。所以千萬要先穩住心神,用上恆心毅力,否則不但無法實現你的理想,還有可能搞壞自己身體呢!」
「劍者所言,如同醍醐灌頂,剛才我確實一心只想著趕快回去猛練綠竹杖法,幻想著明天後天就會成為武林高手…。」南皓雲抓抓頭帶著羞愧的神情說道:「還是先得放下勝負心,站穩馬步,好好練上個十年才行。」
三人又聊了一下,南皓雲怕接觸朱悅、獨孤漠的事跡敗露,驚動癭相就不好,於是拱手謝過兩人,先行下樓,過一會兒朱悅與獨孤漠也下樓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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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靖王墓位在保州的鳳凰山,此處因為視野遼闊,傳說中為風水寶地,因此丐幫選擇此處作為「殺破狼大會」的場地。當然也是有一個考量,當初南皓雲知道蔡老丐最後出現的地點是保州附近的藥王山莊,為了用「殺破狼大會」來逼使蔡老丐現身,所以選擇了保州,也是為了尋找失蹤的蔡老丐。只是蔡老丐對於丐幫聖物綠竹杖在自己手上遺失這件事情萬分內疚,雖然也知道有「殺破狼大會」這件大事,不過他還是得先找癭相奪回綠竹杖。況且,他想隻身去幽州刺殺蕭七殺,所以也沒想理會到底「殺破狼大會」選出誰作為對決蕭七殺的武林第一高手?順利的話,可能「殺破狼大會」才剛結束,蔡老丐就已經砍下蕭七殺的項上人頭了!
「這中山靖王墓看起來還真是個風水寶地,三面環山行成『太師椅』的形狀,一面看向遠方天空大地,前方又有大河流過,難怪後代可以出劉備這樣的蓋世英雄啊!」朱悅站上了高處,四面左右看了一看感嘆道。
「小朱你這看法,小柴柴我深感認同!風水堪輿上說,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這中山靖王墓坐西向東,青龍位,白虎位,玄武位三個方位各有山峰作為靠山,形成一個品字型,而前方的朱雀位,則是開闊的天地,真的只有帝王家才能有的氣勢呢!」柴青城也並肩站著看向遠方,此時絡繹不絕的人潮已經從朱雀位湧入了青龍,白虎,玄武中間這一大片的空地上。
「可是你要說中山靖王是因為有這風水寶地,後代才出劉備這樣的英雄,那我小柴柴就不認同了…咱們在開封府聽三國說書,不都知道劉備是自己攀附中山靖王這個老祖宗的嗎?所以啊…風水之說固然可信,但是我小柴柴更相信天命的安排。」
「麻二哥你這個說法,不就是我們民間常說的:『一命,二運,三風水,四讀書,五做人,六修功德,七孝順,八交貴人,九敬神,十養生』這道理相符合嗎?只是,如果單單只聽著天命的安排,我就覺得太沒志氣了!自己的運勢可以自己掌握的,既然運勢排在第二,那麼,自己多努力不就可以改變自己的人生了嗎?」獨孤漠看不懂風水,只是覺得登高望遠頗為神清氣爽,雖然看似與柴青城鬥嘴,不過也是抒發心中的豪情。雖然,當世的民風,已經逐漸走向不太容許女子有豪情壯志的保守風格,只是獨孤家自許為番外之人,沒怎麼理會世俗陋習罷了。
「哎呀!聽漠姐姐這番話,這個凌雲壯志,武林第一人的氣勢,只怕在場所有江湖豪傑,都無法跟姐姐妳匹敵吶!」柴青城搧了搧摺扇,故作驚嚇狀回答道:「我一時忘了,『天命』是儒家的說法呢!咱們墨子可是徹徹底底反對『天命』這回事的!」
但其實柴青城也相信天命吧?如果不是這樣,他真的很難理解,為什麼柴家從帝王家淪落到庶民的境遇。
「麻二哥這話確實不假!」宜修手按著背上揹著的長劍,也跟著意氣風發,四十五度仰著小臉望向天空說道:「昔日花蕊夫人曾有詩說道:『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看看開封城裡面花肆酒樓中高官雲集,就知道咱們大宋朝,非得要靠女人來撐住才行!」
她吟的這首詩,是花蕊夫人在她與宋太祖趙匡胤喝酒的時候做的。她在成為宋太祖寵妃之前,是後蜀最後一個皇帝孟昶的寵妃。當時趙匡胤派六萬大軍進攻後蜀,而後蜀在都城成都府的兵力,最少也有十四萬人,可是孟昶因為不知用兵,應該也是嚇壞了,所以乾脆直接投降。按柴青城的說法,後來孟昶也就被毒王程德玄毒殺了,愛妃花蕊夫人則成了趙匡胤的寵妃。當時與後代輿論,都說孟昶是被花蕊夫人的美色迷惑,導致荒淫誤國,這些批評,相信亡國之後被趙匡胤納入後宮的她,應該都有耳聞。這首詩,可能也是她所能做的最沉痛地反駁與抗議吧?原詩如下:
君王城上豎降旗,
妾在深宮那得知?
