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6/1
曾經有過遷居台東、花蓮、南投過隱世生活的念頭。或許,因為太老已經失去年輕人異鄉尋夢的勇氣。或許,更擔心那些隱世者之間又會建立出一種更加親密的依存關係,這種關係會讓我更加不自在,他們隨時可能串門子進來,我無法應付這種熱情。我曾經在埔里魚池一帶的小農村待過一陣,我瞭解在那種小地方,我的孤獨會變得很無趣。
2007/6/2
五點多天就亮了!自夢境淡出,意識一點一點回來,夢境裡殘餘的情緒像黏膩在身上半乾時的海水,揮之不去。一趟模糊漫長的旅途感覺有點疲倦,是夢境不是現實,但是那一條河谷似曾相似,卻想不起具體的事件。
只要你的意識開始作用,想探究那個夢,夢一下子又支離破碎,意識也塌陷在渾濁的夢裏。夏日的清晨總是半睡半醒。
2007/6/3
June too soon, July stand by, August you must, September remember, October all over.這是一則水手格言,也是一首樂曲的名字,是在大江健三郎《燃燒的綠樹》裏提到的。
嘉漢十月就要退伍,早上從澎湖打電話回來,炎熱的天氣讓他服兵役的日子更加難熬。我想起這段格言,用我破爛的英語一字一字,攪著舌頭念給他聽。
2007/6/4
昨天念過那則水手格言,雨就一陣陣下個不停。像是一種咒語,會讓六月變得好過多了。
夜裏似乎下了不少的雨,清晨起來感覺一陣清爽,坐在窗台邊開始翻譯《Out of Dust》,為了讀書會能夠言之有物,我挑選幾個重要的章節翻譯。對照著中譯本《風兒不要來》,又發現一大堆明顯的錯誤。竟然把七十天誤翻成七天,太不可思議。
2007/6/5
這幾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翻譯《Out of Dust》,感覺還不錯。以前讀過很多心理與腦部研究的書,聽說每個人都有幾種生理週期在身上運轉,有人適合早上讀語文,下午跳舞、晚上思考…,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組合。
或許把清晨用來讀原文小說,練習一下翻譯對我是一件好事。我似乎預知嘉漢有一天會從事翻譯工作,而我正好幫得上忙。
2007/6/6
氣象局說:雨會一直下到下周二。
下午雨停了,並沒有干擾我的行程。以一週為循環的行程結構中,總是有一天是我們最期待的。我們這年紀的人到底期待的是什麼?我只期待一個安靜的午後,在一個空間感不錯的地方讀書,如此而已。如果你的鄰坐是股票族、房仲業、保險業,保證你不得安寧。幸好內湖這家咖啡店開在高科技園區裏。
2007/6/7
生命中最困難的事是:學習只做一種事。摘自亨利‧米勒《我生命中的書》
上了年紀以後,漸漸地發現沒有足夠的力氣或能力,同時做很多事。學生時代可以一邊聽歌一邊背單字、算數學,一天可以應付好多門功課,下課十分鐘可以玩瘋一個遊戲。現在我只有閱讀、寫作這一件大事,生活中其它的都是瑣事,但是瑣事依舊讓我分心。
2007/6/8
手機響起。鑾擔心我可能冒著大雨出門,詢問我的狀況,我抬頭望著滿佈淚痕般的落地窗外,濛濛的街景看不出雨停了沒有,肯定地告訴她:這裏雨停了。她用驚奇地口吻告訴我:我們這裏雨勢好大,似乎聽得到她鬆了一口的嘆聲。
我想像鑾在掛下電話後,捲曲在單人大沙發上午睡的樣子,一個操心我三十多年生活上小事的小女人。
2007/6/9
夢境似乎始於父親生病。只是一種老人常有的虛弱,不至於連想到死亡。
我們忙著招呼親友,他們都是突然造訪,沒有特別的目的。人數漸漸地多起來,我開始懷疑他們是被一種不明的力量驅使而來,最後祖母出現了。我頓然醒覺那是父親即將死亡的預兆,掩不住內心的悲傷,胸口起伏喉嚨哽嚥,發出一種抑制哀豪的強烈哭聲…,驚醒…
2007/6/10
我覺得一旦死去,不僅肉體,索性連靈魂也一起消滅,一切都不存在,也許這樣大徹大悟反而痛快。但是這樣的話,闡明生存狀況裡自己的靈魂的課題也變得毫無價值。我覺得自己變成一個有點過早癡呆的老人。摘自大江健三郎《燃燒的綠樹》
