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看到的,是一個很平凡的故事。
如果你渴望看到的是一部轟轟烈烈,精采絕倫幽默風趣的故事。
我無法保證,但我並不惶恐。
因為一個故事,本來就不該有特別的目的,只是想單純的表達些什麼,即使它毫無章法,只要記住每一次敲擊鍵盤的心情,搭搭低啦搭,心情就隨著它飛揚。
每一次都有值得回味的感動,每一次都在更接近夢想。
每一次,都在更接近自己一點。
很幸運,故事的起點離我並不遙遠。
因為那是我打工的地方,一個位在台中縣豐原的火車站對面巷子口裡頭的一家咖啡兼茶舖,它有個很平凡的名子,叫做「假日」,平凡到我這個專四的混混生在空白的表格上填上我的名字、住址和近乎空白的履歷表。
只因為他離家很近。
但無可否認,他的確是個很有趣的地方,讓我這個除了社團和偶爾會注意被二一課業的五專生活上,留下了一段難以抹滅的回憶。
故事發生在禮拜六早上十一點,我打工的第三百又零四天。
說起「假日」,我就得談談我的老闆;以及我的前輩─小刀。
老闆是一個大約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很符合一般中年男子的形象,微禿的頭髮加上微凸的鮪魚肚,笑起來親切和藹的像年度十大誠懇好人獎及NO1最想讓他當爸爸獎的得主,但根據小刀給我的小道消息,聽說我面前這個笑得好不燦爛的禿頭男,以前曾經混過南部大大小小的黑道,當過幾任堂主,甚至還參加了黑市拳賽,蟬連兩屆冠軍,經歷風風雨雨。
後來就像八點檔演的,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在一次黑道比拼中,老闆的仇家在他身邊安插臥底,於是男人看到人就殺殺殺殺殺,頓時間槍林彈雨,刀光血影,步步殺機,俗話說患難見真情,情路綿綿情思不倦,它心愛的女人為了救他擋上兩顆子彈淒美的死在他懷裡,他才心灰意冷金盆洗手,隱姓埋名的離開南部,到豐原這個沒啥特色的地方開店。
真是有夠狗血,有夠扯。
至於小刀,他也是個有趣的人,本名叫王展拓,小刀這個綽號是他看周潤發一系列的賭神睹俠睹聖後,立志要成為一個睹王,但他自認睹技不如周潤發,搞笑不如周星馳,於是只好找他自認跟他長得差不多帥的劉德華來效法。
「叫我小刀,其餘免談。」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時他的自我介紹。
小刀也一直想成為冷面笑匠。
「因為你不覺得冷冷的說出讓人笑到翻掉的笑話,是一件很屌很帥很帶勁的事嗎?」說這話時,他的眼神閃閃發光。
但在我看來這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他不只講笑話的時候自己會先結巴讓自己笑到斷氣,而且喜怒哀樂都完整的表達在他那兩個眼珠和嘴巴之間,每每在聽他說笑話的時候我和老闆都得壓抑在他嘴巴塞個芭樂的衝動。
或許實現看起來越不可能的夢想,背影看起來越偉大吧。我這樣對自己說。
然後故事的鏡頭拉回到「假日」。
我喜歡的人坐在離櫃檯也就是離我距離三公尺的地方。
靠窗有陽光的位置,一個人,一杯綠茶。
再加上一本書,以及一整個假日下午的悠閒,和我總是心不在焉飄移的目光。
她有一頭染過但很漂亮的頭髮,以及一個很好聽叫雨涵的名字,綁著馬尾,皮膚白白的,遠遠看就像從童話裡頭走出來的公主,至少對我來說就是這樣。
如同每個愛情小說,我和她邂逅在這家咖啡兼茶舖。
那天是我第三天上班,嚴格來說並不怎麼淒美特別。
她是這裡的常客,那天下著雨,她走進店裡來,對著老闆笑了笑,走到櫃檯來,和我只有一步的距離,彷彿都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吹在我臉上。