十四萬人齊解甲,
更無一個是男兒!
「那是當然!好姐妹,將來我兒子做丞相,妳的阿青當大將軍。咱們聯手讓大宋朝這些有眼無珠,貪生怕死的軟弱官員看看,咱們倆調教出來的丈夫還有兒子,統統都是真真正正,頂天立地的男人!」宜笑也仗劍橫眉,同樣是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豪邁地說道。
被宜笑這麼一說,宜修竟然大大方方笑意盈盈半點也不在意。反倒是眼睛從不離開宜修的阿青,黝黑的臉龐上雖然看不出是否臉紅,可是不知何所措手足的肢體語言已經表露無遺。宜修也不理睬阿青的困窘,側身對著阿青伸出手,阿青會過意來,趕忙取下背上的包袱,拿出了兩支麻花地給她。宜修還特意抓著阿青大大的手,並沒有一下子就放開,又逗得阿青整個人緊繃起來。
說笑間,廣大的場子上開始人聲吵雜起來。雖然墨家人來得早,但是幾個人才停下來看看風景,沒多時江湖各大幫派的代表隊伍都來了。獨孤漠不喜歡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於是拉住朱悅的袖子央求道:「小烤鳥,剛才來的時候這裡沒甚麼人,這會兒突然變這麼擁擠,我們就不要在這邊磨蹭了,好嗎?」
「我看遠方比試場地那邊有備好的胡床,依我們跟南兄的交情,我們討個面子,坐下休息聊天,是不是比較好?」
由於丐幫將邀請帖廣發給大宋境內各路的幫派,當墨家眾人清晨到達的時候,只見廣場上萬頭鑽洞,旗幟飄揚。每個入場的幫派都有丐幫弟子持旗幟按照編號帶路,絲毫不亂,頗能顯出丐幫內控的嚴整。這點與獨孤漠在青州總舵看到的丐幫不太相同,或許,現在看到的這一批丐幫弟子,是南皓雲信任的一批人,而之前遇到的,則是癭相控制的一批人,以及本來就散漫的四海遊丐。
墨家眾人本來人數不多,但王澤堅持要擺場面,因此也從十家大寨找來了百餘位弟兄。海蛟幫眾雖然鉅子還沒確認收容,但朱悅認為墨家兼愛,不能因為少幫主汪曄行事魯莽,就否認前幫主汪海的忠義與幫眾報國的決心,因此也安置在墨家隊伍中。獨孤漠與宜笑、宜修雖是女裝,但是一副獵裝打扮,獨孤漠說是鮮卑女性打獵裝扮,頗是英姿颯爽。
僧兵院因為來參加的惡智方丈,莫仁、莫勇都是輩份高的,因此剛出現在會場就被丐幫知事認出來,立馬請去上座。墨家劍者、兵者、醫者因為代表的墨家,也都是上座。儘管上座也是有幾百人之多,但是眾人的眼光無非是盯著獨孤漠與柴青城,一個美貌一個英俊,都覺得墨家新生代人材駿材輩出。至於阿青、宜修、宜笑則與大隊的墨家人,僧兵院僧兵一起,由丐幫弟子領著,到了指定的區域席地而坐。
