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個家
我的家跟隔壁前面後面的同學的家，不一樣
即使因為搬家轉學多次，我依然
沒有遇過擁有這樣子家庭的人
我有一個家，我不知道爺爺奶奶是誰
我不明白為什麼戶口名簿上的排名我是三女
我沒見過我的兩個哥哥跟兩個姐姐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誰
而我的爸爸到底是甚麼樣的人
我也還是不知道
我有一個家，我爸爸不用工作
家裡有錢的時候可以天天在高爾夫球場玩耍
有時候卻好多天都只能吃上簡陋的一餐，或是
根本沒有食物可吃
媽媽說，爸爸以為借來的錢就是他的薪水
長大後，我才知道，他的「工作」是騙錢
我有一個家，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
數過搬家的次數是五十三，寫的出地址的五十三次
那只是小學三年級，九年前
而今又不知道多了幾次
我有一個家，小時候我的夢想不是當老師也不是當律師醫生
我的夢想是能有一個家，一個不用房租，屬於
自己的家
但是，今年我已快要十八，它依舊沒有實現過
我有一個家，每次搬家都來不及整理
因為是兇惡的房東氣沖沖的拿著棍子趕人，根本沒有時間收拾
爸爸說，房東是壞人
長大後我才知道，我們才是壞人
我有一個家，我住過北投天母的社區大廈
住過偏遠的夏圭柔山爸爸朋友家的車庫裡
也曾住在車上流浪兩個多月
洗澡在深夜的公園洗，四人擠在狹小的車子裡睡
住過三芝住過淡水，現在我住在基隆
住在我的外婆家，和媽媽弟弟
我有一個家，媽媽告訴我要忍耐
他終究是爸爸
基於血源基於親情，基於他提供的精子
我不可以恨他
我的爸爸常常說
要讓我和弟弟過好日子
一年又一年，我媽依舊年年操心學費
一年又一年，我比候鳥還常遷移，比蝸牛還常換家
一年又一年，我才電視報紙老師上課知道我家只是貧戶
爸爸說的房子說的土地，只是爸爸自己的夢
我的爸爸常常說
媽媽是壞女人，偷他的錢騙他的錢又不守婦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家沒有媽媽會垮
家沒有媽媽我早已不知道流落何方
家沒有媽媽我讀不到高三
媽媽的一切都靠自己不靠別人
即使爸爸只懂伸手拿錢
即使娘家的親情壓力
即使爸爸要不到錢會動手會在夜裡拿刀威脅
即使我和弟弟不爭氣，沒有好成績
即使是一座山的壓力在她肩上
她沒有垮，也沒有倒，依舊為我和弟弟
撐起藍天
我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女性
我這樣認為的
我的弟弟是爸爸媽媽結婚的理由，在我四歲時
他備受寵愛，他沒吃過多少苦
擁有老舊思想的爸爸特別寵愛他
他不懂節儉，他憤世嫉俗，他對長輩不懂尊敬
即使是媽媽
他現在正被網路的世界所迷惑，走不出
我有一個家，我是家中的長女
我要在爸爸死後寫出我的家
這不是詛咒也不是不孝
他的死，會是我生命中這段落的一個句點
我要寫下這句點
我的生命才能繼續 走下去
20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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