「一杯綠茶,半糖。」
「嗯。」
就這樣,結束了第一次稱不上邂逅的邂逅。
愛情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它的發生原因可以千奇百怪,種類也千千萬萬,我就在接著的三十幾天,在櫃檯及點單和距離一步的半句相同交談中,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了這個女孩,以及淡淡的綠茶香。
「喂喂!你在發什麼呆。」
社課時,阿達強勁的鐵拳狠狠的揍醒的神遊的我。
阿達是我社團上的顧問,同時也是中技梅花拳社的老學長,你問我為什麼加入這個冷門的社團?只能說這一切都是意外,或許就像我當初國中時選填志願沒選上隔對街的那個台中一中而是來到這個讓我混混噩噩過了四年的台中技術學院一樣,那種說不出來的命中注定。
選填社團的時候,我打了個噴嚏,手上的筆好死不死抖了一下,我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進了梅花拳社,莫名其妙的看到了神人下凡般的蔡教練,以及莫名其妙的被學長唬的一愣一愣。
這一唬,就是四年。
「我看這雲治這小子嘴角帶笑,眼角含春,表情說有多淫蕩就有多淫蕩,十之八九是談了戀愛,弟兄們,上!幹掉這個人神共憤的傢伙!」在一旁比阿達更老的頌哥落井下石,壞壞的笑。
有一種東西,叫做阿魯巴,阿魯巴需要柱子和人。
很不幸,中技的梅花拳社辦外頭這兩個東西都不少。
慘叫聲響徹雲霄。
叫醒了我粉紅色的白日夢。
我打工的時間老實說很彆扭,週二週五晚上以及週末,我其實也不想那麼搞怪,只是因為社團的課後練習在禮拜一和三,老闆也真是符合他那天父聖子基督一般的聖潔笑容,十足的好人,接受我這種不三不四的打工時間,偶爾還會請我一起吃宵夜,馬的你說這種濫好人要去哪裡找。
後來我才知道,老闆他其實是很怕寂寞。
今天是禮拜五,距離我第一次打工後的第二百二十三次,我跳下擁擠又誤點的電車,三步並兩步的從火車站走到「假日」,小刀正在櫃檯排著紙牌,研究他以後超越睹神的偉大計畫,只是我看他永遠都沒辦法成功的把他底牌搓成紅心A。
「來了嗎?」我問。
「走了。」小刀抬起頭來,潑我冷水。
我失望的垂下頭,這代表我今天打工的動力又少了許多,我有氣無力的換穿上制服,晚上六點,「假日」裡頭坐滿了一半的客人,有的看書,有的聊天,我接過小刀端來用過的餐盤,開始清洗。
小刀一名調咖啡的高手,他可以調出一切存在和不存在的咖啡,他說這些都是老闆教的,話說老闆那個死在他懷裡的女人之前就是開咖啡店的,以前每當老闆在外頭砍完人或被別人砍完後,都會拖著疲憊及傷痕累累的身軀,來到他女人的店裡,喝下充滿濃濃的愛的拿鐵。
所以等那女人死後,老闆為了紀念她,所以開了這家咖啡店,但他自己又喜歡喝茶,所以就有了一個這麼不輪不類的咖啡茶舖,而菜單上,在本店推薦那欄,有著老闆泡的最好的咖啡,叫做「去吧!我的愛之情比金堅老婆大人我愛你的拿鐵咖啡」
真是個驚天動地的好名,我由衷的佩服老闆把這名字放上菜單的勇氣。
而每當老闆說起這段往事,他就會一邊掉淚一邊掀起衣服讓我和小刀看看那一道道證明「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的傷疤。
他還告訴我,只要我待的夠久,我也能泡出所有存在和不存在的咖啡。
但我想,我只要懂得怎麼沖出一杯絕好的綠茶,那就足夠了。
「喂!阿雲,你的半糖綠。」小刀用了的拍了一下我的頭。
「假日」的門口打開,門上裝的風鈴叮噹叮噹的響,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綠茶香,以及那個勾住我所有眼神的熟悉笑容。
「你晃點我!她明明現在才來!」
小刀賤賤的笑:「誰叫你這麼好騙,快去招呼人家啦。」
