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4/30 21:41
但三、四個月的時間對一段愛情來說,是嫌短了一點。尤其是對一個軍人。我才數過了百來顆饅頭,七百多天的軍旅生涯也才過了七分之一,我就失去她了。
其實說真的,即使到今天,我還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跟我分手。對,分手是她提的,用電話講的,而且是軍線,是他媽的軍線。我之所以補上他媽的,是因為軍線是隨時隨地被竊聽的,除非是管制線路。指揮部總機連接到連上的線路則是普通線路,而且有三分鐘的通話限制時間,三分鐘一到,總機會介入你的線路提醒你「長官,三分鐘到了,請在三十秒之內掛電話」,如果你不掛,他會在提醒幾次之後強制切斷你的通話。很不巧,總機屬於連上業務之一,所以總機的管理者,就是我連上的人,也是我的同梯。也就是說,他聽得到電話裡所有的對話,而且還不會斷訊。
她說打我連上的電話,但忙線中。所以她改撥指揮部總機,再從總機轉軍線到我連上,連上的軍線放在安全士官桌,想當然爾接電話的就是安全士官。安全士官依規定詢問來電者身份,『我是尼爾的朋友。』她說。而且那語氣和態度像是跟我不太熟,只是剛認識的,或是見過面的鄰居,只有在垃圾車來的時候才會提著垃圾見面三十秒鐘。
為什麼我知道她的語氣像是垃圾鄰居?喔,說錯了!是一起丟垃圾的鄰居。
因為那個安全士官就是我。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上個禮拜我才跟她擠出一些時間看過電影吃過宵夜,我甚至還刻意花錢帶她去住高級的汽車旅館,因為冬天到了我還買了一件毛衣送給她。結果才一會兒時間,那個幾天前才跟我上過床,以「尼爾的女朋友」的身份要我陪她過夜的女人,現在變成了『尼爾的朋友』。
我以為她在開玩笑,真的,我還真的以為她在開玩笑。所以我還耍帥的說:「妳要找尼爾嗎?他跟我們安全士官交代過,除非是他的女人,否則他不會接任何女孩子的電話喔。」
『是嗎?只可惜這是我最後一通電話了。』她冷冷的說。
最後一通電話?什麼意思?
『就是最後一通電話的意思,字面上的意思。』
為什麼是最後一通電話?妳怎麼了?
『我很難具體的跟你說我怎麼了,尼爾。但....這真的是最後一通電話了....』
為什麼突然間這樣?我做了什麼事是妳不高興的嗎?
『不,沒有,尼爾,你沒有做錯什麼....』
沒有做錯什麼,又為什麼這是最後一通電話呢?
『.....』
.....妳...,妳說話呀。
『我....我說了,我很難具體的跟你說為什麼...』
那....那....。我開始結巴。那既然沒有具體的為什麼,又為什麼要分手呢?
我並沒有快速而且完整的說出前面那句話,我開始有些失去清楚的意識。
『尼爾,你聽我說....』
我是在聽,不然妳以為我在幹嘛?
『你現在是冷靜的嗎?』
妳要聽實話還是謊話?
『喔....!我的天!尼爾,別讓我覺得我決定分手全是我的錯,好嗎?』
我....我沒那樣的想法啊。我還在想為什麼啊!對!對!對!我還在想為什麼。
『尼爾,我希望你冷靜的聽我說完我要說的話,好嗎?』
我正在嘗試.....,妳感覺到了嗎?
我開始呼吸不順暢。我努力的深呼吸,深呼吸,這使我有點吃力,我覺得空氣稀薄的像在玉山頂上。
過了幾秒,我聽見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分手這件事,常常不是因為某一方做錯了什麼才分手的,就是覺得該結束了,時間到了,不太想繼續了,再也沒有熱情了。』她說完,話筒那一端只剩下她的鼻息。
像是突然有顆核彈在我腦子裡悶著爆炸一樣,我瞬間耳鳴心悸顫抖發呆停止呼吸什麼的都來了,我的腦袋不是一片空白,而是連空白都沒有。那一瞬間是沒有痛覺沒有味覺沒有聽覺甚至好像也沒有視覺一樣的沒有任何感覺。我說不出任何一句話,我的眼皮在快速的眨著。
『............................尼爾,我知道你聽了很難過,但我還是必須直接跟你說,我想分手了。』
這段話的前面之所以有那麼多點點點的,是因為我沒聽到她在說什麼,我的聽覺尚未恢復。
『其實這幾個月的時間,我過得很空洞。我覺得我在一個沒有男朋友的愛情裡愛著一個男朋友。他偶爾來,急著走,擁抱很少,等待很多......................』
對不起,又是一排點點點,那是因為我的聽覺再一次失去功能。當時我的腦袋像是沒有升級的286電腦,用很破很舊的CPU在處理著很複雜的情緒。眼前像是有台壞了的字幕機,它不斷的重複著:
『我覺得我在一個沒有男朋友的愛情裡愛著一個男朋友。』
『他偶爾來,急著走,擁抱很少,等待很多。』
『我覺得我在一個沒有男朋友的愛情裡愛著一個男朋友。』
『他偶爾來,急著走,擁抱很少,等待很多。』
much more‧much more‧much more ........
