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雄善文學獎」官方部落格 「施以諾為什麼要自資創辦文學獎？」、「為什麼要叫『雄善文學獎』？」其實，是希望把一份精神給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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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公佈第一屆雄善文學獎「首獎」作品－《太美麗》-文：楊子儀（台灣師範大學中文碩士，明倫高中國文科教師）。作品裡不只有「文筆」，也有「生命」，相當令人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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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美麗

文：楊子儀

（文章版權歸作者所有）

    時光如透明無聲的海潮，向你漫湧而來……

 

    那一年的你如此年輕，氾濫著過盛的眼淚與熱情。他看著散佈在你皮膚之上的小小腫瘤，愛憐的一一輕觸，宛若在哄慰一頭梅花鹿寶寶，突然紅了眼眶，說：這麼好的女孩，為什麼？為什麼？

 

    不光是他問，你也有好多的｢為什麼｣要一一丟還給上帝：為什麼你生了這個病？為什麼你和他偏偏擦撞出愛情？為什麼你的堅持換不到一個甜美的結局？一個問號是一個鉤子，穿透你的靈魂，滴血了，還要拉出傷口，勾出彼此纏綿的記憶，想一次，抽痛一次。寒風裡傳來冷漠的聲音，質問你何以妄想愛情。啊，他們不會明白你的溫柔與善體人意，就好像他們不明白，愛情不只是雄性動物與雌性動物精卵結合的生殖行為而已。

 

    甚至連你的父母也不明白這個秘密。你還記得那個陰雨綿綿的冬日，走出診間時，父親說過的話：｢是你自己的基因發生突變，爸爸媽媽都沒有這樣子的基因啊！｣那時候的你那麼年輕，年輕得無法明白父親話裡的恐懼與自責，那付擔子沉重到令人無法負荷。你是迷路的幼鹿，憤怒地沉默著，別開臉，假裝一切不存在，假裝自己其實是老虎或獅子。

 

    筆是你的武器，在升學沙場上贏得各式閃亮的勳章：高中念的是令人嫉妒的明星女校，大學畢業時受邀加入專屬優秀學生的榮譽學會，天知道你還以小說裡那梁山泊好漢自居，在課餘時間熱血沸騰地，與學運社團的友伴們出入RCA工殤等抗爭場合，仿佛沒有你們這群正義之士，天就要塌下來似的。你也已經練就一套對新朋友的解釋：｢我有一個基因壞掉了，是抑制腫瘤增生的基因，不過不會影響生活起居啦。｣說完要微笑，你有著鹿一般圓圓的眼睛，笑起來像個小孩。

 

    你是多麼的喜歡小孩，而且熱切渴望可以孕育自己的嬰兒。然而，醫生的宣判帶來重重一擊：懷孕會加重你的病情，而且有二分之一的機率，未來的孩子會因缺損的基因而生病。你的他於是選擇離開，他不想要有缺陷的基因庫。你崩潰了，先是哭，看到路上每一個娃娃，心都在滴血。你的渴求是一座監獄，禁錮原本自由的靈魂。你告訴自己你才不在乎，深吸一口氣將願望投入資源回收桶，心想只要跳開婚姻秤斤論兩的遊戲，你就能以鴕鳥精神假裝一切沒事兒的過下去。

 

    噓，靜一點，然後你就會想起，那一個早在兩千多年前，向世人公開的美好秘密。你會記起，早在你為著想要自己的嬰兒而悲傷哭泣之前，一個嬰孩已經為你降生，一個有著小小的粉紅色手指頭、腳指頭的小寶寶。當祂微笑的時候，在羊水盪起一圈圈漣漪；當祂踢動有力的小腳掌，祂的母親可以感覺肚皮微微的震動。你聽，遠處有天使在說：「我報給你們大喜的信息……」

 

    然後你就會想起，那一個捷運還沒通車、星期六還得上半天課的下午，你和幾位高中同學是如何嘻嘻哈哈地搭公車到教會，跑上樓把牧師找出來說：｢有人要受洗啦！｣要浸到水中之前，你還像學校體育課要考游泳一樣，吸了好大一口氣，嘴巴鼓鼓好似包子。你聽，牧師在念：「不是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乃是要在他身上顯明神的作為。」

 

    在靈魂深處你一一審視：像你一樣，就真的那麼不好嗎？你不也是每天認真努力的工作與生活？你不也是在父親節給爸爸做卡片，在母親節給媽媽買玫瑰花？你不也是透過世界展望會資助貧童、響應政府節能減碳、還參與保護瀕臨絕種的白海豚？你不也享受著春天柔軟的綠草、夏日芬芳的荷塘、秋天紅透的柿子和冬天豔絕的木棉？

 

    你猛然知覺，生命深處瑰麗璀璨的光影，那是一份無價的禮物。這份禮物不因你是名校畢業生而來，也不因你是榮譽學會會員而來，即使你不再是持筆成劍的資優生，不再是雙眼如鹿的花樣少女，生命依然為你擺下盛宴，只因為那一個為你降生的嬰孩。你將擁有一份特別的愛，跨越戰爭與饑荒，嫉恨與死亡。當人類的懼怕、橫逆、貪婪一天一天摧毀這個原本美麗的世界，只要你擁有這份永恆的愛情，透過祂那雙純潔無瑕的眼睛，你將會看見天堂的顏色。

 

    閉上眼睛，穿透層層疊疊的時光，你看見了嗎？那是好多年前的你，臥在母親溫暖黑暗的子宮裡呼呼大睡，不知道自己就要長成一個非常非常特別的孩子。如果，在那時候就有先進的篩檢技術，檢測出你是一個有缺陷的胚胎，你會不會啜泣著醒來，苦苦哀求母親：「媽咪、媽咪，拜託、拜託，把我生下來，我用一輩子的精采報答您……」

 

    你知道就算寶寶會遺傳你的疾病，但同時也會遺傳你的善良、勇敢與溫柔，一如黎明時天際閃耀的晨星，在漫長的黑夜之後，為熟睡的世界迎來第一道曙光。你來不及告訴醫生，也來不及告訴已離去的他，但是你終究來得及告訴自己，你是如此美好的一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