說著,他又用力的拍了我的頭。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很好猜透的一個人,只是為什麼老闆和小刀早就知道我喜歡這個女孩,尤其是讓喜怒哀樂都在臉上的小刀猜到,我覺得自己格外的失敗。
「這是男人的直覺。」之後,我去問老闆,他高深莫測的笑笑。
「你看她的時候眼神特別淫賤。」這是小刀沒營養的回答。
「你好。」我微笑,表面試探但實際上卻肯定的說:「綠茶,半糖?」
我在打工的第十次知道了她喜歡喝的飲料,而在五十九次的時候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有些愣住,抬起頭來,讓我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
但下一秒,我感覺到有一萬個天使,在我的笑容上輕輕飛揚。
「嗯。」她笑的很可愛:
「你知道我喜歡喝什麼?」
基本上,以一個正常人類的大腦來說,重複出現三次的影像或聲音會讓人印象深刻,重複出現三十多次的影像則會讓白痴都勞牢記住。
我當然沒有白痴到以上面那段話回她。
「嗯,因為你來了很多次,點的東西都沒有變過。」
她吐了吐舌頭。
「謝謝。」她笑的很誠懇:「現在很少有對顧客這麼貼心的店員了,能不被當成陌生的顧客,我很開心。」
我尷尬的笑笑,其實我只對她這麼貼心。
記得之前好像有個人說過,一個好的開頭,能讓談話更加順利,我打從心底認同這句話,一番閒扯後,李雲治這個名字和面孔很順利的在她腦中從店員晉升為認識的人,而我也得知她是東海大學一年級的學生,算算和我同年。
她走後,整天晚上,老闆和小刀都得無奈的面對一張樂歪的臉。
據事後小刀的形容是:「跟街上發春的公貓沒啥兩樣。」
我嗤之以鼻,話說戀愛會讓一個人變成白痴,至少我不認為菜單上那噁心到翻掉的拿鐵咖啡會比我笑歪的嘴臉高尚多少。
我無法肯定這樣的感覺是不是戀愛,因為我從來沒談過一場像樣的戀愛,但人的一生能有幾次臉紅心掉,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我看過一本很棒的小說說過:一個對愛情有信仰的人,應該珍惜每次心動的時刻,然後勇敢的追尋下一次,再下一次,然後再下一次。
回家後,我臉上的表情一定還是很開心,因為老爸在我一進門就開口:「你幹麻?路上撿到兩百塊啊?」
說完,老爸的眼睛轉回電視機。
而一旁的老媽倒是料事如神,她只是淡淡的看的我一眼。
「我們家的阿雲長大啦。」
而我的臭老姊則是在一旁壞壞的笑,用一種抓到我把柄的表情。
我第一次覺得,女人這種生物直覺還真是準得可怕。
洗過澡後,老姊笑嘻嘻的跑進我房間。
「小弟?」她捏著我的臉,「你戀愛了喔!?」
「哪有!?」我大窘。
三分鐘後,我的話全部被套出來了,其中包含威脅和利誘,老姊她笑嘻嘻的臉孔在我看來簡直跟惡魔沒什麼兩樣。
「小弟。」她笑笑的說。
「幹麻啦!」我覺得自己一定臉紅了,因為我覺得耳根子微微發燙。
「你好嫩喔!」說完,她笑嘻嘻的跑開。
我覺得我一輩子都無法在她面前抬起頭。
身為一個五專大眾傳播系的學生,尤其是一個不怎麼用功的專生,社團的意義大過課業本身,但唯獨一個時候例外,那是個只要手中握著書本,都會經歷的共同悪夢,它可大可小,但對我來說,這是個能不能繼續升上專五的關鍵。
是的,它-期中考,就像徐志摩的那首詩一樣,悄悄的來得不留痕跡。
於是我帶著該死的書本,來到了「假日」。
「怎麼?要考試啦?」小刀看著一旁正認真的文言文搏鬥的我。
「嗯。」我隨口應一句,依舊大戰著我腦中的之乎者也。
實在是不懂,為什麼好好一個語言可以精簡到這麼無可救藥的地步,難道以前的人跌到了也是對天空大喊:「咿!吾覆之!」,然後起身拍拍衣服對同伴說:「土誠硬也!賢弟,汝當慎行之。」嗎?
