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號先生」,一個像風一樣的男人,沒有體溫、沒有感情,總是自由自在的來去,沒有人知道,下一刻,他…會在哪裡!﹖
為何叫他「13號先生」,因為他從不曾對我說他的姓名,而認識他,是在13號咖啡館,在公館附近一帶的小巷子裡,很少人知道它的存在,「13號」總是如此靜默的等待,等待人掀起它的面紗,也或者該說人們也一直在等待它的出現。
我是學劇場寫作的,畢業後跟著學姊進入一家非商業主流的劇坊做助理編劇,總是有雜亂無章的稿子等著我整理,賺不了什麼錢卻也還能圖個溫飽,下午2:00,是我剛醒來迎接這混亂無緒世界的時間,2:30,是我習慣性出現在13號的時間,準確到Sandy姊一聽到門鈴聲,連頭都不用抬,就直呼「Shadow,今天我進了新咖啡豆,剛煮好,來嚐嚐吧!」
我推了推眼鏡,將沒梳理的頭髮隨意往後一紮,坐在吧台後第一張單人座—屬於我的單人座,甚至還有屬於我的咖啡杯跟煙灰缸,是老闆娘Sandy姊出國時幫她看店的報酬,是廉價了一點,但對於中咖啡毒以深的我而言,沒有什麼比免費咖啡更能說服我的!
「Sandy姊,我今天需要double來殺死我腦海中的惡魔!」,又是一個獨自工作到天亮的下午,我在現實與幻覺中游走,還有一百多頁的稿子沒潤,腦袋乾枯的像滯留在薩哈拉沙漠般無法動彈!
但更像我的愛情!
朋友都叫我Shadow,因為我總是像個影子跟在人後,抑鬱而沉默的,一千零一個單身的日子,早讓我毫無光芒可言,終日埋首在工作中,然而,遇見他,卻是我這一生最激盪、最浪漫也最無奈的事。
3點15分,是一個揮別過去的時刻,因為下一秒鐘,我的生命開始了不一樣的律動。
「麻煩兩杯Double espresso!」一個三十出頭卻過分成熟的男人出現在13號的大門,隨即選了與我對角的桌子坐下,店內沒什麼客人,他卻選擇了與我一樣具有防禦性的角落位子,我開始將眼神從該死的稿子中移離,轉向這個帶著迷樣氣息的男人,深黑色的半長髮隨意的散落在面無表情的臉龐,纖長的雙手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桌邊的糖罐,與其說成熟不如說沉重來的更貼切。
「先生,另一杯要不要等你朋友來再上,冷了就沒有咖啡香了!」
他頭也不抬的回應著:「不!兩杯都是我要的。」,看來他比我更要咖啡因的解救,他拿出了一本厚重的書,翻書間我撇見了「卡夫卡《變形記》」幾個大字,還可看見他隨時做筆記的認真模樣,讓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更壓的我無法呼吸,因此我將自己重新拉回劇本中受苦難,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抬頭時,店內只剰下我跟Sandy姊。
13號咖啡館固定在星期五時公休,正如其名不想召來厄運,因此我總會在前一天晚上跟Sandy姊拿鑰匙自己開門進來寫稿,只有我一個人!下午2:30我準時出現,但卻發現身後多了一個背影,「13號先生」跟著他厚重的書一起沉重出現。
「請問,今天公休是嗎﹖」
「嗯!我只是來借地方寫稿的。」有點怯懦的我回應著。
「請問,我可以也借這個地方做點事嗎﹖我可以自己煮咖啡、照樣付錢、不打擾你!」
第一次那麼近的看見他的臉龐,如此精緻而帶有吸引力的輪廓,搭配充滿Jazz 8軌合音的語調,不知怎麼地我微微的點著頭。於是,時間似乎開始隨著血液凍結,停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空。
「Espresso,好嗎﹖」他不等我回應,逕自開始動手,熟練的技巧看的出有認真學過。「很抱歉打擾到你原本的安排,但我急需一個安靜的空間做點事。」
「沒關係,我想我們可以安靜的在這待一下午!」我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回應著,「你也是來這邊寫稿的嗎﹖」
他完全不理會我的問題,照著自己的步調說話,「我想你是個作家吧﹖只有作家才會下午出門喝第一杯咖啡。」他總是這樣,從不正面回答任何我的問題,現在如此,以後更是。
「我是個舞台劇編劇,我現在在整理張愛玲的《傾城之戀》做為題材。」
「我不太欣賞感情世界的作品。」他平淡的說,卻無視於我錯愕的表情。
於是我們從後現代女性主義,談到帝國主義與社會資本主義的對立與謀合,從李後主憂國感傷的宋詞,聊到席幕容、蔣勳思鄉之現代詩,沒有人注意到時間一絲一毫的在我們之間糾結,也沒有人注意到我們原本該做的工作原封不動的躺在桌上,也許,一開始就沒有人想半正事吧!
第七杯咖啡下肚,不知為何眼前有點迷濛,有點微醺的芽在體內萌發,我摘下八百多度的大眼鏡,試圖將煙霧從眼中揉出,我驚覺一雙溫熱的雙唇覆蓋在我額頭上,他的雙手滑過我炙熱的臉龐。
「這樣有好一點嗎﹖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謝謝你陪我聊了一整個下午!咖啡錢我放在桌上。」旋即他整理完東西掉頭就走,連一句再見也沒說,留下一臉錯愕的我!
我不知道當時心中第一個反應是什麼,心中一扇久未開啟的門內有股譟熱在蠢蠢欲動,我想,我愛上他了!一個沒有名字、沒有身分的男人—「13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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