人老了,神經的末梢漸漸萎縮、心靈的邊界逐漸荒廢,需要用細膩、耐久性的課題來自我復健。
2007/6/11
一個關心她、幫助她,但不會干涉她決定的好朋友,可以接受她所有膚淺至極的生活經歷。摘自烏利茨卡婭《索涅奇卡》
鑾在客房裏講電話,電視機還是開著。我聽到她把音量轉小了,表示這通電話要講很久,她需要傾聽,給一點寬心的意見,從她回話的片段我知道是文足打來的。此時讓我想起這一群像《索涅奇卡》一樣平凡的女人們。
2007/6/12
在人的生活中,行為就像菜肴,思維和感情則像佐料。誰要是在甜櫻桃上撒鹽或者在奶油蛋糕上澆醋,那麼這人就要倒楣了…摘自帕維奇《哈扎爾辭典》
在生活方面,我總是簡化再簡化(不開車、沒社交、不炒股票、沒朋友)也就是說採用非常檢樸的菜肴。菜肴單純就不必煩心佐料配合的問題,不容易出錯。只專心採用幾項佐料就可以。
2007/6/14
三顆大臼齒補好了!失去的50%咬嚼力終於恢復。治療牙周病與做假牙花掉所有的私房錢,渡過幾個月寒酸的日子,這個月總算手頭闊一點。
習慣性猶豫一下,走過頭幾家店面,還是回頭走進去這家在南京東路與新生南路口的MR.BROWN咖啡。偶爾換一家新咖啡店,想辦法持續不斷地在生活上給自己一點小樂趣,累積起來就是一個大滿足。
2007/6/15
穿著一身皺塌塌的迷彩軍服,嘉漢推開門放下大背包。在我還來不及端詳一下他軍人身份的模樣,他已經衝進房間換好居家服走了出來,恢復他平常的模樣。
在男人聚會的場合,有些人喜歡談起軍中的事,只要起了頭就有人呼應,開始一場沒完沒了的英雄事蹟比賽。我跟嘉漢都不是這一類型的人,服役對我們來說,只是一段人生的空白。
2007/6/16
我是柚子老師,這是我教孩子第一堂圍棋課的開場白,孩子對於柚子似乎有一種特殊驚奇感。用一些小故事教數氣、提子的概念之後,就要教他們下棋的規矩。
要讓孩子守規矩必需給他們一個故事,然後轉化成一句咒語。當我說《一根羽毛也不能動》時,孩子就會安靜下來,瞪大眼睛,拉長脖子挺著腰。這是一本很有趣的兒童繪本故事。
2007/6/17
許多時候,要從一本書中解脫,遠比獲得還要難。人和書被一種需要和遺忘的協商相互依附,書好似我們生命中永不復返的某一片刻的見證人,一旦它一直保留在那兒,我們便有依存的感覺……摘自多明格茲《紙房子裡的人》
在aNobii註冊書櫃之後,我跟書的依附關係越來越嚴重,就讓它繼續下去吧!或許是我想找到它的極限。極限?
2007/6/18
最重要的是兩極共存。不管是愛與憎的兩極,還是善與惡的兩極…從時間來說,就是瞬間與永恆共存吧?確信在某個瞬間補捉到永恆,這就是喜悅。摘自大江《燃燒的綠樹》
小說的講述人阿佐是一位身上具有男女性器官陰陽人,從村子裡的傳說開始,經歷男女情慾的矛盾、思考靈魂的延續性、新宗教的建構…我想最後他想闡述是共存吧!
2007/6/19
坐在窗台邊,轉個頭就可以看到一隻停在香水檸檬葉子上的毛毛蟲,它一動也不動躺在葉子的中心梗上,葉子的前端已經被它啃平了。在我陪鑾出去散步的兩個小時裏,搞不清礎它如何從一片啃光的葉子,爬到這片新葉上,又吃掉了三分之一。
時間就是這個樣子的,你盯著它,它就裝死,你是盯不住它的。一轉眼它就狠狠地把你咬一口。
2007/06/20
你必須記住哄騙自己這件事,那不是欺騙自己,也不該引以為恥…你的神經太敏銳了,使輸送到腦子的危險信號太過度了,所以腦子到最後才會認輸的,不是嗎?為了讓自己的腦子休息一下,應該試著傳送假的安全信號到腦中,那就是哄騙自己。摘自村上龍《IBIZA》
讀了一半跳過一半,又讀一半再跳一半…以半衰期的方式讀完這本書。
2007/6/21
啃光香水檸檬的葉子,毛毛蟲就失蹤了。你知道香水檸檬的有多香嗎?它簡直喝掉了一瓶樣品小香水,我想吃過了香水檸檬,它再也看不上我花台上其他的植物,到底會爬到那裡去?或許去躲起來…成蛹羽化…
這些小生物爬呀爬的…吃呀吃的就過完它的一生,你想想此時蟬的若蟲正從土裡鑽出來往樹上爬,在深夜羽化,準備清晨鳴叫。
2007/6/22
人年輕時,看來永遠年輕;人老一點兒,那麼就為時已晚。摘自葉利尼克《女情人們》