真是個連想像都毛骨悚然的奇妙世界。
小刀搖搖頭,完全沒有絲毫的同情,依舊在旁邊調著咖啡,真是王八蛋。
很難看出來,小刀他其實有財經碩士的學位,記得我第一次知道的時候,心臟差點嚇到麻痺,小刀之於財經碩士,就好比林志伶之於許純美,那樣遙不可及的不可思議距離,偏偏兩者又連在一塊,讓我覺得這世界忽然變得好危險。
至於一個財經碩士為什麼會到這裡調咖啡,發神經想成為睹王,據他所說是有原因的。
「我只是忽然了解,生命的意義不該只是被千篇一律的數字控制著。」他說這話時,眼神就跟他說想成為睹神時一樣閃閃發亮,那瞬間,他的身影變的好偉大好偉大。
「一個男人,要懂得追尋屬於他自己的浪漫!」
「浪漫?」我孤疑。
「是的,就像我以後會成為睹王那樣。」說著,他沒有回頭看那張被他撮爛差點摩擦生火卻沒有換成紅心a的黑桃三。
身影又渺小了起來。
至於雨涵,我在和她第十三次的閒聊中晉升為朋友,其中我出賣了小刀和老闆n次,n大於等於無限大。
「所以,老闆他其實是黑道大哥?」她不信的說。
「對,就像電影演的那樣,生活在刀有好幾把,子彈飛來飛去的世界裡。」我說。
「騙人。」她咬著吸管。
「不,這件事就跟周星馳離不開搞笑一樣真實。」
有句話說,從友誼發芽昇華的愛情,才有堅實的土壤,我不知道這樣的感覺到底算不算愛情,但誰管他呢?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不是只有狹隘的情人和情人那樣,況且我和她談話的時候很自然,至少不是徘徊在下半身和眼睛的下流感覺。
或許我早就習慣了每一次沖泡的那杯綠茶,習慣了每一次的等待。
幾使只有短短的幾句話,幾秒鐘的時間,也能夠讓我一整天都心情飛揚。
每一天都有值得期待的美好時光,每一次都希望和妳分享。
每一次,都和妳,更接近一些。
十月中,期中考跟著夏天和徐志摩一起走的悄悄不留痕跡,除了一張不怎麼好看的成績單,依舊躺在我背包的底層。
2003年,距離世紀末的世界末日預言日又過了四年,周董也出了他第四張專輯,我的生活又開始忙碌起來。
明年就專五的我,每天埋頭於書本,社團,和汗水之間,即使如此,我還是每個禮拜去「假日」四天,看老闆笑嘻嘻的坐著看報紙,和小刀一起研究睹技,然後再等著泡上一杯絕好的綠茶。
「你每次都喝這個,難道不會煩嗎?」有一次,我好奇的問。
「不會啊。」她說。
「為什麼?」我。
「嗯...」她歪著頭,努力思考這個從來沒想過的問題。
三分鐘後,她終於想好怎麼回答我的問題。
「因為他很簡單。」她說,眼神很認真。
「簡單?」
「嗯,其他的飲料都太複雜了,即使一開始對舌頭來說是一種享受,但久了以後,都會厭煩的,不管他再好喝都一樣。」
「嗯。」我靜靜的聽,等她繼續說下去。
「簡單的東西反而不一樣,我覺得,越簡單的東西,越能顯現出它的不凡,也越能夠長久,就像綠茶,淡淡的茶香,淡淡的苦味和淡淡的甜味,彷彿永遠都喝不膩。」她笑了,眼神相當明徹:
「或許人和人之間,也是同樣的道理,每個人都在尋找屬於他的味道,於是人們有所交集,在一次和一次複雜的接觸中,找到那份簡單、找到自己的重要他人,就像我和綠茶之間,那樣的完美絕配。」
說完,她調皮的笑笑。
我忽然很想問問我是不是也像一杯綠茶。
「喂,小刀。」幾天之後,我趁著店內比較少人的時候,忍不住向小刀問。
「幹麻?」他正洗著碗盤,沒有時間抬頭看正在發白日夢的我。
