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半，我小心翼翼地掏出鑰匙打開大門，躡手躡腳地溜進房裡，深怕吵醒入睡的家人。雖然沒有貓腳底的肉墊足以不發出半點聲響，但身手倒也還算俐落，沒有驚擾到向來睡得很淺的爸媽。
放鬆戒備後，我坐在梳妝台前，卸下臉上的妝。
看著鏡中的自己，怎麼？有著很脆弱的表情。我試圖擠出一個微笑，卻不能夠。
「妳越來越漂亮了。」我突然想起今晚他看著我微笑說這句話的表情，梳頭髮的手，頓時停在半空。
「本來就很漂亮……^^Y 」我的心跳明明漏了一拍，卻還俏皮地比個勝利手勢，他則一臉被我打敗了的無奈。
坦白說，很怕看見他那些再熟悉不過的表情；一個微笑、一個挑眉，都印證我記憶的萬無一失。
談戀愛時，以為對方的每個表情都屬於自己，而自己的每個表情也毫無疑問地隸屬對方。猶記得分手的那天，我站在人來人往的鬧區，撿拾我散落一地的表情，卻找不到一個適合的表情放在臉上。
原來他走了，唯一沒能帶走的、是我的軀殼。
他還是能一樣的微笑、皺眉嗎？分手後一年，我找回微笑的臉，卻遙想著已然離我老遠的他的表情是否依舊。
分手的原因很老套，是因為第三者。我沒有半點責怪，或許是因為了解他過了頭，連他的錯誤都不忍苛責，於是我把錯誤歸咎於自己，這麼做，意外地竟讓我好過許多。
後來，我試著談過幾場戀愛，卻找不回名為幸福的那枚表情；我在別人溫暖的懷抱中醒來，卻發現淚痕未乾的自己。
「告訴我，我該怎麼做？」A 離去前，握緊拳頭站在陽光下，午後的陽光讓我睜不開眼睛，我竟吐不出半個字，就連目送他離去都不能夠。
「妳是還愛著他的，所以我走了。」B 只丟下這句話，就消失在我的生命版圖，我並不訝異，因為他比我還倔強、還怕受傷。
「在妳忘記他前，我會靜靜陪著妳。」C 的出現讓我看見曙光，我聽見我的心在自言自語。「相信他吧！他會好好愛妳的，而且，不可否認看見他，妳的心彷彿踩不了煞車似地陷入，有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呢？要好好抓住啊！」
就在我即將伸手握住C 傳遞而來的溫暖時，他一臉無辜地出現在我面前。
「我回來了。」他揚起微笑，將我一擁入懷，沒有給我思考的時間，而我也忘了掙脫，眼淚，不爭氣地撲簌簌流下，原來，我沒有忘記他的味道，那混合著淡淡煙草香及古龍水的氣味。
「你好嗎？」終於，我推開了他，抬頭望進他的眼底。
「我很好，只是沒辦法忘記妳，所以我回來了。」
「當初選擇離去的是你，你覺得現在回頭我還會跟你走嗎？」
「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和別人公平競爭。」他順手燃起煙，望向遠方，這舉動讓我想起他提出分手的那一夜，熟悉的煙味讓我淚眼朦朧。
「你太自私了，這樣對我並不公平。」我小聲的抗議，為什麼？在他面前，我老像個長不大的小女孩般的無助？
他用大大的手掌抹去我的淚水，輕拍著我的頭、哄著我，用他一貫的溫柔。我只是不停地哭，彷彿要把積蓄多年的淚水傾瀉而出。
重逢的那夜，我們的世界，雨下個不停。
「我尊重妳所有可能的決定。」C 在聽我說完後，露出微笑，彷彿在試煉自己的氣度。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自覺誠實得殘忍，卻無法否認徬徨。
「聽聽妳這裡怎麼說。」他指了指我的心。
我露出微笑，然後低頭沉默。
之後，我同時消失在他們面前。說我逃避也好、膽小也罷，我只是害怕自己越來越不了解什麼是愛情。
或許真如某個作家曾說，最深的愛，一生只有一次，即便是與同一個人分開後重逢，也再不能合奏出同樣的旋律。而我太愛當年愛上他的自己，以致於無法回頭，卻也不能向前，任由自己困在迷宮中，縮在自覺安全的角落。
然而他並他沒有放棄，反而在小小的山巔找到了我。
「我就知道妳會在這裡。」他在我身邊坐下，為我披上了外套。「山上風大，小心感冒，妳打起噴嚏來就不停，老是鼻子紅紅的像隻小兔子。」說完，他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放過我吧？你知道我沒有辦法抗拒你。」我的語氣軟弱地近乎可憐。
「跟我走吧？我會好好照顧妳，不會再讓妳為我哭了，我加諸妳身上的傷，本該由我為你撫平，這是天經地義的，妳不要逃了，好不好？」
我拚了命的搖頭，眼淚則像斷了線的珍珠，紛飛在起風的山頭。
「我發過誓要忘記你，在我原諒你的同時，我就決定不再回頭了，這是唯一對得起我自己的方法，因為，我從來都學不會去恨你，卻也不能重蹈覆轍。」
「……」他沈默許久，臉上有我不忍瞥見的抑鬱。
「妳知道嗎？妳越來越漂亮了。」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我破涕為笑，「本來就很漂亮……^^Y 」，我還俏皮地比了個勝利手勢。
「妳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老跟在我身後的小女生，對吧？」他仍微笑著，卻有遮掩不了的痛。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回到那樣單純的自己，眼裡只有你，你的世界就是我的所有，但是，已經再不能夠了，我們都很清楚……」
「讓我吻妳最後一次？」沒等我回答，他便擁住了我。
那是很心痛、很心痛的一個吻，因為我們都知道，這個吻之後，一切都將真的結束，於是那個吻，彷彿持續一個世紀般的漫長，我們也藉此印證了這些年來對彼此的思念。
後來，我先起身離去，不忍回頭，是怕一回頭就會萬劫不復。
回到家後，我靜靜地卸了妝，忍不住淚流滿面，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他。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這世上最不忍心傷害他的人，是我，然而，我還是背離了他的世界。
或許這些年來，我這麼努力地讓自己成長，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了向他證明沒有他的我可以活得更精彩，於是今夜過後，我想，我該好好地為自己而活，而非寄生於回憶之上。
「妳將可以飛，幸福的飛。」我突然想起一個老友發自內心給我的鼓勵與勇氣。
於是是夜，我拾回了遺失多年的、幸福的表情；流著眼淚、卻依然微笑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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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妳想的跟我想的不一樣....., (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