與其說是「殺破狼大會」,不如說是湊熱鬧大會,因為宋朝官方禁止公開鬥毆,丐幫出面辦這場劍禮大會已經是擦邊球,處在朝廷要管不管的灰色地帶了。來參加的武林人士,只有少數與契丹人有血海深仇的,其餘無非就是帶自家子弟們見見世面。既然如此,上座的貴賓,都趁此機會拿著名刺互相認識,畢竟天下之大,各門各派散落在各地,要能真正見上一面,真是渺如雲漢。朱悅因為冀州一戰,不費一兵一卒大破契丹五千軍,救出惡智方丈與被圍的僧兵院眾人,成為所有門派想要認識的焦點。獨孤漠怕朱悅腐儒個性,在人際關係這方面腦子不好使,得罪了人也不知道,代替朱悅逐一謝了各門派的拜訪。戰爭時期,墨家兵者的地位極高,因為一旦開戰所有墨家將士唯兵者命令是從,等於是墨家將士的統帥。如今參與「殺破狼大會」的眾人,後續也將加入宋遼之間的戰爭,因此也急著認識兵者,以評估開戰之後是否真要聽命還是見機行事?
歷史上眾多戰役,並不乏武林豪傑參與,但是武林豪傑雖然單打獨鬥可以,上了戰場都各自為政,往往無法成為戰鬥力,也幾乎無法殺傷任何敵人。因此,宋朝正規軍雖然知道武林豪傑在保州集結,按照慣例不把這群人當成可以上戰場的武裝力量。墨家與僧兵院眾人因為與宋朝正規軍合作久了,配合方式就以僧兵院作為單一點的突破兵種,而墨家則是後勤居多,所以一旦發生戰爭,雙方就能很快按照默契進入狀況。在北宋當時,北漢所在的山西,楊業就是北漢投降宋朝的將軍,因此山西一帶墨家人從軍的人也不少,戰時也會編在同一支軍隊中。
並非武林耆老們有眼無珠,而是墨家的新任兵者太年輕,相較於前任兵者楊業,根本就是天差地遠。楊業一生叱吒疆場,曾經在太原城下,屢次大敗趙匡胤的部隊。後來為了避免增加無謂的殺戮,投降了宋朝,鎮守雁門關,再續神話,依然是令契丹人心驚膽寒的猛將。直到蕭七殺在戰場上打倒並活捉了楊業,才結束了他墨家兵者一生的傳奇。與會的耆老們,或多或少都見過楊業的,心中無不以無限的敬意奉若天神。可是現在,眼前這個新任兵者朱悅除了年輕,沒武功也就算了,還愣頭愣腦的一點江湖規矩都不懂!只是傳說冀州一戰打得漂亮…?!眾人心中疑惑大增,彼此之間不免耳語紛紛,私下盤算著,如果遭遇到契丹人,還是不要聽從這個毛頭小子的指揮,以免送了性命。
耳語當然傳到了獨孤漠這邊,她心下也感覺到懊惱,雖然獨孤漠只是很小的時候見過楊業,但那威風凜凜的氣勢可不曾忘記。要拿小烤鳥來跟楊老將軍比,連當一個幫老將軍牽馬的小兵都還不夠格呢!可是要說到兵法戰陣,把墨家《守城策》倒背如流的小烤鳥,將一座城池守得固若金湯的本事,應該可以跟楊老將軍並駕齊驅,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打從十家寨救了朱悅,幾乎天天一起研習《慕容帛書》裡面各門各派的武功,獨孤漠也發現,朱悅雖然因為念太多《四書》、《五經》人變呆了,可是在武學上舉一反三,靈活變通的腦筋與悟性也還是不差的。
唉!是金子總是會發光的吧…?獨孤漠雖然不覺得委屈,卻也難免這樣安慰自己。畢竟這小烤鳥這千里馬是自己發掘出來的,她總覺得身為伯樂是不是該做點甚麼?尤其是拿出讓所有人都啞口無言,知道小烤鳥果然是千里馬的證明。