「你覺得我像不像一杯綠茶啊?」
「不,倒像個即將要踢到桌腳的笨蛋,你腦袋還沒燒壞吧?」他很無良的看著正抱腳跳的我,無良到我從此打消問他任何有關想像力的問題。
我想我漸漸了解到雨涵和她的綠茶哲學。
她就是一杯綠茶,在她的世界裡永遠都是澄澈透明。
她的世界很簡單,也同樣很吸引人。
或許人和人的相處,有時候得保持一點距離,而不是整天膩在一起,膩到你吃飯他吃你飯粒、你拉屎他聞你屁香,這樣終究會漸漸的排斥,漸漸的會開始感到厭煩。
這就像味道太濃烈的飲料,連續喝上個把個月,你很難不喝膩它。
古人說,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想大概有一部分就是這樣的原因,長久且深刻的情感,它的表現一定不是猛烈急劇的釋放,而是溫和內斂,慢慢的,一點一滴,滲透進生活中,漸漸的習慣它,進而成為生命的一部分、成為一個不可抹滅的深刻存在。
愛情也是一樣,我固然相信愛情很美好,但我不相信這份美好能夠永遠持續;能夠忍受一個人的生活突然間被迫分成兩份,小別勝新婚,就是給兩人一個稍微喘口氣呼吸的空間,好好地調整兩人之間的距離。
愛情它需要時間,需要漫長的耐心和體諒,才能慢慢的將這份距離縮減,使兩個人的心靈慢慢合一,人們都是自私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或許只有愛對方就像愛自己,這樣的愛情的土壤才會堅實。
我想,這大概是偉大的綠茶哲學。
既使,我還是不太明白。
十一月,冬天的腳步慢慢的接近,而我的生活跟以前一樣,打工、書本、去社團,單純且忙碌。
今天社團練習結束後,我們社上一團人擠到一間位在一中校園旁邊的餐廳吃晚飯,一家風格古樸但偏僻的小店,我們都戲稱它叫鬼屋。
桌上放了報紙,拿起社會版新聞來看,最近比較熱門的新聞,不是某某氣功大師能隔空取藥,就是某某地方又有人燒炭自殺。
「真是見鬼了。」阿達看完後,吐了吐舌頭,阿達跟小刀不一樣,他的臉看起來就是天生的搞笑藝人,既使簡單的表情也看起來爆笑討喜。
「功夫哪有那麼神能隔空抓藥,說穿了,所謂的氣功,不過也只是將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的方法而已。」頌哥咋舌的說著,「這些人的人生,也未免太缺乏方向了吧。」
「人生就是要有幽默感嘛,沒有幽默感,人生鐵定玩蛋,這些人大概是少了點幽默細胞吧。」阿達附和的說,丟開報紙。
是啊,我舉雙手贊成。
「沒辦法,現在的人都追求身心健全,但他們都忘記了,身為一個人除了身心以外,還得追求靈性,那種屬於神性的自我。」大我們好幾屆的陳建富學長眼神明澈,「像你們練功夫,就會慢慢的去體會到,我們不同於其他人的地方,我們都是吃苦吃上來的,所以我們懂,真正的快樂只有從苦難中去獲得,你無法在快樂中再去追尋更多的快樂。」
我一直覺得,學長他充滿智慧。
「一個人的靈性,總是慢慢的在磨練出來的,練功夫練到後來,不是在練他這一拳出的有多狠,這一腳踢的有多快,而是在追求這東西,也是現代我們普遍缺乏的東西,假設你有一天忽然賺了大錢,住個好房子開個好車,有了老婆有了孩子,生命當中一切美好你似乎全都擁有,你就會開始問自己,我活著是為了什麼?人生就是這樣子而已嗎?你不知道自己該去追求什麼,開始覺得生命他似乎缺少了什麼,卻不了解你缺少的到底是什麼。」
