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我在雖是秋天但有冬天性質的晚上騎著車,呵著氣。
心情焦躁又不知該如何宣洩。
出生就如同棄兒的自己,詛咒過自己的血緣已經不下幾萬次。
出生後沒多久,母親就過世了,欠債的父親因為賭博累積的債務壓力,所以消失
逃逸無蹤,打從出生開始就是祖母照顧了我。事後很多年才從二伯口中得知,那批有著血緣關係的親戚是多麼可惡以及多麼的言不由衷。
「把他扔了,老四的小孩自己都不照顧,我們有什麼義務替他照顧。」
「送去孤兒院,媽,你年紀這麼大了。還帶孩子,多辛苦。」
這些話語,彷彿惡毒的詛咒,午夜夢迴中,隱隱約約似乎會響起。
祖母一手帶大自己,直到因為重病而把我交給台中的二伯照顧。
那是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直至現在,我還常常從恐怖的夢中驚醒。
二伯跟二伯母的管教方式非常嚴厲。
宗教性質的念經,每天七天起床就是唸兩個小時的經文。
接下來是處理不完的家事以及寫不完的自訂作業。
「你怎麼這麼笨阿?」
藤條下來。
「教這麼多次還不會?」
藤條劃破空氣以及哭喊的呼聲不絕於耳。
「沒把這些做完就不准吃飯。」
一個九歲十歲的孩童每天過著這樣的生活,一但有錯誤。
「你明天不用去上課了,給我乖乖呆著家裡。」
對於每天要面對做不完的事情以及寫不完的指定作業,學校無疑是個可以逃避
的地方,但是他們連這個都加以剝奪,國小三年級,我去學校的日子不到一個學期的三分之一。
那段時間,我很害怕走回家的那段路,感覺特別漫長。
還記得那段時間,我半夜中被罰不准睡覺念經唸到天亮,還被罰隔天不准上學
那是我最虔誠的一次,我一直祈禱,希望不管是任何神明或者是上帝能夠讓自己
可以上學,但是祈禱沒有任何神聽到。
自從那次以後,我捨棄了所有的宗教信仰。
當風雨交加的夜晚,二伯二伯母以及他們僅僅四歲的孩子在溫暖的臥室中嘻嘻哈哈的看著電視,我卻一個人獨自打掃家裡,並且唸著對我來說格外諷刺的經。
真的公平嗎?
這個世界真的公平嗎?
當你忙了一天,晚上十二點終於換到唯一的一餐,結果竟然是客人吃剩的麵條
蓋上白飯,這種餵狗的食物,你的心情是什麼?
國小三年級,那年...
我十歲,沒有任何人比我更痛恨我父親。
「為什麼要生下我?」
如果打從一開始我沒有被生出來就不會遭受到這麼多難過與痛苦的事情。
終於,苦難結束了。
我被憤怒的祖母帶回台北,由於我所受到的對待讓祖母對二伯撕破了臉,至此
六年不曾往來。
所有親戚都認為這個家族分裂是我害的。
我麻痺了,長期的與人隔絕,我喪失了大部分的人際關係能力。
這把我推向另外一段惡夢。
新的苦難。
該死的大伯,現在講起他,我的手還會發抖,呼吸急促,
一種難以壓抑的暴力與憤怒。
高壓教育。
成績、成績、成績。
「哼?有補習才考第十一、十二名?那沒補習還得了?不准出去,給我呆著家裡念書,你那什麼眼神?想挨揍阿?」
「你從補習班回家要30分鐘嗎?要我陪你走看看嗎?晃蕩到哪去了?想吃棍子阿?」
我崩潰了。
由於某次祖母生病的事件,我跟大伯爭執,那次,我整整一個禮拜沒有回家,
累了,睡公園,晚上冷的睡不著就不斷走動讓身體暖和,後面回家後,我與大伯的關係終於進入白熱化。
一次他用棍子打我時,我抽起椅子往他頭上就是一記。
自此,我的家庭整整兩年沒有過平靜。
他一到我家,他沒有走我就不回家。
貓捉老鼠的家庭革命。
還記得有次是個颱風天,我以兩天沒有回家,又冷又餓。
「玩的很愉快麻?玩兩天,都不想看看家裡。」
大姑媽冷嘲熱諷這句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祖母除了二伯之外,又跟大伯撕破臉。
理所當然,親戚全部認為是我害的。
只因為我是沒人要的孩子。
我很清楚,也很明白。
他們之所以這樣對付我,全都只是因為我父親是個欠債跑路的賭鬼。
我恨自己的血緣,恨自己姓巫,恨我父親,恨我所有親戚。
老天太不公平。
祖母死了,親戚終於不在干擾我的生活。
但是前幾天,我接到一通電話。
我父親的同居人打來的。
「你爸爸被關了,我已經準備好錢,你可以下來台中保他嗎?」
腦中空白。
「真的沒有辦法了,不然我們也不想麻煩你。」
父親的同居人語帶哭音
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想到我?
幹!
「警察說你爸爸被報失蹤人口,一定要二等親以內的才可以保他,拜託你,拜託
......」
都沒人想過我的心情。
他是誰?他充其量只不過是提供了精子而已,他有什麼資格可以稱我父親?
我根本不希望他生我!如果當初我沒有出生,我就不必遭遇這麼多痛苦,這麼悲哀,這麼多令人難過的事。
他是誰?他有什麼資格稱作是我的父親?
幹......。
「我考慮看看。」
在好幾通電話之下,我的態度軟化。
我不是憐憫我父親,我只是覺得父親的同居人很可憐。
躺在床上,我不斷思索。
我目前的生活還算可以,但是.....
目前我這種短暫的平安可以嗎?當我在平安的時候,父親的同居人正焦急不已
我這麼悠哉,可以嗎?
我...不知道。
很累,血緣的枷鎖,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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