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以前寫了篇文章「女人究竟要什麼﹖」果然招罵﹐刊登後就有老朋友來信說﹕「你胡說些女人究竟要什麼﹐我完全不同意﹗還是講講你懂的吧﹕男人究竟要什麼﹖」
其實她不知道﹐男人最想瞭解女人究竟要什麼﹐女人才喜歡研究男人究竟要什麼﹖雖然大部分男人腦子裡想的非名即利﹐並不太值得研究﹐還是有位紐約時報的專欄作家花費她的寶貴時間寫了本書討論男人。這位專欄作家叫做毛潤道德Maureen Dowd﹐她的專欄寫的都是華府和白宮人物﹐不消說她什麼大場面沒有見識過。毛潤女士不僅人漂亮﹐而且是那種極有氣質的美女﹐絕非俗艷型﹐文筆又是一流﹐但是至今仍然小姑獨處。為什麼呢﹖所以毛潤女士出了這本新書《男人究竟有何用處﹖》Are Men Necessary?也可以說間接對這問題提出答覆。
男人究竟有何用處﹖毛潤女士是有教養的女人﹐當然不便公然說她不需要男人﹐但是在她的眼中﹐顯然男人比狗還要不如﹐至少狗比男人忠心多了﹐而且需要牠的時候牠永遠就在身邊﹐又從不會記恨﹑使小心眼。毛潤女士這個論調其實並不新鮮﹐老實說我是因為封面設計有趣像廉價偵探小說pulp fiction才買了這本書(這是我最大的弱點﹐往往以貌取書)﹐讀了她的書以後還真有點失望。好在書中有句話還不錯﹐勉強值回書價(但是如果深究起來這話似乎也不是毛潤女士的創見)。男人究竟要什麼﹖毛潤女士說﹕很簡單﹐男人最喜歡亮晶晶的東西﹗
亮晶晶的東西﹐英文是shiny objects﹐或者說閃亮的東西﹐這就是男人所真正要的。不錯﹐男人就是這麼簡單。毛潤道德女士這話似乎有些侮辱﹐可是仔細想來無疑她是對的。男人最喜歡閃亮的東西﹐例如亮晶晶的勛章﹑或者閃亮的珠寶和白花花的銀子。權和錢是男人的最愛﹐所以男人很容易墮落。當然﹐男人也很喜歡玩具﹐因為玩具也是閃亮的東西。
男人得到他的最愛之後都會變心。男人掌權和結婚一樣﹐要拿走他的權力也和奪走他的女人同樣麻煩。但是男人心中並沒有一個特別壞的魔鬼﹐魔鬼也就是變壞的凡人﹔而凡人是生活在瑣碎裡﹐點滴累積成為邪惡。最近讀到夏瑞紅一篇文章說(或者是她的朋友說)﹕「人生就是那麼瑣碎。」不錯﹐人生就是那麼瑣碎。我有次在中餐館吃飯﹐得到一個簽餅﹐裡面的簽語說﹕「你會從瑣碎小事裡獲得很大的滿足」真是不錯﹐而且越老越是如此﹐每天吃飯睡覺打掃收拾就很快樂。電影《同床異夢》Breakup中兩人為洗碗吵架。男的說﹕「我為什麼會喜歡洗碗﹖」女的說﹕「你應該為我而喜歡洗碗。」兩人都錯了﹐洗碗不是為了誰﹐人就是應該從瑣碎的事如洗碗裡得到滿足。然而從這引申﹐邪惡也就是那麼瑣碎﹐從小惡累積成為大惡﹐終於一發不可收拾。
我最近另外一個領悟是﹐魔鬼並不是全方位的。換言之﹐魔鬼也有很大的局限性﹐我眼中的魔鬼不一定是他人眼中的魔鬼﹐反之亦然。電影《天魔》Omen裡的幼年魔鬼﹐看到天主教的教堂就悻然做色。但是魔鬼看到清真寺﹑佛廟﹑是否也該悻然做色﹖如果不會﹐這魔鬼顯然有局限性﹐牠只是天主教的魔鬼而已。如果會﹐我們同樣明白魔鬼的力量有限﹐甚至可能是見了什麼都發狂的恐懼症病患。真實世界的魔鬼都不是全方位的魔鬼﹐全方位的魔鬼不過是個抽像的假設。(魯迅說要肩起黑暗的閘門﹐放孩子到光明的地方去﹐又是隱蔽所和光明地的對比。他所面對的也不是全方位的魔鬼﹐不過是舊中國的魔鬼。)
男人究竟要什麼﹖我很幸運﹐今年過生日時得到最寶貴的生日禮物。我向女兒申請﹐讓艾比來和我住四天。女兒大約看在我過生日的份上﹐居然批准了﹐讓七歲的艾比自己飛來匹茲堡和外公小住。艾比和我最投緣﹐白天當然兩人出去玩﹐晚上我打電腦﹐艾比就趴在書房的地上專心玩他的電玩﹐累了就自己爬上床睡覺﹐唯一的要求是我得講故事給他聽﹐然後替他揉背直到入睡。四天很快過去﹐我送他去機場回來﹐坐在書房的轉椅上﹐一方面覺得輕鬆無比﹐一方面發覺書房的地上少了一個小孩﹐一個我可以和他無話不談的小人兒﹐一個臨上飛機突然回頭說他愛我的小傢伙。從來不覺得寂寞的我這一剎那竟然有些悵惘﹐好在一打開電腦也就一切恢復正常。電腦裡的世界是自給自足的閃亮世界﹐永遠沒有寂寞兩個字。
男人究竟要什麼﹖不錯﹐閃亮的東西﹐男人只喜歡閃亮的東西。
(原載2006年8月8日聯副)
轉載自張系國的快活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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