「小烤鳥,你可知道這滿山遍野的烏合之眾,都在閒言閒語說你『嘴上無毛,做事不牢』嗎?」獨孤漠側著頭,打趣似地問朱悅:「契丹大軍馬上就要進攻中原了,你想到甚麼好辦法,到時候能讓這些江湖俠客們團結一致,跟著墨家人一起打仗嗎?」。
「漠姐姐,不瞞妳說,我現在現在還沒有想法,剛才那麼多武林耆老帶著門下弟子來打招呼,我滿腦筋都還亂哄哄的,哪個人配哪張臉,只是眼花撩亂都沒辦法記清楚。既然妳都說是烏合之眾了,我可得要多想想,才不會上了戰場全散架了。或許待會兒劍禮進行的時候,看看各家路數,再來反覆盤算吧?」朱悅微笑道:「也或許,臨陣的時候,這些大俠大豪傑們各自為戰,自己打自己的,根本不會理我們呢!」
「看你還這樣散漫沒進入狀況,我反而開始緊張起來!我們苦練《慕容帛書》中的武功,不就是為了要在這『殺破狼大會』上奪得武林第一的頭銜嗎?」獨孤漠噘著嘴看不出是笑是怒,只是帶著警告語氣說道:「都說好的,本姑娘是個輸不起的人,這次大會委屈自己當你的司劍,就是要藉這個機會讓你可以用《慕容帛書》中的武功技壓群雄。遇上高手,如果力戰而敗那倒還好,要是你輸太難看,讓本姑娘丟人現眼,回去非折騰死你不可。」
都這麼花心思在小烤鳥身上了,他怎麼還這樣懶懶散散,臨陣好歹也加把勁吧?相較之下,她覺得還是冀州之戰當時那個兢兢業業的小烤鳥可愛些。
「好!好!好!在下知道漠姐姐一番好意,為了避免竹林寺眾英雄不信任我的那一幕再度上演,怎麼說也要在武林中立下一個威名,只要能技壓群雄,大家自然也就服了,上到戰場上也會願意以墨家兵者馬首是瞻。等一下上場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絕對不讓漠姐姐丟人現眼的!」朱悅知道獨孤漠非常擔心身為墨家兵者,卻沒有號令群雄的威望這件事情。而且,他也知道獨孤漠的個性好強,既然當初冀州一戰,是獨孤漠臨危自作主張推舉朱悅擔任兵者來指揮眾人,那麼,自己就不能荒腔走板,讓別人指點獨孤漠沒有眼光。可是說也奇怪,獨孤家一向不怕人說閒話,獨孤漠這會兒怎麼比朱悅還要著急?兵者是朱悅在當,死活是朱悅的事,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全部都攬到她自己身上去了?然後才來計較朱悅不夠上心,沒把搶下武林第一高手這個事情當一回事。
「誰說我在乎你是不是害我丟人現眼啊!」獨孤漠察覺到自己關心過頭了,又急又羞,假裝生氣說道:「我們獨孤家的人從來就不怕人在背後說閒話!」
這小烤鳥怎麼現在變笨了?有些事情平常不用講,使個眼色他就知道,可現在這件事情,講了半天他都還一派輕鬆,都不知道自己一番用心,就是怕他這兵者到了戰場上沒威望,只是個光桿司令,號令不動將士…。本來以為他的腦子值錢,現在獨孤漠不知為何有些失望了…小烤鳥真的能在今天這一場又一場的劍禮競技中脫穎而出嗎?