然後又回到更之前的對話,然後繼續重複著:
『分手這件事,常常不是因為某一方做錯了什麼才分手的。』
『就是覺得該結束了,時間到了,不太想繼續了,再也沒有熱情了。』
『分手這件事,常常不是因為某一方做錯了什麼才分手的。』
『就是覺得該結束了,時間到了,不太想繼續了,再也沒有熱情了。』
然後繼續,繼續,much more‧much more‧much more.
『我想分手了,尼爾。』『我想分手了,尼爾。』『我想分手了,尼爾。』
還是繼續,繼續,much more‧much more‧much more.
我的天!
是誰發明了這麼傷人的語言?是誰創造了這麼銳利的文字?是神吧!否則怎麼有那樣的威力,讓我感覺到我的某一部份正在死去。
『..........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謝謝你,尼爾。』她說。
.....謝什麼?我終於能夠說話。
『謝謝你這幾個月的陪伴。』
我偶爾來,急著走,又怎麼會有多少陪伴?
『別這麼說,尼爾,好聚好散。』
這....
『嗯?你想說什麼?』
對我來說.....
我話還沒說完,總機介入通話,「長官,三分鐘到,請在三十秒之內掛掉電話。」
『那是什麼?』她嚇了一跳的問。
總機。我說。
『為什麼會這樣?』
這裡是部隊,這是軍線,那是總機。軍線是不能佔線太久的。
『那....我該掛電話嗎?』
妳不急著掛嗎?
『別這樣,尼爾。雖然我提了分手,但我還是想聽你把話說完。』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總機又介入通話,「長官,時間超過,請盡速結束通話。」
『那....尼爾....』
嗯?
『我....我掛電話了。』
嗯....好。
『你還好嗎?』
我、怎、麼、會、好?
『你....』
....妳想問我,幹嘛這樣說話是嗎?
她沒有說話,只是開始輕輕的哭泣。
我是用頓號來加強表達我的不好啊。我說。
這時,總機再一次介入通話,「長官,抱歉,這是軍線,請勿佔線太久,這是最後一次提醒。」
『尼爾,我掛了電話之後,可以重新打給你嗎?軍線還會幫我轉嗎?』
這不是妳最後一通電話嗎?為什麼還要重打呢?
『尼爾....別這樣....我也很難過.....』
....妳當然可以重打,但我們永遠只有三分鐘了。
她的哭泣聲漸漸明顯,我的眼淚也掉在軍服上。我似乎永遠都躲不掉被女人說再見的命運。田雅容是,柳嘉恩是,彭以芳也是。是不是我真的那麼沒有接近感?是不是我就是讓女人覺得那麼飄渺,像是不太存在的人。但明明,我是那麼的努力啊。
「尼爾!」這是總機叫的,他又介入通話。而且語氣顯得很焦急,也很無奈。「拜
託!我知道你很難過,但快點掛電話吧!指揮官已經打電話下來問為什麼佔線這麼久了,別害我啊,我們是親愛的同梯耶。」
那麼,親愛的同梯,如果我還需要兩分鐘,你能幫我掩護嗎?
「好啦好啦!保證最後兩分鐘喔。」他說完就掛了介入。
以芳。我說。
『嗯....我在。』
妳還記得妳欠我一個要求嗎?
她頓了一會兒,『記得』,她說。
那個要求我現在要用,好嗎?
『好。』
妳說我偶爾來,急著走,擁抱很少,等待很多,說妳這幾個月來愛的很空洞。妳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嗎?因為妳並不愛我,因為妳並沒有去珍惜我。我對妳好,妳只是覺得那是我順從了妳的任性,讓妳的任性得到了依靠,當我搭著飛機離開,妳難過著說飛機一離地,我就離妳一個天空的距離了,但妳沒有想到,這個天空的距離,也是我一個人走完的。我不了解妳的過去,或許我太快愛上妳,所以沒有看清楚原來妳是個只想被愛的人。
我深深的愛妳,所以就算是分手後,我也不想看妳難過。我希望妳能了解並且懂得付出,來尋找愛人的快樂,珍惜被愛的幸福。因為一眛的祈求被愛,其實是悲哀的。
再見,以芳,我說完了。這是妳欠我的要求。
總機替我把電話切斷,我依然拿著話筒。他替我掛掉了一通電話,卻沒有替我掛掉我的難過。
那天是入伍滿一年的前一個禮拜,也是我跟著學弟學著速食愛情的開始。
而那是我第三個女朋友,也是最後一個。
我的愛情在那天就死了,沒有活過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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