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檞寄生》裡,有個東西不斷被提到。
它像個舞台劇演員,在一幕幕場景的轉換之間,熟練而迅速地換好服裝,又重新站在台上。
它就是「思念」。
「這條階梯蜿蜒地向上攀升,很像思念的形狀。」這是明菁說過的話,描述思念的形狀。
「我無法在夜裡入睡,因為思念一直來敲門。」這是荃寫在菸上的字,她說思念是有聲音的。
思念未必是《檞寄生》的主題,可是我卻常常不自覺地提到它。
我似乎把思念形容成一個「具體」的東西,而且有方向、無盡頭、可以刺痛人、也可以被溶解、還可以有動作。
就像瞎子摸象一樣,因為我看不到思念,所以只好憑接觸思念時的感覺來描述。
甚至明菁寫的那部三萬字小說,篇名也叫《思念》。
我曾經想過,要不要幫明菁寫出這篇《思念》?可是,有三萬字啊!當初為什麼不少打一個零呢?但我並不是明菁。
不管我對她是否熟識,不管我是否了解她的個性,我都無法讓自己融入她的思緒,體會她心中對於思念的激動。
所以這不是三萬字或是三千字、三百字的問題。
因為思念是因人而異的。
有人的思念像把刀,不斷刺入自己的胸膛,可是鮮血卻不曾湧出,而是轉化成眼淚,順著臉龐滑落;但有人的思念卻像糖,一旦品嚐,總讓嘴角有甜甜的感覺。
有人的思念像半夜在街上的狗,當往事像車燈一樣打眼前走過時,便開始狂吠不止,總是吵得令人睡不著覺。
但有人的思念卻像冰過的濕毛巾,可以抹去燥熱,讓人通體清涼。
我知道明菁形容過思念的樣子,我也聽明菁說過思念有重量,但思念對明菁而言,到底是什麼?離開菜蟲之後,那根檞寄生枯枝所製成的箭,是否仍插在她的胸膛?當思念已變成武器,那麼它所造成的傷口,是否可以用另一段感情或更多的歲月包紮?坦白說,我不敢多想。
我只知道,明菁就像一個杯子,思念是杯子內的水。
杯子裡面已經裝滿了水,再多一滴就會流出。
我希望明菁把水全部倒掉,讓杯子和水都能有新的經歷。
曾有讀者告訴我,雖然他已在網路上看完《檞寄生》全文,但當他在書店看到《檞寄生》這本書,手指一碰到書皮時,便隱約感覺到一股淡淡的悲傷。
這應該是明菁的思念所造成的吧。
或許還可以加上菜蟲的思念,和荃的思念。
《檞寄生》像一幅畫,思念是背景的顏色。
如果這幅畫讓你看到悲傷,那大概是背景混雜了太多晦暗的色彩。
一般人的思念,通常跟時間和空間有關。
時間過得愈久、距離拉得愈長,思念的溫度會愈高。
於是當她在你身邊時,你不思念她;但當你開始思念她的時候,她卻已離你而去。
思念是多麼精緻的藝術品,總容不得一點點的移位和偏差。
也許當心愛的人在身邊,而你依然會思念她時,我們才能知道思念的意義。
思念是因人而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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