可是,這是自己與小烤鳥第一次一起做的事情,不管怎麼說,獨孤漠心裡面很希望能有個好彩頭。怎麼說呢…她有點感覺到,或者是不知不覺間把自己與小烤鳥的關係投射到了「殺破狼大會」的劍禮比試上了,所以總是擔心,如果第一場就敗了,是不是觸了霉頭呢?而且,她也很在意朱悅有沒有花心思在跟自己一起經營這件事情?如果朱悅對這件事情不上心,不理不睬,懶懶散散,她也覺得受不了這種態度…嗯,應該說,如果不上心,這就顯示出朱悅可能對於兩個人的關係不在乎,或者他認為獨孤漠的事情不重要。心情不住地起伏著,一下子告訴自己要對小烤鳥有信心,一下子又氣小烤鳥沒把眼前即將進行的劍禮比試當一回事…好煩啊,為什麼心思都繞著小烤鳥呢?沒能想點別的嗎?
不知道為什麼沒事放輕鬆也惹惱了獨孤漠,以前沉穩的漠姐姐,最近越來越容易鬧些小脾氣…裝聾作啞還不行,如果不哄她還會挨罵…。等一下就要開始劍禮比試了,兩個人的默契還是要有,不能亂了陣腳。正要開口哄獨孤漠兩句,沒想朱悅還沒來得及回答,一陣喧天鑼鼓聲爆炸開來。丐幫副幫主陸敬堯站上了講台,獨孤漠沒特別管陸敬堯的致詞,只聽到末了他帶著大家喊口號,也跟著「吾皇萬歲,大宋必勝」隨便喊了兩句。
「在下南八,為避免拖延時間,想要參加劍禮比試者,請將門派名刺扔進場中的甕中,待會兒抓鬮(讀音:糾)捉對廝殺。」南皓雲上來接著陸敬堯繼續主持。說話間幾個丐幫兄弟嘿咻嘿咻用扁擔抬來一口大缸,放在場上。
「南八少俠,可否讓我問個問題?」海南瓊涯幫的幫主說道:「老朽海盈缺,海南瓊涯幫幫主。眾所週知,當前武林武功排名,獨孤,僧兵,耆老這些就已經令大家望塵莫及。因此想請問南八少俠,獨孤,僧兵,耆老可有參加劍禮者?如此大家好惦惦斤兩扔名刺,以免武藝不精,丟人現眼。」
「海幫主,感謝千里迢迢來到保州,給丐幫這麼大面子!您老人家的問題,在下這麼說吧,劍禮的主角應該是司禮,所以,如果擔任司劍,應該不在此限。」南八抱拳拱手,問道:「獨孤家可有擔任司禮?」
獨孤漠回答道:「沒有。」台下一片嘩然,眾人交頭接耳吱吱喳喳,年輕的俠客們無不喜形於色。獨孤家沒擔任司禮,江湖人士紛紛覺得自己奪魁的機會大增。
「僧兵可有擔任司禮?」
「阿彌陀佛,沒有。」莫仁回答:「僧兵院只管上陣殺敵,按大宋律,不能與武林豪傑比試。請南少俠與在場所有豪傑們見諒!」台下又是一片嘩然。
「耆老們可有誰擔任司禮?」
「…」
「諸位,剛才瓊涯幫海幫主的問題,答案是:『沒有!』」確認了老一輩的人都沒有想要出鋒頭的打算,南皓雲朗聲道:「請踴躍投入名刺!」
聽到獨孤,僧兵,耆老們都沒有人擔任司禮,顯然就是要讓年輕一輩切磋,於是幾乎每個幫派都投入了名刺。南八從缸中取出兩個名刺,指著場地唱名,每個場地都已經有兩個九袋長老在那邊待命擔任評審,因為場地頗多,一時各場地開打吆喝的聲音響徹雲霄。
「第三場地,墨家,司禮朱悅,司劍獨孤漠;瓊涯幫,司禮海九月,司劍海盈缺。」南皓雲唱名道。
顯然瓊涯幫這一組是父子檔,兒子海九月擔任司禮,父親海盈缺擔任司劍,這樣的安排無不就是讓兒子見見世面,交交朋友。
「該我們了!」獨孤漠拉著朱悅的袖子,在第三場地的司劍位子站好,瓊涯幫見到獨孤漠擔任司劍,雖然有點驚訝,不過因為己方也是幫主擔任司劍,算是公平對待。劍禮主要是司禮出招,司劍只是跟著配合演出,一般來說,司禮的重要性比司劍要大很多。
