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夜讀〈十離詩〉的「犬離主」撩起興致,卻在翻找《全唐詩》薛濤蹤跡時,由驚訝感喟而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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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濤(770-832),中唐女詩人、名妓,字洪度,以詩名天下,時人稱之為「女校書」,《全唐詩》錄詩1卷。其父薛鄖曾在蜀地作官,薛濤幼隨父入蜀,父死後居成都浣花溪畔,為生活委身落歌籍。相傳薛濤容貌秀麗、早慧聰穎,與豪放女魚玄機同為有唐一代名妓。精通音律,著有《錦江集》5卷,但已散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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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般佳人曾寫就四首「春望詞」: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檻草結同心,將以遺知音。春愁正斷絕,春鳥復哀吟。
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
那堪花滿枝,翻作兩相思。玉箸垂朝鏡,春風知不知。
詩訴花間徒留哀吟,婉約之至,不禁令人遙想,薛濤當年演唱時之哀感頑豔,文人雅士如元稹、白居易、劉禹錫等,亦與之唱和不絕於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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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士人間流行十色彩箋,濤自造之松花箋與深紅小彩箋,因別出心裁而小有名氣,人稱「薛濤箋」,她曾以彩箋與元稹相互酬贈百餘篇,兩人交情之厚可見一斑。
元稹,文學史云「元輕白俗」,江湖渾名「花叢快手」。若將元稹與其筆下〈鶯鶯傳〉薄情郎張生相較,性情恐亦八九不離十。這是後話。
再說這「薛濤箋」至今已成為藝林珍品,深受收藏家寶愛。歐陽炯《花間集序》有段文字:「…綺筵公子,繡幌佳人,遞葉葉之花箋,文抽麗錦;舉纖纖之玉手,拍按香檀。不無清絕之辭,用助嬌嬈之態。」或可略窺時風之一二。
薛濤詩詞不僅止於花巷草弄傷春悲秋,如勾動愛狗人的〈十離詩〉讀來更有一番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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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離詩〉一共十首,摹寫犬離主、馬離廄、燕離巢、魚離池、竹離亭、筆離手、鸚鵡離籠、珠離掌、鷹離韝、鏡離台等十物情事。端看之下各首細膩有味清新可喜,想來當是社會學研究物質文明的珍貴史料。但批評家則將「十離」視為薛濤闢況自抒之作,這種解讀雖不無道理,但若只看身世之慨,不過是徒增對宿命的厭倦,而忽略了--韌性如斯又富才識者,縱使字字血淚,掩卷後自留予它年說夢痕,倘如鹿橋「小花」一逕憂懼未開先衰,豈能豪氣干雲竄向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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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離詩〉
薛 濤
犬離主
出入朱門四五年,為知人意得人憐。近緣咬著親知客,不得紅絲毯上眠。
馬離廄
雪耳紅毛淺碧蹄,追風曾到日東西。為驚玉貌郎君墜,不得華軒更一嘶。
燕離巢
出入朱門未忍拋,主人常愛語交交。銜泥穢污珊瑚枕,不得梁間更壘巢。
魚離池
跳躍深池四五秋,常搖朱尾弄綸鉤。無端擺斷芙蓉朵,不得清波更一游。
竹離亭
蓊郁新栽四五行,常將勁節負秋霜。為緣春筍鑽牆破,不得垂陰覆玉堂。
筆離手
越管宣毫始稱情,紅箋紙上撒花瓊。都緣用久鋒頭盡,不得羲之手里擎。
鸚鵡離籠
隴西獨自一孤身,飛去飛來上錦茵。都緣出語無方便,不得籠中再喚人。
珠離掌
皎潔圓明內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宮。只緣一點玷相穢,不得終宵在掌中。
鷹離韝
爪利如鋒眼似鈴,平原捉兔稱高情。無端竄向青雲外,不得君王臂上擎。
鏡離台
鑄瀉黃金鏡始開,初生三五月徘徊。為遭無限塵蒙蔽,不得華堂上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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