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把刀】
懸在診室外的電視，正播放大選的造勢，候選人穿梭在大街小巷中，跟每一張 票握手寒暄，每個畫面都被選票塞了個密不透風。
即使已坐在看診室外，陳先生還是沒有放下手機。
陳先生神色痛苦，一手揉著太陽穴，一手握著手機猛講……直到電話另頭的人不 耐煩地結束對話。
「頭痛了還講！」陳太太無奈，拿起綠油精塗在陳先生的額頭上，緩解陳先生不 知名的頭疼。
陳先生看著快要沒電的手機，坐立難安，一下子咬著機殼，一下子將頭埋進膝蓋 間苦思，最後終於又按下手機按鍵。
陳太太皮包裡的手機鈴響。
「喂？老婆，我的手機快沒電了，妳有沒有帶備份的電池出來？」陳先生看著坐 在身邊的太太，卻對著手機說話。
門診室上的燈熄了。
「陳先生，陳太太，請進。」護士走過來，笑容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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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科門診。
醫生推推眼鏡，看著這個遭太太指控，被手機控制住的男人。
「妳是說，妳先生整天都離不開電話？就這麼簡單？」醫生失笑。
陳太太猛點頭，陳先生則是一臉不好意思。
「不只整天講電話，內人就算講到頭痛得要命，還是巴著手機。」陳太太抱怨： 「親戚朋友都被他吵到快瘋了。」
陳先生只是怏怏不快，卻無力反駁。
上個月跟上上個月看到手機帳單的時候，他也是同樣的表情。
「任何事過度了都不好啊。現在很流行網路依存症跟手機依存症，算是心理層次 的，但是頭痛啊…」醫生察言觀色，發覺陳太太不滿他的看法。
不夠嚴重？
醫生換了個憂心忡忡的語氣：「至於頭痛，就要多加注意了，根據澳洲的研究報 告，一隻老鼠只要暴露在電磁波下兩分鐘，DNA就會開始分裂，十八個月後有一半 的老鼠都死了。解剖屍體一看，發現腦瘤在第九個月時就已經顯現！」
陳先生訕訕說道：「我又不是老鼠。」雙手握著手機，寶貝似的。
醫生認真說：「人不是老鼠，但電磁波的效應還是會累積的。陳先生，你要多休 息，要不然長了腦瘤，可不是吃藥睡覺可以治好的。」
陳太太又趁機抗議：「說到睡覺！他現在不知道什麼鬼迷心竅，半夜不好好睡 覺，常常給我夢遊到客廳，坐在電視機前發呆。」
「夢遊啊，在醫學上上又稱為解離症，通常…」醫生叨叨絮絮。
夢遊？陳先生心裡覺得可笑，老婆為了逼他遠離手機，連這種謊言都編得出來。
陳先生面無表情看著醫生與妻子一搭一唱，手指卻開始在手機鍵盤上不停輸入簡 訊。
陳先生不只迷上了講手機，連轉寄「幸運簡訊」也很熱愛，他已傳了七百多次。
只要能碰到手機，什麼樣的方式他通通不放過。
醫生象徵性開了幾個藥方後，就讓陳先生跟陳太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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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先生的「手機依存症」並沒有好轉。
離開了醫院，兩個禮拜後，手機已變成陳先生器官的一部份。
所有親朋好友已將陳先生的電話號碼列為不速之客，但這怎麼可能難倒陳先生？
他開始隨機打電話，跟陌生人聊天，甚至還跟詐騙集團聊起天來。
這期間陳太太發狠丟了一隻手機，陳先生就自己再買一隻，丟兩次，就買三隻。 陳太太完全拿他沒辦法。
此外，陳先生頭痛的情況越來嚴重，伴隨著每天晚上固定的夢遊……
一天深夜，陳太太又掙扎爬起床，到客廳「抓」回呆呆看著電視的陳先生。
電視螢幕上已經是毫無任何節目畫面的黑白馬賽克，但陳先生竟呆呆地盯著看， 手機緊貼著耳朵，嘴裡喃喃自語著什麼。
就跟過去兩個月沒有兩樣。
「真受不了你！」陳太太氣呼呼地走過去，卻被陳先生的樣子給嚇住了。
陳先生兩眼無神，但鼻孔卻汩汩流出兩槓黏稠的鮮血。
「你怎麼流鼻血了？」陳太太驚呼，將陳先生用力搖醒。
搖搖晃晃之中，陳先生的手機脫手墜落。
依稀，聽筒裡傳來不斷重複又重複的幾句話。
電視機，黑白馬賽克畫面裡，好像隱隱存在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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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選前一天，精神科診室。
「真奇怪，你先生用過的這幾隻手機，怎麼發出的電磁波都比別人的手機，要高 出好幾倍？」醫生好奇地將手機放在電腦前，鈴響，螢幕畫面整個扭曲變形。
再把手機放在魚缸旁，鈴響，魚缸裡的小魚突然焦躁不安地快速游動，急於擺脫 什麼似的，甚至嘗試躍出水面。
陳太太憂心忡忡地看著醫生的「實驗」，桌上擺著九隻陳先生這半年來用過的手 機。
「電磁波沒有理由這麼強，你先生呢？」醫生拿著手機，放在自己耳旁。
鈴響，隱隱有股尖銳的鳴叫鑽進腦子裡。
「我也不知道，一大早起來就沒看到他。」陳太太擦淚。
「能不能把這些手機放在我這裡，讓我研究研究？」醫生開了幾個鎮定用藥。
「當然可以。」陳太太真想把手機通通丟進垃圾桶。
陳太太拿了藥走後，好奇心濃烈的醫生忍不住拿起螺絲起子，拆起手機。
半小時後，桌上堆滿手機零組件。
「怪了，這是什麼？」醫生赫然發現，每個手機的機板裡，都鑲嵌了奇怪的黑色 晶片。
晶片正發出紅色的閃光，仔細一聽，那詭異的高頻率鳴聲正是從它身上發出來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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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商店。
陳先生傻傻地站在櫃台前，拿著剛買的手機貼著耳朵，看著收銀員。
收銀員同樣傻傻地將手機緊貼腦袋，一邊將沈甸甸的牛皮紙袋拿給素昧平生的陳 先生。
陳先生轉身離開商店，面無表情地走進狂熱沸騰的人群裡。
鞭炮聲，歡呼聲，警哨聲，汽笛瓦斯聲。
陳先生搖頭晃腦，覆誦著毫無邏輯的字眼，從牛皮紙袋拿出一把粗製濫造的手 槍。
「朝……開兩槍…寫遺書……魚網…跳…跳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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