「墨家,瓊涯幫,揖讓而升!」丐幫負責裁判的長老朗聲說道。
瓊涯幫使的是破浪刀法,朱悅見了架勢,腦中浮現了《慕容帛書》的記載,對於破浪刀法的應對已經了然於胸。基於禮數,先拱手道:「素聞瓊涯幫雖然地處海南,大宋朝的天涯海角,但是幫眾向來頗為照顧被貶到海南的忠臣賢相,一直都有忠義之氣。如蒙海兄不棄,墨家先讓十招不攻,以示敬意。」按照「揖讓而升」的禮儀,朱悅同時躬身一個大禮。
「瓊涯幫第一陣就對上墨家兵者,看來籤運是非常好,簡直好過頭了吶!在此就領過兵者的好意,不打不相識,領教了!」海九月也躬身一個大禮。心下盤算著,墨家兵者在江湖上並沒有名聲,也從未聽說他走的是哪一路武功?按道理,墨家人都是練習墨家劍法的,墨家劍法以防守見長,進攻就稍嫌不足。所以即使朱悅讓自己進攻十招,海九月也不敢大意,這下可得渾身解數,絕招盡出,十招內破解墨家劍法。
「破浪刀法,『踏浪而來』!」海九月使出破浪刀法的「踏浪而來」,這招式名稱聽起來平平,但其實是平中帶殺,司劍海盈缺按照司禮海九月的指令出招。
「盤于游田,其樂只且」朱悅下令,這是墨家劍法的純粹守招。獨孤漠手持雪松劍,擋下了『踏浪而來』。雖然兩個司劍距離有三丈左右,彼此傷不了對方,但是裁判的丐幫兩個九袋長老看得清楚攻守的交鋒,知道墨家這招足以擋下破浪刀法的攻勢。
「北冥巨鯤」海九月馬上發出一記殺著,刀影森森,連掃帶剁,攻向朱悅。
「仰訊高雲,俯托輕波」朱悅仍是用墨家劍法的守勢化解,旁觀的人越來越多,都是看到了獨孤漠的舞劍搭配著上乘輕功,感覺就像是跳舞而不是對決。
接著,海九月連續使出「浮浪斬蛟」,「斷浪止濤」等攻勢,都逐一被朱悅用墨家劍法化解。惡智方丈,莫仁、莫勇在幾個場子中繞了一回,也來到墨家與瓊涯幫對陣的場子,看了一會兒,莫仁若有所悟地說道:「過去都以為司劍只是聽著司禮的指令發招,但今日看了兵者與劍者的配合,發現到如果司劍能臨機應變,司禮要發哪招,司劍就有辦法把哪招給連接上來,那麼司禮能運用的招式就不受連貫性的限制了。」
「是阿,司禮朱公子本身並無武功,就是針對對手的招式來防守,但獨孤姑娘真不簡單,本來是橫劍擋格,朱公子的下一招是虛斜劈轉持劍守中,竟然用上了蝴蝶步輕功,整個人空中轉折幾步,硬是把這兩招本來無法銜接貫通的招式給串了起來。」莫勇也同意這個看法:「這蝴蝶步如果不是內功精湛,常人也使不出來。」
原來,朱悅雖然通曉《慕容帛書》中的武功,但是完全沒有實戰經驗,無法體會招式之間該如何連貫?一般劍禮進行時,如果講出司劍無法連貫的招式,有可能造成司劍呆住或者步法錯亂跌倒等情況。為了化解爺爺獨孤聖惹出來的麻煩,獨孤漠從小就跟父親走遍各大門派拜山道歉,見多識廣。加上獨孤梢喜歡鑽研破解別的幫派的招式,獨孤漠因此常常學習別的門派的劍法給父親切磋娛樂。因此即使朱悅使出的招式之間,天南地北的落差,她也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想出串聯的動作,又不會犯了劍禮中規定,招式轉折不可以偷加幾招的規則。
十招已過,朱悅竟然脫口說出一招:「裂鯤斬蛟」,這是破浪刀法的大招,用刀劈砍的招式,但是獨孤漠手上拿的是劍,不是刀,看得懂的人都「啊?!」一聲叫了出來。海九月自然認得這是本門的招式,但是這招式剛才自己未曾使過,怎麼墨家兵者隨口就使出來?!而且獨孤漠的劍影也是陡然改變,大開大闊運劍如刀。既然知道是本門殺招,哪有硬接的道理,海九月使了一招「浪裡翻騰」,滾身防守並且閃開大招。
