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我們要介紹五位重要的禪師,他們不僅是從石頭希遷到雲門文偃和玄沙師備之間的橋樑;而且都有高度的創造精神,對禪宗的傳統都有特殊的貢獻。
第一位是天皇道悟(公元七四八-八○七年)
他是浙江東陽人,俗性張。在十四歲那年便想出家,但父母不答應;於是他便每天節食,弄得骨瘦如柴。最後他的父母只好勉強答應了。他二十五歲那年才在杭州正式受戒,特別注重苦修。後來到餘杭去拜訪徑山道欽,徑山是屬於四祖道信和牛頭法融的系統。也就由於徑山的關係,他才第一次接觸到禪學。他隨徑山問學了五年,後來又到馬祖那裡得到印證。耽了兩個夏天,最後便去見石頭希遷而問:「如果超脫定慧,請問你還能告訴別人什麼法」?
石頭回答:「我這裡本來就沒有奴隸,還談什麼超脫」。
道悟再問:「這樣的話,叫人如何了解呢」?
石頭又說:「你是否懂得『空』?」
道悟回答:「這一點,我早就有心得了」。
石頭說:「想不到你還是那邊來的過來人呢」?
道悟說:「我不是那邊的人」。
石頭說:「我早已知道你的來處了」。
道悟說:「你怎麼沒有證據,就誣賴我呢」?
石頭說:「你的身體就是證據」。
道悟說:「就算你說得有理吧,可是究竟我要拿什麼去教導後人呢」?
石頭說:「請問誰是我們的後人」。
被這一問,問得道悟豁然大悟,至此才真正了解以前兩位禪師所指導他的一切。
石頭說:「請問誰是我們的後人」。
被這一問,問得道悟豁然大悟,至此才真正了解以前兩位禪師所指導他的一切。
第二位是龍潭崇信(死於公元八三八年)
道悟教人的方法可以從他和學生龍潭的故事中看出。
龍潭出身窮苦,以賣餅過活。道悟從龍潭少時,便知道他具有英才,把廟旁的小屋借給他住,他為了表示感激,每天都送十個餅給道悟。道悟收了餅,每次都剩下一個給龍潭說:「這是我給你的,希望你子孫繁盛」。
有一天,龍潭感覺到奇怪,心想:這明明是我送他的餅,為什麼又送給我,其中是否另有深意?於是便大著膽子去問道悟,道悟告訴他說:「是你送來的,又還給你,這有什麼不對嗎」?
龍潭聽了後,頗有所悟,便決心出家,追隨道悟。過了一段時期,他對道悟說
:「自從我來到此間,未曾聽過你為我指示心要」?
道悟卻說:「自從我來到此間,我沒有一時一刻不為你指示心要」。
他又問:「你指示什麼啊」!
道悟說:「你遞茶來,我接;你拿飯來我吃;你行禮時,我點頭,處處都在指
示你心要啊」!
龍潭低頭想了好一會。這時道悟又說:「要是見道的話,當下就能見道。否則
,一用思考,便有了偏差」。
聽了這話,龍潭才真正開悟。接着便問:「要如何保養這種悟境呢」?
道悟回答說:「只要順着你的自性,逍遙而遊;隨着一切外緣,放曠而行;本
着平常之心,而沒有聖凡之分就可以了」。
後來,龍潭定居於湖南的龍潭,有個和尚問他:「髮髻裏的真珠是為誰所得」
?(這話正像耶教聖經中的「無價之珠」,是像徵深藏於現象界中的最高智慧
)。
龍潭回答說:「只有不賞玩的人才能得到它」。
對方再問:「我們該把它藏在那裏呢」?
龍潭便說:「假如有個地方可藏的話,希望你也告訴我吧」!
又有一次,某尼姑問龍潭她要怎樣修行下一輩子才能變為和尚,龍潭說:
「你做了多久的尼姑」?
尼姑說:「我的問題是,我是否有變和尚的一日」?
龍潭又問:「你現在是什麼」?
尼姑回答:「現在我是尼姑,又有誰不知道呢」?
龍潭便說:「誰知道你」。
又有一次,儒生李翱問龍潭說:「什麼是真如般若」?
