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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7愛的鼓勵 1訂閱站台

「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這是迴旋在我的生命中，密集響起的主旋律。我愛爸爸，愛到連媽媽都吃醋：「哪有小孩子做惡夢時，專門哭著找爸爸？」

因為愛爸爸，所以要替爸爸為媽媽圓夢，找了「結婚三十週年」的正當理由，讓經常抱怨沒拍到美麗婚紗照的媽媽，有機會穿上婚紗拍全家福；因為愛爸爸，所以拍全家福時，一定得加入阿嬤，為總是被瑣事牽絆的爸爸，「好好愛媽媽」。

一接到「一起拍全家福」的通知時，阿嬤像個孩子，苦惱著拿不定主意，只如跳針唱片般不停追問：「為什麼想到要找我呢？」、「為什麼？」、「你們一家自己去拍就剛好啊！」

或許老歌要被新唱前，都害怕自己是不是不適合這個時代？阿嬤的推辭，更讓我知道，她不敢相信，在子女各自成家後，自己仍然被記得。

我這個「新唱片製作人」十分堅持，一邊勸說，一邊拿出為阿嬤準備的「家族服」：「當然要找阿嬤，有阿嬤才算一家人啊！瞧，一家人就是得穿得一模一樣耶！」

上一秒鐘才說不拍照的阿嬤，一看到衣服，又開始煩惱了：「我年紀這麼大，穿紅色的會不會不適合？」

試衣服，成為阿嬤的「新工作」。雖然上了年紀，不適合穿禮服，可是就在我們試禮服的同時，她也愉快地在尋找適合的套裝、鞋子；拍照前每一次見面，照例都會先叨唸著，叫我們自己去拍照就好，然後又開始試穿著一件件的拍照服。

還沒拍照，不用上妝，她臉上的笑容，已經幾乎讓人看不見任何歲月的痕跡。

拍照當天，為了讓阿嬤知道她這首「老歌」不老，特地選擇了市區內的「辛志平故居」，日式建築讓阿嬤一走進故居內，就開始唱著老歌，說起古來。

我們從屋外拍到屋內，隨興看展，由攝影師自行取景。只是大家都穿著禮服，總覺得不像在看展，反到像在參加金典獎頒獎典禮，走著星光大道，一直跟著我們走的阿嬤，在看到書架上整排的書時停了下來，小心地問：「我不識字，可以跟書拍照嗎？」

這時，我站在書櫃前，認真向書櫃行個禮問：「請問，我阿嬤可以跟大家拍照嗎？」 

「來喔！來喔！拍一次五百。」弟弟馬上有默契地配合著我，在書櫃旁邊徘徊叫賣：「拍兩次，不用錢；拍三次，通通帶回家。」 

阿嬤一見，笑瞇起眼睛，分別拍了弟弟和我的頭，笑嚷著：「三八喔！」

為了「一次五百，兩次免費」，阿嬤和所有的書拍了一張合照，又從中選了一本《新竹市志》抱在手中！果然，世界上有這麼多音樂，我們總是覺得，還是老歌聽起來比較有味道！

喳呼著阿嬤多拍幾張，她卻揮著手：「不要不要，拍三次要帶書回家，家裡沒地方擺啦！」

阿嬤說不拍了，我們又浩浩盪盪回攝影棚，棚拍。棚拍對阿嬤來說輕鬆許多，不過，她不能理解的是，拍照不是都要看鏡頭嗎？怎麼每次爸爸跟她合照總是叫她：「媽！妳看那裡，那裡有台電扇！」阿嬤認真又不解地邊看邊問：「我要拍照，為什麼叫我看電扇？」讓本來還要負責逗她笑的攝影師，反倒都被她逗笑了。

換我們上鏡頭時，她坐在一旁沙發上，看我們的表演、搞怪。阿嬤動不動就拉著攝影師說：「你看！我的孫子生得真好ㄏㄡ！」拉完攝影師，還去拉旁邊的攝影助理，就是要聽到大家都說：「阿嬤！妳孫子好帥、好漂亮！」她才甘願。

就是在「拉來拉去」和「拍照認真」中，和攝影師培養出感情。當阿嬤意外翻到「特殊服相本」時，嘴裡一直唸著，她以前最想穿的就是「唐衫」，那是她少女時期的願望，攝影師二話不說，馬上招來造型師，額外加送阿嬤一組造型。

真奇怪，本來每天都要睡午覺的阿嬤，一整天下來，沒得好好休息，可是，穿上唐衫的她，整個人都變年輕了，正好說明了復古老歌，在對時代氛圍，也變身成精采的流行音樂。

拍完照後，每次見面，阿嬤就問：「相片洗好了嗎？」

好不容易拿到全家福相本和相框，八十幾歲的阿嬤，每天都抱著重重的十二吋鋼琴烤漆相本散步，逢人就邀約一起看照片，並且鄭重推薦：「我孫子都帶我去拍了，你也叫你孫子帶你去啊！」

老朋友向她借向本，她在得意中帶著不捨，只要回阿嬤家，她那「忽然變好」的記憶都會仔細算著哪個朋友跟她借相本已經幾天了、之前哪個朋友又借了幾天、她已經幾天沒看到照片了……

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我為她擺出額外加洗的照片，結果，才轉眼，她又把相框收起來了。她說：「妳姑姑的孫子在家裡會跑來跑去，相框會被他們撞到！」

我的「做戰計劃」從沒有成功過。阿嬤始終惦記著：「他們跟我借相本這麼久，不知道會不會把相本弄壞？」

現在，阿嬤的房間擺滿了當時不能「露臉」的珍藏照片，還掛著一張二十四吋的「全家福」。每當我們回阿嬤家，她一定像個孩子炫耀著：「你們看，很漂亮吧！」

還有兩張「珍藏中的珍藏」。一張穿著唐衫漾著燦爛的笑容，那是她少女時代的夢想；一張穿著粉色套裝、手裡抱著《新竹市志》，對書格外珍惜的表情，那是她對失學的遺憾與求學的渴望。

阿嬤一笑，爸爸跟著笑，當然我也笑了。笑得最開心的，是被孩子們共同珍愛著的阿嬤。

她的笑容，成了一個個飛躍中的音符，重組了我生命中的主旋律。「前世的情人」新曲譜成，阿嬤的老歌正被高唱著，曾經離開的青春歲月，輕輕盪了回來，反覆迴旋，就像從沒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