「乘風破浪」朱悅又追擊上來,獨孤漠收勢也非常快,劍影乍然收起,身形騰空,劍勢如刀,疾削對手上盤。「混水摸魚」海九月又是虛晃一招躲開,卻又帶著攻勢,反擊而出。場上眾人聽到「混水摸魚」這名稱,大家都笑了出來。
「該結束了!」朱悅心想,於是說道:「海嘯天涯!」獨孤漠的劍影突然之間如同海嘯翻騰,至為壯觀,就如同大海嘯般,捲向海九月。「不好!」海九月心中大驚,一則是本門沒這招式,自己也從沒聽說過,二來這招的架勢與招式,確實與本門運刀的方法如同一轍,只是獨孤漠是用劍,但是如果是用刀,威力可能更大!
實在想不到有甚麼招式可以應對,海九月愣了一下才說出一招「興風作浪」,但是這招仍然不是「海嘯天涯」的對手,一旁擔任裁判的丐幫長老立即舉旗大喊:「墨家殺招有效!」。海九月嘆了一口氣,說道:「本幫鄙居天涯海角,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兵者與劍者運用本門刀勢,運用精妙,除了拜服也只能拜服。」說完躬身一個大禮,棄刀認輸投降。
「墨家勝出!下而飲!」丐幫長老朗聲說道。比試的雙方走向一旁的小桌,丐幫早就準備了四杯水酒,按禮數,比試完雙方要喝上一杯,君子之爭,不論恩仇。
「敢問兵者、劍者,方才那招『海嘯天涯』看似我幫刀法,但晚輩實在孤陋寡聞,從來未曾聽過!」海九月藉著雙方下場敬酒的時機提出心中的疑惑:「不知道是否可以說明一下這招的來歷?讓晚輩輸得心服口服。」
「九月,不得無禮!這招為父也只有聽說,從未曾見過!」海盈缺走到了海九月身旁,同時說道:「老朽海盈缺,見過墨家兵者、劍者。」
「在下不知『海嘯天涯』這招在貴幫已經失傳,只是見貴幫的刀法與我所知道的一套流傳在揚州,乃至舟山群島一代的刀法極為接近,因此就權將該刀法的招式拿來與貴幫互相切磋,得罪之處,請海老前輩原諒。」朱悅拱手致歉說道。
「如此就說得通了!」海盈缺說道:「先祖世居揚州,因為保護唐朝高僧『鑑真上人』東渡日本弘法,但不幸在鑑真第五次東渡時,遭遇颱風,漂流到海南。由於當時海南土匪肆虐,侵擾地方,鑑真上人於是指派先祖海三留下來協助官軍清剿匪寇,如今本幫仍以鑑真手書『戒』字作為幫規。」
「阿彌陀佛!」惡智方丈也來到旁邊,說道:「原來是護持鑑真東渡日本的海家後人。鑑真為佛教律宗宗師,後來鑑真東渡日本完成弘法心願,而海家後人也仍在海南行忠義戒律,難得因緣,難得際會。」
「既然刀法本屬海家家傳,墨家向來最敬重忠義之士,如果海老前輩不嫌棄,墨家劍者與兵者,便將這刀法的口訣默寫歸還,如何?」獨孤漠先看了朱悅一眼,見朱悅點頭同意,因此拱手說道。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老朽在此謝過墨家!」海盈缺與瓊涯幫眾人同時躬身大禮,說道:「本幫與中原人士交往,最忌諱說『再會』與『鼎力相助』,但墨家這分大禮,這份胸襟,跨越了武林招式不互傳的界線,瓊涯幫願意與墨家永結盟約!」眾人哈哈大笑,確實中原人到海南,不外就是貶官流放,能得到機會再回中原,自然不好與瓊涯幫眾人談「再會」,這不是給自己一個「再被貶一次」的不好兆頭嗎?