「於是,體悟不到的人就開始騙自己,甚至自殺,我覺得,功夫它就是因為探討得如此深遠,所以才有追求的價值。」
這樣的道理好沉重,所幸餐點很快的就上來。
回去後,我腦海一直徘徊這段話,久久不能退散。
「學長。」我突然開口。
「幹麻?」身旁的頌哥,愉快的吹著小調。
「我進梅花拳社,真他馬的是個好選擇。」
「白痴。」他笑著,眼睛彎成一彎。
是的,就像我之前說的,有些事,就是那樣說不出的命中注定。
快十二月了,聖誕節的蹤跡出現在校園裡頭,各種奇奇怪怪的搞笑活動、表演、聚餐聚會和海報擠滿了每天的每一分鐘,除了社上辦的社遊和聚餐外,我差不多剩下的時間都泡在「假日」裡頭,享受著每分鐘和同樣沒事的雨涵共煮聞茶香的時光。
很奇怪,身為一個大學新鮮人,每天除了推不完的一連串迎新活動、各式各樣的聯誼、以及社團外,還得應付厚厚一疊的原文書,雨涵她怎麼有時間每個禮拜兩三天待在「假日」裡頭閒閒的看書看人、喝上一兩小時的茶呢?
「妳怎麼每天都看起來這麼閒啊?」我雞婆的問,放上一杯綠茶。
「有嗎?」她盯著書本,很自然的拿起手邊的綠茶。
「嗯,大學生生活應該過得更多采多姿吧?」
「我覺得我過的很多采多姿啊,倒是你,你不是專四了嗎?怎麼有時間陪一個閒閒的大學生喝茶呢?讓我覺得有點小感動喔。」她看著我,用眼睛在笑。
這句話真是問的我啞口無言。
「嘿嘿嘿,我覺得這樣也很多采多姿呀。」
說完連自己都覺得可恥的答案,我笑嘻嘻的逃到櫃檯。
「你覺得我該不該約她?」我問身旁看好戲的小刀。
「我覺得你去台中公園找一晚兩百塊的機率比較大。」小刀認真的說,表情很正經。
正經到我很想掐死他。
幾天後,聖誕節越來越接近,我覺得我似乎該做點什麼。
「你聖誕夜那天有沒有空?」我直接了當的問,讓身後嗑瓜子看好戲的老闆和小刀差點成為第一和第二個被瓜子殼噎死的笨蛋。
「有啊,你想約我嗎?」她笑著說,比我還直接了當。
咚噹!我好像聽到小刀摔倒的聲音。
「成功了。」我簡直不敢置信,手舞足蹈的拿著盤子跳舞。
「唉,孽緣。」小刀看著樂傻的我,唉聲嘆氣的說。
你或許覺得難以置信,老實說我自己也不大相信,但有個不知名的作家曾經說過:「人的一生,會遇到七個奇蹟。」,或許,屬於我那七分之一的奇蹟,已經悄悄的來到我面前。
2003年,12月24日,禮拜三─
這天我向社團指導蔡教練請了個假,提早回到家裡,換好衣服後,跳上我的三洋125。
美好的一天,美好的夜晚,以及我歡喜得快要窒息的美好心情。
豐原火車站前方的噴水池廣場,我的天使就站在那裡,我覺得我就像走進了童話故事。
「哈囉!」她笑著,跳上我的後座。
「出發囉?」我遞過安全帽。
「嗯。」她拍拍我戴安全帽的腦袋:「出發!」
豐原出名的老實說只有廟東那一排長長的小吃街,身為一個豐原人,雖然我自認不怎麼浪漫,但也不會白痴到聖誕夜帶她一起去大口吃蚵仔煎。
目標是一個叫做梨子的餐廳。
那是一個以白色為底、裝潢簡單,風格雅致的餐廳,假日的時候,尤其是像這種特別節日的時候,常常爆滿,如果沒預約的話,通常會在外頭喝西北風。
我們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面對面,相隔不到一個吻的距離。