對面的女孩是如此的年輕。她打電話告訴她的朋友:下午不想上班,躲在咖啡店…。我也是躲在咖啡店,但是她年輕,我老了。她翻翻雜誌打幾通電話,時間一下就揮灑出去,我在半打盹狀況下讀村上龍《京子》,時間有點像中了風,一跛一跛的走著。
2007/6/23
舞蹈通常是在古巴人每天嚴苛的勞動後,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簡陋的家中後開始,他們為了將正當的疲勞、榮譽感、希望找回來而跳,所以他們跳的舞步都很自然很美。摘自村上龍《京子》
我用關鍵字Mambo在youtube網站搜尋影片,村上龍引起我對曼波舞的好奇。只是想讀完這本書之後,在腦子裏儲存曼波舞的影像,尤其是Mambo walk。
2007/6/24
很久沒有感覺到夏天的香氣了。
海潮的香、遠處的汽笛、女孩子肌膚的觸覺、
潤濕精的檸檬香、黃昏的風、淡淡的希望、夏天的夢…
但是這些簡單就像沒對準的描圖紙一樣,
一切的一切都跟回不來的過去,一點一點地錯開了。 村上春樹《聽風的歌》
雖然我並不認同這類的雅痞式文學,但是在炎熱的夏天裏也要哄騙一下自己。2007/6/25
下了一場雷大雨小的午後陣雨。雷聲貫穿在我睡不沉又醒不來的午睡裏。
或許是聽到雷聲,鼻子期待著,想聞一聞雨的香味,果真聞到了,就會像小動物安心地沉睡。還要雨滴,答答!滴哩答答!滴答…耳朵等著等著也焦慮了起來。腦子在茫茫的迷霧裡苦行,管不動鼻子也管不起耳朵。你們兩個不睡覺,我就得辛苦地爬,比清醒還痛苦。
2007/6/26
我讀書的方式比較像《燃燒的綠樹》裏的總領事,只是把生活與書裡的片斷連結起來。並沒有一個能將所學的瑣碎知識串起的支架,所以有時候會焦躁地胡亂追尋書中一些眩目的東西,就像我在書裡摘錄下來的片段。為了只是持續一種靈性的傳達,深怕失去可以表現、傳達的東西,就像死亡。為了等待在甦醒過來,只好採用灌餵的方式。
2007/6/27
我喜歡有對比的感覺。外面正進行一場天昏地暗的午後雷陣雨,咖啡店裏播放著輕柔的音樂。
玻璃窗是一種奇妙的東西,當反射與折射達到某種平衡狀態,室外的實像與室內的映像會重疊在一起。你說室內就內心的自我,室外就是現實世界,人生最美麗的時刻就是處於這種平衡,自我就像精靈可以在現實世界漂浮,車子撞到了也沒事。
2007/6/28
鄰桌的中年人,他的朋友走了。
我們禮貌性的點個頭,他就遞出一張名片,我問他所謂的會館是什麼?他解釋一下,我直覺地反應說:就是所謂的夜店嗎?他開始講述食色性也的理論,我們聊了一個多小時。我告訴他:你很像宮本輝《流轉之海》裡的熊吾,有一種完全一樣的人格特質。他才開口說了幾句,我就把他們的影像重疊在一起。
他告訴我世界最會賣車的業務員的故事,試圖闡述他的業務素養,雖然他賣的東西屬於情色的邊緣,他總是給上門的客戶一些良心忠告:放鬆壓力就好不能沉迷……。
我則告訴他《流轉之海》的故事,問他會不會帶兒子去夜店,因為熊吾也帶兒子去酒店。他的答案如我所料,等兒子到了適當年齡會帶他去見識見識,就如他說的打預防針。
2007/6/29
這種人只相信人生的經歷。我試圖用小說裏的故事告訴他:很多的人生經歷其實不需要去親身體驗,小說就可以把你帶到無限的想像空間裏,人真正需要的其實只是一個空間。
他不時地打斷我的故事。客氣地稱呼我為朱老師,用〝行千里路勝過讀萬卷書〞這類的菜市場哲學,推演出他那一套看盡人生百態的論述。但是,他的故事很貧乏。
2007/6/30
儘管事實如此重要,事實的問題是數量太多,很快就會損耗幻想。摘自卡爾特斯《慘敗》
我發現他講話的內容,雖然沒有重複,但是聽不到一點新的東西。我開始引導他說一些我想知道的事,這樣的人知道太多的事實,他認為世界就是這樣,只要把身邊一群人的經歷,塞進腦子反複的說給別人聽,拼拼湊湊就是一套人生的大道理。
文章定位:
人氣(122) | 回應(0)| 推薦 (
0)| 收藏 (
0)|
轉寄
全站分類:
不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