朱悅取過丐幫準備好的筆墨,隨即寫下口訣與招式,每一口訣招式,獨孤漠都演練數次,海盈缺,海九月父子見到這些口訣與招式,雖然大半與本門相同,但是獨孤漠獨特的運刀方式,又能增添刀法的威力,也拿出了筆墨,寫下心得以免後來忘記。
場上江湖豪傑們大多比試完畢,正喝著酒聊天,丐幫弟子逐一清點確認各場的勝出方之後,將勝出方的名刺又放回了大缸,準備進行第二輪劍禮的比試抓鬮。「第一輪劍禮比試結束,第二輪開始,請按照唱名入場!」鑼鼓聲大作之後,南皓雲又朗聲說道。
贏了一場,舒展了筋骨,獨孤漠心情也穩定下來,笑著問朱悅道:「怎麼你會突然用上瓊涯幫的刀法呢?我還正想說墨家劍法中,可以與破浪刀法相抗衡的招式也不少呢!」
「但是我覺得,你先讓了海氏父子十招,又用『元祖』時代的破浪刀法打敗了海九月,這樣子似乎也不差,既保留了破浪刀法的顏面,又交上了朋友。」
「幸虧我對今天來參加大會的江湖中人的來歷不清楚,所以才能沒有包袱,也沒有預設立場地看這些對手的招式。《慕容帛書》裡面的武功招式記載非常詳盡,我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也沒想到剛好這就是破浪刀法的前身。」
「倒是妳,怎麼這麼會做生意?馬上就大大方方地送海氏父子一整套破浪刀法補遺,難不成妳也想說哪天我們有可能也得上海南走一趟嗎?人家都說海南風光好,其實走一趟讓海氏父子招待一回,似乎也不錯?」
「欸!小烤鳥,你這樣說可就算是觸鉅子眉頭了,咱們墨家人之中,只有可能是當官的被貶官去海南,而這其中首當其衝的就是寇老爹。可如今他在朝廷中地位很穩固呢!」
正走著,獨孤漠看見宜修、宜笑、阿青正在一旁的樹蔭下吃糖炒栗子,走過去叫了她們一下。宜修胡亂塞了滿嘴道:「姐!妳們贏了一場也不通知偶們?偶還想說,是不是跟瓊涯幫的人交個朋友,吩咐一下,如果癭相被貶去海南,咱們一不作二不休,讓瓊涯幫的人把他整死,這樣天下就太平了!」
「還說呢!這邊丐幫耳目眾多,妳這張大嘴這樣亂講,不怕就妳先去被扔去天涯海角啊?」宜笑比較謹慎些,東張西望了一下,拉著宜修的手說道。
「姐,朱公子,要不妳們倆也坐下來吃一些吧?」
「妳們先吃吧!我跟朱公子過去跟方丈爺爺打聲招呼。」獨孤漠看這兩個妹子只是想吃,沒怎麼想看場內的比試,聊了幾句,看到了惡智方丈正在不遠的地方,於是拉著朱悅快步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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