龍潭回答:「我沒有真如般若」。
李翱又說:「我真是幸運遇到你這樣一位高僧」!
龍潭便說:「連這話也是多餘的啊」!
第三位,德山宣鑒(公元七八○-八六五年)
德山是四川劍南人,俗姓周。早歲出家,便博閱律藏,精通金剛經,尤其
對青龍疏鈔特別有研究,他常講金剛經,當時人都稱他為周金剛。後來他聽到
南方禪學之風很盛,便大為氣憤不平的說:
「不知有多少出家人,花了多少年的功夫,去學佛的威儀和戒行,但都未
必能夠成佛。南方這些小鬼頭,居然敢說直指人心,便可見性成佛。我要去搗
毀他們的窟穴,殺盡他們的子孫,以報答佛的慈恩」。
於是他挑着青龍疏鈔,從四川走向湖南。在路上,遇到一位老太婆在賣燒餅,
這時他又倦又餓,便放下了擔子,去向那老太婆買點心。老太婆指着他的擔子
問:「這是什麼書」?
德山說:「青龍疏鈔」。
老太婆又問:「是講解那一部經的」?
德山回答:「金剛經」。
老太婆便說:「我有一個問題,如果你回答的出,免費供給點心;否則,請到
別的地方去買。金剛經中曾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
得』。不知你要點的是那個心」。
德山被問得無話可說,只得餓着肚子直往龍潭。到了法堂上就大叫:「我早就
嚮往龍潭,可是到了這裏,潭也不見,龍也不現」。
龍潭走出來對他說:「你已親到龍潭了」。
德山默然無語,但早已決心在那裏住了下來。
有一天晚上,他隨待在龍潭左右,龍潭對他說:「夜已深了,還不回去嗎」?
德山道過晚安後,正要出去,又回來說:「外面太黑了」。
龍潭便點了一支蠟燭遞給他,當他正要去接時,龍潭突然把燭火吹熄,就在這
時,德山大悟,便向龍潭禮拜,龍潭問他說:「你見到了個什麼」?
德山回答說:「從今以後,我對天下這些老和尚的話,不再有所懷疑了」。
第二天早晨,龍潭向大眾宣佈說:「你們當中有一個人,他的牙齒像劍樹,嘴
吧血盆,打他一棒,連頭也不回一下。將來他會跑到孤峯頂上去建立我的宗門
」。
也就在當天,德山把青龍疏鈔在法堂上燒掉,而說:
「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虛;
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
這段故事不僅動人,而且極為深刻。使我們想起了老子所謂的: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那時,夜是一片漆黑。但在燭火點亮後。又被吹熄時,則顯得特別的黑。當外
在的光亮熄滅後,內在的光才射出了它的光輝。當然也需要因緣湊合的,唯有
在德山的心靈早已成熟得可以開悟時才會如此。這就同所孵的小鷄脫殼一樣,
要等外面的母鷄在蛋殼上啄了之後,牠才開始向外啐。
德山的燒掉疏鈔,以及認為所有最高深的哲學思辨只不過是太虛中的一根
毫毛而已,他這種說法使我想起了聖托姆斯阿奎寧(St, Thomas Aguinas)臨
終時,曾對那位催他繼續寫作的秘書說:「我不再寫了,因為以我現在所見,
以前所有的著作,都只是一束沒有價值的稻草而」。
德山賦性激烈,在他未悟以前,曾拼命鑽研經書;後來聽到南方禪風甚盛
,便聲言要搗其窟穴。可是當他轉入禪宗以後,又要激烈的打倒偶像。可見只
有絕對的真如才能滿足他。終於在那個漆黑的可愛之夜,他發現了真我。這時
,一切在他眼中都形同敝履。我們讀到他的許多語錄,其見解都是驚人的激烈
,譬如他說:「這裏佛也無,法也無,達摩是老臊胡,十地菩薩是擔糞漢,等
妙二覺是破戒凡夫,菩提湼槃是繫驢橛,十二分教是鬼神簿,拭瘡膿紙,四果
三賢,初心十地是守古墓鬼,自救得也無」。
在接引學生的方法上,德山的用棒和臨濟的用喝是齊名的,所以有「德山
棒,臨濟喝」之稱。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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