雨涵是一個懂得如何化解沉悶的好女孩,我們就像之前幾次的聊天一樣,天南地北的胡扯,完全沒有一個純情小男孩約一個純情小女孩時那種羞答答的尷尬和沉默。
「妳爲什麼會答應跟我出來?難道沒有其他帥哥約妳嗎?」話題中,我假裝不經意的問,心臟卻不爭氣的撲通撲通狂跳。
「因為你很有趣啊!與其跟不熟的帥哥出去撐著一晚上臉紅害羞不講一句話,到不如跟你來這裡閒扯,至少和你在一起就很輕鬆啊。」她咬著吸管,說出了不知道讓我該高興還是該悲傷的話。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人長的不帥不打緊,但如果沒有幽默感,人生鐵定完蛋,至少戀愛學分準備拿個鴨蛋。
飯後,我載著她胡亂繞著豐原市街頭,很不浪漫的事,很浪漫的兩個人,引擎聲就在風中顯得隔外的雀躍,同樣的時間感覺卻更慢。
「妳想不想看個很神奇的東西?」我忽然突發異想,在大風中努力的大喊。
「什麼?」她用盡全力大喊才能將聲音穿透風中。
「妳待會就知道!」我笑著說,將機車轉向。
車燈帶著輪胎飛馳過路面,周圍的景色快速倒退,十二月了,吹來的風變的有點冷,我停下車,脫下外套遞給雨涵。
「你呢?不冷嗎?」她問。
「反正快到了。」我說,大大的貼心。
「謝謝。」
再騎了一陣,機車爬上了公老坪,沿途我溜過了兩隻想咬我的野狗,以及幾對在草叢中臉紅心跳地纏綿的情侶。
「我們要去哪啊?」她好奇的看著我。
「就快到了,吶,就在前面。」
那是一個,很適合眺望的小丘。
停下機車,拉著她,走到月光底下。
「諾,抬頭吧。」
我笑著,帶她見證,這城市裡,僅存的最後一個愛情魔法。
天空中,那整整一百萬個銀色眼睛,都笑著對她輕輕跳舞。
她也笑了,就像天使。
「很美吧?」
「嗯。」她笑著,月光下,地上的兩個影子靠在一塊。
那是我第一個有人陪的聖誕夜。
說到這裡,時間拉到我打工的第三百又零四天,2003年,12月28日,禮拜六早上。
我的天使,就坐在離櫃檯也就是離我距離三公尺的地方。
靠窗有陽光的位置,一個人,一杯綠茶。
再加上一本書,以及一整個假日下午的悠閒,和我總是心不在焉飄移的目光。
說了那麼久,我的故事或許還沒有真正開始,因為,沒有人會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至少我不能。
也可能,它永遠不會開始。
但是。
「妳的,一杯綠茶,半糖。」我笑著,走向她身旁。
「嗯。」
我想,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股淡淡的綠茶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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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一杯綠茶 半糖
還不錯喝!!
哀~~如果人也像綠茶這般簡單,
我想世界有不會有戰爭了!!
淡淡的綠茶,淡淡的香,
感覺淡淡的,心淡淡的,我想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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